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长与于青菱和柳元德走在一起,旁边是有些浩浩荡荡的囚车队伍,以及同样浩浩荡荡的护卫群。
似乎是因为敬畏,周围倒是没有江湖人接近,让他们这里颇得安静。
倒是也有人会疑惑,为什么这个昨天一直没有出手的白衣人,会和两位令人尊敬的头领走在一起,言谈间还很亲密。
不过江湖人们中间,喜欢多事的向来很少——爱多事的除非功夫极硬,不然早就被淘汰了——故而也没人去找茬。
“前面七十里有个小镇,名字没问过,今日我们应当会在镇中歇息。”于青菱对方长和柳元德二人说道。
她是江湖女侠,走南闯北见到的地方很多,也曾经路过这条道,知道路况。
“于姑娘之前来过这里?出来走走果然增长见闻,真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柳元德倒是不知此事,他手扶剑柄走在旁边。
那是他腰间短剑,制作的精美如艺术品,像是名家之作。虽然短剑刚刚出鞘过,但未曾与其他兵刃交击,也未曾饮血。
“是啊,曾经有一次,我准备去看看大海,便就走的这条路。”于青菱潇洒地答道,随着她向前走,红裙晃晃悠悠,显得十分无拘无束。
柳元德看着,忽然叹道:“真是羡慕于姑娘这份自在。”
“柳兄只是管中窥豹,这个江湖,离着自在远的很啊……”听到柳元德的话,她感叹了声,而后摇摇头,素来活泼的面容上有了些怅然:
“风里来雨里去,看着自在,其实也挺苦。而且江湖上人多,关系更是杂乱,俗话说,一入江湖深似海,各种身不由己的人,我这些年也见的太多太多了……”
柳元德听完,默不作声,过了几息才说道:“于姑娘真是辛苦,世间果然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或许,只有方先生这样,才能真得大自在吧。”
方长在一旁只是笑而不语。
这时候并不适合说什么,总不能告诉他们,自己确实够自在吧。
炫耀终归不是好行为。
那很容易让别人心态失衡。
此时已经近冬,田里的粮食大部分已经收完,现在所行的这段路两边,远近都光秃秃的,没什么沟壑,藏不住人,故而这里有敌人的概率并不大,相对来说很是安全。
这几个时辰接触下来,方长对两位大劫主角观感很不错。
不论是读书人出身的柳元德,还是江湖女侠于青菱,皆是富有正义感、心地善良的人,也是一般意义上的好人。
前路都很平坦。
从云中山往东面,南北几百里内,大堆州府都是平原,一直到海,再无险峻高山。
方长问道:“我们此行,却是向何处?这些官员们被贬五千里,但是看这条官道方向,不像是去南方啊?”
于青菱笑着答道:“先生有所不知,这条路一直通到大海。大概在此地东南,有个朝云港。在朝云港,会将囚车换掉,卸下镣铐,一齐上海船,到时候昼夜不停,牵星寻路,是南下的最便捷方式。”
旁边柳元德也点点头:“我从书上看到,正东方面临海的几府,在千百年前还是大海,如今水退陆出,才有了人烟。
“即便如此,东面海岸沿线,全是大片滩涂沼泽,海陆难分,故而也没什么良港。而且土地多盐碱,只有芦苇可活,连村落都没有几个。”
“只有正东偏南方向,有地多丘陵,本就比海高许多的位置,才有合适港口。因为地处探入大海的小型半岛之上,总是比别处更早见到朝阳与霞,故而有了‘朝云’之名。”
这番话让旁边红衣女侠,听得眼中异彩闪过,由于从小习武多,碰书本少,因此对于知识她很是敬畏,同样,对有学问的人,她也从来都很敬重。
在于青菱的感觉中,柳大哥人很好,书读的也好,自己和他很合得来。
比较可惜的是,因为这些官员蒙冤之事,他放弃科举,走入了江湖,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次博取功名。
在她看来,如此良材不能为官造福天下,是人间的大损失。
但昨天和柳元德说起此事时,对方却笑道:
“如今朝中如此混乱,连左郎中令这样的都因劝谏而获罪,被流放五千里,原本能造福天下,现在只能去造福边疆百姓,这种境况,做官也没什么意思,还有巨大风险,不值当。”
听起来十分有道理。
而对于旁边方仙长,虽然由于对方要求,自己和柳大哥对他的称呼都是“方先生”,但两人心里清楚,方仙长和自己这些人完全不一样。
传闻中,入了修行之门,便就不再是凡人,难以揣度和理解。
不过柳元德是优秀读书人,身具正气,于青菱也是江湖中的潇洒女侠,故而面对这位仙长,并不太拘谨。
何况,对方无论是表情还是气质,都如春风拂过田野般,让人不自主的放松,内心一片宁静。
就如上好熏香。
所以三人谈得很欢畅,一路上并不无聊。
对于方长来说,面前两人一个博览群书,一个常年在世上奔走,都有足够见识,对事情也不人云亦云,而是有自己独到见解和足够思考,是能够平等谈话的好对象。
天南海北的说了几番,话题又回到了刚刚的袭击者身上。
方长问两人:
“你们之前是否审问过袭击者?他们背后的人是谁?”
