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封炎告辞后,端木绯也没心情再闲逛,径直返回凉亭与等在那里的蔓菁会和,接着,一主一仆一起回了之前用斋饭的厢房。
办完事的端木纭早一步回来了,正打算出去找端木绯,见妹妹归来,赶忙笑吟吟地迎了上去,“蓁蓁,我刚刚给你求了个平安符,你好好收着!”说着,她把一个平安符仔细地交到了妹妹手里。
“谢谢姐姐!”端木绯握着平安符甜甜地笑了。回想着刚才与封炎的那一番对峙,端木绯觉得自己正需要这个平安符来转转霉运。
“蓁蓁,时辰不早,我们回去吧。”端木纭细心地替妹妹捋了捋被吹乱的鬓发,柔声道。
蔓菁先行一步,出寺去安排马车,跟着姐妹俩也离开了厢房,一路往正门的方向而去……
今日没能见到舞阳,端木绯的心中始终有几分惋惜,步履也难免放缓了一些。
然而,当姐妹俩来到正门附近时,却见到一道熟悉的倩影跨过门槛走入寺中。
端木绯停下了步子,不由得眼中一亮,容光焕发。
她身旁的端木纭也停了下来,以为妹妹是依依不舍,就想说等以后闺学休沐的时候,可以再带她出来散心,话还未出口,她的眼角也瞟到了那张眼熟的面孔,脱口而出道:“大公主殿下!”
今日的舞阳穿得比上次在宫中见时素净许多,她穿了一件樱草黄缠枝玉兰刻丝褙子,挽了一个优雅的弯月髻,头上只戴着一对蝴蝶珠花,那薄如蝉翼的金翅在她行走时微微颤颤,灵动闪亮。
见舞阳神色间并无郁结,端木绯总算是放心了。看来皇帝虽然一时恼怒,但也不是真的厌了舞阳,所以舞阳才能随意进出皇觉寺散心……
“蓁蓁,”端木纭忙道,“我们去给大公主殿下行个礼吧。”
端木纭和端木绯上前几步,走到了舞阳跟前,屈膝行了福礼,并蓄意压低了声音给舞阳请安。
看着端木家的这对姐妹花,舞阳也有几分意外,没想到会在这皇觉寺中与她们重逢。
“公主姐姐,我和姐姐是来皇觉寺上香的,姐姐还给我求了平安符呢。”端木绯笑吟吟地看着舞阳,拿出了端木纭给她求的平安符,“公主姐姐,听说皇觉寺的平安符很灵的,您既然来了,也记得求几个回去。”
舞阳对端木绯的印象不错,颔首笑道:“那本宫倒是要给父皇、母后和四皇弟也各求一个……”
话语间,蔓菁自寺外跑来了,恭敬地福身禀道:“两位姑娘,马车备好了。”
端木绯惋惜地说道:“公主姐姐,时候不早,我和姐姐要回家了。下次有机会再与公主姐姐一起玩耍。”她来这一回,只是为了确认舞阳如今的情形,既然舞阳一切安好,那就够了。
端木绯盈盈一笑,仿佛她面对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比她年长的少女,而不是堂堂公主殿下。
蔓菁心中一惊,没想到面前这个陌生的少女竟然是位公主!
舞阳被端木绯感染了笑意,嘴角微翘,看着身前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小姑娘,笑容中多了几分亲切,“好,下次我们再一起玩耍。”
端木绯只顾着与舞阳说话,却不知道不远处一道颀长的身形自大雄宝殿后走出,正直愣愣地看着她们三人。
封炎当然认得舞阳,却没想到会看见舞阳和端木绯在一起说话。
两个姑娘言笑晏晏,似乎是说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彼此会心一笑,连二人四周的空气都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以前,他也时常像这样看着阿辞和舞阳说话。
他的阿辞性子好,跟谁都处得好,不少闺秀都把她当作姐妹一般,其中和阿辞处得最好的就是舞阳,即便两人的性子大不相同,却格外投缘。
封炎一眨不眨地看着端木绯和舞阳,看着二人说笑,明明端木绯比阿辞矮了一截,明明她们二人完全是两个人,可是看着这小丫头和舞阳站在一起的感觉,却让他想到了阿辞和舞阳说笑的样子。
真的是好像啊!
封炎如遭雷击般僵立原地,双手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心绪剧烈地起伏着。
他知道舞阳是因为被皇帝责骂,命她留在皇觉寺中反省的……难道是因为这个,端木绯这小丫头才会来这么巧来这里?她甩掉她的长姐与丫鬟,独自去那片碑林是不是也是为了找舞阳?!
这些想法一个接着一个地浮现在他的心头,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些猜测有些莫名其妙,但心底的那种直觉又很强烈。
他的眼神一时有些复杂,无数的情绪在眸中翻滚着,就像是一头猛兽在咆哮着……
会不会……
封炎不敢再想下去,默然地看着端木绯和端木纭一起向着舞阳告辞,看着她们走出了皇觉寺,直到再也看不到姐妹俩的背影。
他薄唇微启,说了一句话,几丈外,一道黑影一闪即逝……
当晚,月上柳梢头,安平长公主府中,静悄悄的,直到一道黑影灵活地越墙而入,熟门熟路地在府中又翻了几道墙,就避开巡逻的护卫来到了外书房外。
黑影翻身钻入窗户中,完全没有沾到窗边的大案,就轻快地落在了青石板地面上,没有一点声息。
“墨酉见过公子,这是端木四姑娘练字的手书。”年轻的黑衣男子单膝跪在地上,恭敬地把几张写满了字的绢纸呈到了一张红木书案上。
封炎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墨酉退下,另一只手拿起了那几张绢纸,眉头一蹙。
绢纸上的字歪歪扭扭,就像是一个刚学字的四岁小儿写出来的一般。
不是她!
记忆中,她平日里喜欢写小楷,字体遒丽,笔触圆润又不失筋骨,如同她的性子一般。
不是她,当然不是她!那个小丫头怎么会是她呢!
自己真是魔怔了,到底在想什么呢?!
封炎不知何时松了手,那几张绢纸自他指尖话落……
他白皙如玉的脸庞变得煞白,一双乌黑的眸子瞬间被乌云遮盖的星子般黯淡了下来,神色中多了几分疲惫,心如死灰。
人生如灯灭,他的阿辞已经走了,永远地走了……
一阵夜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那几张绢纸在风中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屋子里一片死寂。
还有,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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