王笑以前去过沈阳，走京哈高速从锦州到沈阳不过短短三个小时。</p>
但如今显然不是这么算的，大军行进翻山越岭遇河塔桥，途中还要保持体力爱惜马力，晚上还得安营扎寨……</p>
关宁铁骑于小凌河一战后抛下伤亡仅余两万七千余人，加上王笑带的护卫骑勉强凑够三万人。</p>
这三万人身处敌境，要遮掩行迹并不是容易的事。</p>
楚朝如今在辽东的势力范围仅剩辽西走廊这一点地方，他们稍露行迹，义州、广宁、辽阳、海州、耀州……皆可发兵来攻。</p>
王笑并没有实力将这些地方先打下来，他的目标只有一个。</p>
但如此，不先剪除沈阳周围的屏障，连行军都是极凶险的事。</p>
好在秦成业对地势了然于胸，三万骑兵绕过义州，向北奔至平顶山，再直扑尖子岗，避开建奴探子，迅速扑向辽河。</p>
出发两天后，他们终于要抵达辽河西畔。</p>
东渡辽河，他们与沈阳城之间便是一马平川。</p>
这座满清王朝如今的盛京城，建立在辽河与浑河之间的广袤平原之上，背靠长白山脉延展出的辽东丘陵。</p>
辽河平原像是一个巨大的口袋张开在王笑面前。</p>
又像是一个血盆大口，周围各个墩堡、州城皆是它的獠牙。</p>
但王笑要毫不犹豫地突过去，搅得天翻地覆……</p>
而要渡辽河，最快的办法是过平阳桥，要过平阳桥，便要先取西平堡。</p>
~~</p>
秦成业驻马东望西平堡，不自觉叹息了一声。</p>
“二十年前，罗将军便是身死于此。”</p>
王笑问道：“罗将军？”</p>
“老夫原在罗一贯将军麾下，后才被提拨为广宁后屯卫都司……广宁会战时，他任平辽军副总兵，判断出老奴的行军路线，报与督师王桦臣，奈何遭叛臣阻挠。罗将军调不动平辽精锐，只好亲自领军三千独守西平堡。当时众将议定‘各守坚垒，急则互援，违者必诛’，结果沙岭惨败、辽阳陷落，老奴五万大军强攻西平堡，援军甫战便退。罗将军率三千人血战竞日，老奴遣使劝降，罗将军高呼‘岂不知某乃义士？！’老奴大怒，一箭射瞎罗将军一眼……”</p>
“战到最后，西平堡火药、箭矢用尽。罗将军向南拜首，悲叹了一句‘臣力竭矣’，横剑自刎，守城三千楚军全被歼灭，老奴损兵七千，血洗西堡，屠尽城中丁口。老夫当年的同袍，也多于西平堡战死……”</p>
秦成业说着这些，眼中便泛起一抹黯然。</p>
王笑望着西平堡一会。</p>
——也许秦成业至今未降，有这位罗将军的影响在？</p>
这楚朝出了许多叛徒，也终归是散落着无数忠臣义士……</p>
“那今日，我们便夺回这里，以奠罗将军英灵。”</p>
“今日？”秦成业扬了扬马鞭，道：“老奴五万人攻此堡，尚且攻了三日。”</p>
“时不待我啊，带的粮草也吃完了……”</p>
~~</p>
皇太极并不允许丁口在辽河一带耕种、放牧，因为此处离锦州太近。</p>
关宁锦防线建立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不让他们在辽河一带生息。</p>
但多年来，楚军守着锦州，从未越雷池一步。这种禁牧禁耕的命令便也不那么有拘束力。</p>
西平堡外围，一座座房屋被建起来，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p>
如今已是二月，辽河畔便有许多人在翻土，亦有人驱赶着牛群、马群、羊群遛弯。</p>
他们多是旗丁的包衣奴才，过得好不好主要看主子的脾气，被主子打死饿死了也就是死掉了而已，能活下去的总归是能活下去……</p>
这天上午，马蹄声如雷般响起。</p>
包衣们抬起头，汗水在光溜溜的脑门上淌过。</p>
目光看去，只见远处一朵乌云向这边飘来，渐渐勾勒成一道黑鸦鸦的长线。</p>
“又要打仗了？”包衣们喃喃道：“又要抢楚朝了？”</p>
对于他们而言，楚朝已经是一个很模糊的存在。但主子们从楚朝抢来粮食、钱财、人口，便有更多的奴才与自己一起干活，自己便也能过得轻松些。要是主子得了战功，自己或许可以跟着抬旗……</p>
倘若大清的土地更大些，自己便能过得再好些。</p>
——要打仗了，看起来是件好事。只是不知道这支骑兵要去抢哪里？</p>
突然，有人喊道：“是楚军！是楚军……”</p>
“快逃啊！”</p>
一道狼烟从西平堡内升起。</p>
关宁铁骑奔驰的速度越来越快，刀与甲在阳光下泛起粼光，与辽河水面相印成趣。</p>
巨大的号角声响起……</p>
僧库勒正在辽河边喂马喝水。</p>
僧库勒的名字在满语中意为‘韭菜’，他是镶白旗的出身，时年已经四十一岁，因年纪大了，腿脚又受过伤，便已经不再随军出征。</p>
他如今虽然有五个包衣和一大片土地，但喂马还是习惯自己喂，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p>
此时听了号角声，僧库勒转过头一看，见到远远奔袭来的楚军，他不由愣了一下。</p>
这些楚人懦夫还敢跑到大清境内来？</p>
看来是没把你们打怕。</p>
僧库勒下马是牧民，上马便是战士，一辈子打过好几次仗了，见此情况也不惊慌。慢条斯理地让马儿喝了水，摸了摸它的脑袋，道：“老伙计，跟爷去抢两幅盔甲回来……”</p>
辽河畔，许多八旗旗丁跨上马，向西平堡奔去。</p>
西平堡中，一列列骑兵鱼贯而出。</p>
僧库勒策马到堡下，正见一队骑兵在收拢包衣，其中一个牛录他却也识得。</p>
“萨喇，给我一张弓和箭筒。”</p>
名叫‘萨喇’的牛录回头看了一眼，笑道：“僧库勒，你儿子呢？”</p>
“出征去了。”</p>
“真好，等他回来你家又多几个白白嫩嫩的包衣……”</p>
僧库勒抬头望了一眼越来越近的楚军，道：“别啰嗦，快给我。”</p>
萨喇笑着让人将弓箭给僧库勒，又道：“别冲到前面，让包衣们先上。我在给他们发刀，你要吗？”</p>
僧库勒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长刀，傲然道：“我有好刀。”</p>
两人也不多谈，僧库勒踢了一下马臀，汇入旗兵的阵列。</p>
他与周围的战士并不太熟，也未一起操练过，但一入队，他们便能感觉到彼此的信任与默契。</p>
“来吧。让你看看旗人的勇武……”</p>
~~</p>
西平堡外，包衣奴才们领了刀，汇成一个巨大的方阵。</p>
他们身后，精壮的八旗骑兵昂然而立。</p>
而他们身前，奔袭而来的关宁铁骑已狠狠撞了上来。</p>
“杀！”</p>
“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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