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调整了一下情绪，以尽量平缓的语调说：</p>
“安德森上校下令开枪，把赶回来救火的天花患者全都射杀，后来又派了一支骑兵连，把医院所在的那片树林点燃，医院里被隔离的患者，没有被天花病毒杀死，却在大火中丧生。”</p>
众人循着乔安手指方向望去，远处林间果然有一片焦土，寥寥几株尚未燃尽的枯木竖立在废墟上。废墟一角耸立着一座炼钢炉似的塔状建筑，被烟灰熏得漆黑，正是当初用来火化天花患者尸骨的焚尸炉。</p>
听了乔安的讲述，又看到眼前这凄惨的景象，来自旧世界的访客们全都不寒而栗，海拉尔和锡安姐弟也是心情沉重。</p>
这时，站在海拉尔肩头的鹦鹉多莉突然振翅飞起，在空中发出惊呼。</p>
“起火了！起火了！”</p>
乔安微微一怔，抬头问鹦鹉：“多莉，什么地方起火了？”</p>
“东边！东边！”鹦鹉嚷道。</p>
众人不约而同望向东方，视线越过一片树林，果然在三四十里开外的地方，看到滚滚升起的浓烟，隐约还有密集的枪声传来。</p>
“那边好像是……”海拉尔眉头紧锁，忽然变了脸色：“是灰熊镇！”</p>
“没错，那一带是灰熊镇！”奥黛丽急切地说，“镇上不会无缘无故地燃起大火，咱们最好赶紧过去看一看出了什么事！”</p>
看到灰熊镇升起浓烟，再加上远处传来的枪声，当地出了什么状况，乔安已经猜出个七八分，然而他并没有当众说破，专注施法，带着同伴传送到发生火灾的灰熊镇附近。</p>
伴随传送而来的晕眩感尚未消退，乔安耳畔就传来嘈杂的枪声、哭声、咒骂声以及喊杀声，紧接着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幕触目惊心的惨剧。</p>
不下百名骑乘骏马的阿萨族武士，弯弓搭箭，正在朝镇子里抛射涂抹了“炽火胶”的箭矢。</p>
高速飞行的箭矢摩擦空气产生热量，引燃“炽火胶”，变成火箭，拖着闪亮的尾迹落如雨下。</p>
镇子里的建筑绝大多数是木质结构，在这个炎热的夏季，干燥的木材遇火遍燃。</p>
镇上敲响警钟，惊慌的镇民试图救火，然而镇子里总共只有两口井，打水灭火的速度远远及不上空中不断飞来的火箭造成的破坏，转眼间一排排木屋相继陷入火海。</p>
火光熊熊的房屋中，尚有来不及逃离的居民，透过窗口传来哭喊声，很多人最终被活活烧死在火场中，整个镇子已然沦为人间炼狱。</p>
眼看救火无望，镇上居民牵着牲畜，在浓烟弥漫的街道上争相逃亡。</p>
刚出镇口，难民就被守在外面的阿萨族武士拦截下来，手持弓弩或猎枪，无情射杀毫无反抗之力的难民。</p>
人群中惨叫连连，鲜血飞溅，数十名好不容易逃出火海的镇民，不多时便惨遭屠戮，尸横遍地。</p>
阿萨猎骑的首领是一位披着草绿色斗篷的高阶游侠，看到对面已经没有还能站立的目标，便吹响牛角号。</p>
守在镇口的阿萨猎骑听见号角声，整齐划一的收起弓弩猎枪，拔出腰间佩刀，催马上前，于马鞍上俯身探手，一把扯起死者头发，熟练地挥刀割下头皮，尸体弃之不顾，只将连着头发、鲜血淋漓的头皮收集起来。</p>
“维达博士……杀人之后割头皮，这是新大陆原住民的风俗吗？”歌罗法皱眉问道。</p>
乔安点了下头，以尽量客观的角度介绍道：“阿萨族有一种古老的风俗流传至今，认为人死之后魂灵会从头顶缓缓脱离，飞往冥界，所以他们在杀死仇敌过后总会尽快将对方的头皮割下来，认为这样就能将仇敌的魂灵封印在头皮中，无法前往冥界获得安息。”</p>
“这当然是一种愚昧野蛮的传统，事实上割掉死者的头皮并不能阻止魂灵离体，阿萨族人这么做主要还是出于泄愤，此外，仇敌的头皮在他们眼中也是一种战利品，好比旧世界的绅士们猎杀猛兽过后，将其头颅或者毛皮陈列在客厅中作为装饰品，彰显自己的勇武。”</p>
“其实不光阿萨族人会割头皮，有些殖民者来到新大陆以后，也学会了这种野蛮的仪式，杀死原住民过后割下头皮充当战利品。”</p>
“从新大陆的殖民史来看，每当殖民者与原住民爆发激烈冲突的时候，相互猎头的情况就越频繁。”</p>
“比如米德加德殖民地，在前任总督统治的时代，殖民地政府曾一度公开悬赏征集原住民的头皮——每张成年阿萨族男性的头皮，可以换得两个金币。”</p>
叹了口气，乔安最后补充道：“尼克尔斯总督上任后，说服议会废除了这条法令，不过从当前的局势来看，如果种族冲突持续恶化，恐怕再过不了多久，殖民地当局就要考虑重启‘猎头法案’了。”</p>
听了他的讲述，再加上眼前所见的情景，来自旧世界的访客们对新大陆殖民者与原住民相互仇杀的历史渊源以及血腥程度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脸色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分外阴沉。</p>
玛利亚似乎不忍目睹眼前的屠杀惨剧，凑到奥黛丽耳边低声细语。</p>
奥黛丽深有同感的点了下头，转过身来问乔安：“无论在河谷镇还是灰熊镇，无论受害者是原住民还是殖民者，滥杀无辜终归是不对的，既然咱们撞见了，总不能放任不管！”</p>
“你说得对，但是……”</p>
但是坚持道义的代价是把冲突双方都得罪，倘若不具备同时压制冲突双方的绝对实力，那么非但伸张不了正义，反而会同时遭到双方的攻击，惹火上身，自讨苦吃。</p>
乔安没有当众说出心中所想，这些念头连他自己都觉得自私庸俗，又怎么能够说服别人？</p>
况且仅就当前的情形而言，己方还真就具备压制冲突双方的实力。没能力主持公道是一回事，有能力管却袖手旁观，就有点说不过去了。</p>
如此想着，乔安便不再多说，默默打开储物袋，取出一支“夜光珊瑚”雕琢而成的法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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