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之上，布木布泰一箭射出，头上的凤冠依然很稳，连珠玉也没有摇晃。</p>
她眯着眼，眼中杀意依旧。</p>
再次捻起一支箭，她目光望去，只见王笑一行人已策马奔走。</p>
——逃？你就算逃到楚朝，也休想逃开本宫的掌握……</p>
布木布泰放下弓，便又是一道一道命令吩咐下去。</p>
“告诉济尔哈朗，皇上找到了，速调镶蓝旗平乱，维护我大清安稳。”</p>
“传令下去，封锁城门，围捕楚寇余孽，绝不能让他们逃出城……”</p>
~~</p>
马蹄踏在长街之上。</p>
秦山河夫妇已策马过来接过王笑怀中两个孩子。</p>
王笑怀抱着蔡念真，扯着缰绳纵马而驰。</p>
前方又有一队清兵围堵过来。</p>
远处，盛京西北方向的地载门已被缓缓关上。</p>
“调头走！”</p>
一行人迅速调转马头，向城南奔去。</p>
“你撑住……我带你回楚朝……以后，我们……”</p>
王笑低声对蔡念真唤了一句，却只觉得怀中的她的身体已一点一点冷冰下来。</p>
巨大的愧意再次从他心中弥漫上来……</p>
~~</p>
布尔玳送走王笑的前一天。</p>
“伊哈娜家的聚会常请的便是我、乌云珠、蔡念真……”布尔玳掰着指头数着。</p>
“蔡念真？”王笑皱了皱眉。</p>
“怎么？你们什么关系？”布尔玳眼睛眯了起来，很有些警觉。</p>
王笑板着脸叱了她两句，直到将布尔玳气得哭了，才又好言好语哄她。</p>
“去拿张纸笔给我，旧些的纸。”</p>
“我家没这些东西。”布尔玳没好气道，却还是去找了纸笔来。</p>
对于王笑而言，既然蔡念真很有可能出现，他便要做好打算。</p>
想了想，便先准备了那一首词。</p>
将纸收好，他看着布尔玳又叹道：“等我走了，你和你阿哥回赫图阿拉城去吧。这盛京不是你们该呆的地方。”</p>
“南蛮子你瞧不起谁？！”</p>
“听话，以后我若领兵攻回来，你们兄妹的恩情，我会还你们。”</p>
“吹什么牛，姑奶奶能信你……”</p>
次日，王笑盼着不遇到蔡念真，却还是遇上了。</p>
原本听她说不会出卖自己，那一番骗人的鬼话和那一首词他便不打算拿出来了。</p>
秦守仁之事，虽然他说不上要替秦家报仇，但也觉得不喜蔡念真。</p>
本来，话到这里，彼此再无瓜葛也好，偏偏蔡念真又问了一句：“你真的未曾对我动过心？”</p>
王笑便纠结起来。</p>
——眼前这个姑娘好像是个恋爱脑，要是处理不好，很麻烦的样子。</p>
骗她？还是不骗她？</p>
不骗她，回头谁知道又添出什么麻烦来。</p>
反正她骗过秦守仁，一报还一报吧。</p>
依原本的计划，若是在昭陵能跑得掉，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p>
但最后，他还是害她送出了命……</p>
~~</p>
此时王笑抱着怀中的尸体，想着自己当时那些心思，巨大的负罪感便轰然压了下来。</p>
步入辽东开始，他就像是一个灾星。</p>
清盛、楚亡，大势滚滚而来，无数人想要顺服，却偏偏有人不甘，偏偏有人要逆势而行。</p>
逆势而行，便有代价。</p>
一路而来，有许许多多的人帮他，为了忠、为了义、为了情、为了仇……但这大势面前早已容不下个人的忠义情仇。</p>
当王笑利用大势难容的东西将这些人聚在一起，他便成了灾星。</p>
受国之垢，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p>
两个国的‘垢’与‘不祥’压下来，世间又真有几人能受得住？</p>
这种负罪感比别的情绪还要让人窒息，有那么一瞬间，王笑突然便在想……算了吧。</p>
自己已经尽力了，眼下似乎也已经走到了绝路。</p>
他领着人奔过长街，一路看到西边的外攘门被关上、怀远门被关上，身后追兵越来越多……</p>