今天这两拨袭击者,大部分手脚健全的当然是逃了,不过他们不管不顾,将自己方伤员全都弃在地上。
还是这些江湖人护卫们,看着于心不忍,简单包扎后将这些俘虏放归。方长耳力目力都好,倒是没听见有对他们进行审讯,故有此问。
柳元德手扶剑柄,视线还停在不远处的树林上。
即使周围都是高手,还有个深不可测的方仙长戳在旁边,明知不会有事,他作为指挥者,依然不太放心。
听到旁边的问话,柳元德才收回视线:“没什么用处,来的这些敌人虽然战斗力还不错,但大都是乌合之众,他们全是为了钱而来。”
“雇佣的?”方长咦了声。
柳元德点点头:
“先生说得对,他们都是被雇佣过来的,赏格倒是明确,杀了郎中令左良平有一千二百贯,杀了其余人,按数量各自百五十贯,连我们这些护卫,也背了每人三十贯钱的赏格,只有押车的差役们杀了没钱赚。”
“还有一部分,是各府豪族的死士与护卫们,他们虽然没有拿到钱,但其实也是被雇佣来的,因为赏格给了他们的主家,算是拿人换钱。”
“对于大族们来说,这活儿很好,即使阵亡了,也有大量抚恤奉上,远超培养死士成本,绝对不亏。”
“不过各府的赏格各有浮动,这些袭击者们,也是大体按照府为组织,分拨来的。便如今天这两队,若是简单审问就能知道,他们来自两个不同的府,所以互相之间没有协调,更没有统一指挥,不然就棘手了。”
对于这些回答,方长并不是很在意,他只是皱了皱眉,说道:
“那雇佣他们的人?也问不出来么。”
柳元德摇摇头:“问不出来,中间层级太多了,无法回溯,只知道大都是各地有些地位的人出面,但各种线索无法互相联系起来,就像死死缠在一起的大堆乱线,再往上,目前无法考证。”
方长接着问他:“这些日子伤亡如何。”
“倒还好。”柳元德谈起这个,虽然表情很乐观,但话语中有些忧伤:“受伤的很多,死亡人数也有几个,都是好汉。轻伤的简单包扎处理,依然跟随护送;重伤的抢救过来,只好派人照看,顺便处理故去兄弟们的后事。这样算下来,自从出发,零零散散已经减员了十分之一,唉……”
旁边于青菱劝道:“柳兄无需过多介怀,我们江湖人行走在世上,就是个义字为先,护送左郎中令这事,乃是天下大义,受伤是为功勋,遇敌死去也是不负此生。”
“同样,若小妹有朝一日不幸身故,也莫要为我伤悲,等事情解决天下太平之后,给我坟前放上朵美丽的花,就好。”
柳元德沉默。
这些话让他心情更加低落了,还好读书人大都擅长自我安慰,很快他调整好了心态,说道:
“现在有方先生在身侧,不再惧怕妖邪,加上我们实力如此之强,下面不会有多少伤亡的,毕竟已经路程过半,快到朝云港了,待到郎中令他们出海,事情便会告一段落。”
方长问道:“前来袭击的中间,经常有今天这种妖怪?”
“这倒没有。”柳元德摇摇头,“我们这些前来护卫的江湖人,虽然武艺高超,但都只是凡人,碰上今天这种妖怪,若不是您出手,也是个全灭的下场。”
“之前倒也遇到过一次超凡袭击,大部分死者,都是那回所产生,但和这次也有不同,对方不知道是人还是妖,并没有主动出面,而是驱使邪祟前来攻打。”
“我们这边一连倒下好几个人,大家合力拼死相搏,才勉强支撑住,还好后面因缘巧合,才破了那次袭击。”
“不怕先生笑话,其实在以前,我只是知道世上有仙人有妖怪,但是一直都未亲眼见过。仙人还好理解,对于妖怪,我之前一直有些怀疑它们并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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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深切哀悼sxbiquge/read/10/106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