快马冲到南城，天佑门也在眼前被缓缓关上。</p>
又一群追兵从沈阳大街拐出来，猛然截在他们面前。</p>
“走不掉了！拼了！”</p>
秦山河、蔡悟真大吼一声，提起武器狠狠撞上去。</p>
“杀……”</p>
听着这样的嘶杀，王笑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与关宁铁骑并肩厮杀的战场，他身子一抖，陡然清醒过来，驻马四下望了一会，开始极是冷静地观察着这座城池。</p>
“走！掉头，再绕一圈！”王笑大喝道。</p>
秦山河、蔡悟真本是要拼命一搏，闻言再次勒马，拼力从战阵中抽身出来。</p>
仅剩的三十余人迅速穿过一条小巷，调头向东面城墙冲去。</p>
这些人原本都不是王笑的部属，说不上对王笑令行禁止，但他们听说过之前的几场战役，对王笑的指挥有些信心。</p>
他们不知道王笑在找什么，只觉得城门都已关闭，时间过得越久清兵越多，还不如尽快殊殊死一搏，能多杀一些清兵……</p>
今日多尔衮与豪格在皇宫厮杀，清军也是一团混乱，正是借着城中这样乱糟糟的情况，他们得以奔走于盛京八门之间。</p>
但，所有城门都已紧闭，追兵紧追不放，不时有人中箭摔下马，人越来越少，却始终没有看到转机……</p>
“拼了吧！”又有人喊道。</p>
“不急，再看看。”王笑继续用目光逡巡着城池。</p>
“你在找什么？”秦山河终于问道。</p>
“玄策在城内。”王笑道。</p>
“怎么可能？”</p>
王笑没有回答，他很确定，秦玄策就在城内。</p>
布木布泰一直在派人拦截秦玄策一行人，以昭陵为中心，方圆百里都搜查过了，却没有一点线索。这只能说明秦玄策一行人返回了盛京。</p>
今日，这小子若是够聪明，便该配合自己打开一道城门。</p>
羊倌手上，可是有多尔衮的信令的。</p>
但这只是推测。</p>
这个希望显然是极渺茫。</p>
“秦玄策，在的话，出来打个配合啊。”王笑心中极是着急……</p>
~~</p>
秦玄策确实在盛京城内。</p>
逃出昭陵，见王笑死了，他便决意为王笑报仇。</p>
另一方面，他们身在清朝腹地，要逃回楚朝也不是易事。羊倌一拍大腿，便觉得在逃命的路上被捉，还不如豁出去干掉几个建奴。</p>
他们便潜藏在盛京，准备行刺多铎。</p>
羊倌对盛京城颇为熟悉，在昭陵见过他的人也不多，藏起来并不难。</p>
但行刺多铎却很难。</p>
几人埋伏了二十余天一无所获，正打算在秦山河行刑时去劫法场，结果秦山河竟又被起用了……</p>
秦玄策马上便闻到这件事不对，让羊倌继续打探消息。</p>
今日盛京城出了乱子。他们马上便反应过来，出门一打听，听得满城大喊“捉拿楚寇余孽”秦玄策简直如疯了一般。</p>
“王笑没死！我就知道他没死！”</p>
“你又知道了？”羊倌嘟囔了一句，问道：“我们怎么办？”</p>
“怎么办？”秦玄策踱了两步，沉吟起来：“论计谋，我不输王笑，他能想到的我都能想到……那现在……怎么做呢？”</p>
“我们冲出去接应侯爷！”</p>
“那有什么用？”</p>
秦玄策想了想，忽然道：“我们去骗开城门！你去把正白旗衣甲和多尔衮的信令拿出来……”</p>
秦玄策将两鬓剃了个精光，亦是扮成旗丁，几人收拾停当，以羊倌为首，便向城东抚近门行去。</p>
远处清兵来回奔跑，秦玄策颇有些紧张。</p>
“羊倌，你别鬼鬼祟祟的。”</p>
“老子长得就这个样子……”</p>
说话间，一队人马与他们擦肩而过。</p>
秦玄策怕被人认出，连忙低下头。</p>
——自己长得太俊了些。</p>
下一刻，有人在他肩上一拍，秦玄策身子一僵，手便按在刀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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