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炮弹自昆明池上飞来,于漫天大雪的夜空之中拖曳着一道道弧线落入叛军阵中,轰然巨响之中,无数叛军要么被大火湮灭,要么被炸得支离破碎,仅仅三轮炮击之后,叛军后阵便陷入崩溃。</p>
叛军将领见机不妙,一边分出人手前去昆明池试图狙击水师舰船,阻止炮击,一边命令军队撤退。</p>
冲到墙下的叛军缺乏支援,面对墙头守兵的弓弩、火器轮番射击抵挡不住,被杀得人仰马翻,一架架云梯被从墙头推下,撞车也被震天雷炸得支离破碎,先前狂猛的攻势登时受挫。</p>
火炮轰击的位置正好是叛军前军后军的结合之初,迫使叛军不得不暂时停止进宫,否则既要面对墙头守兵的火器,还要承受舰船火炮的轰击,伤亡实在太大……</p>
这使得墙头的守兵、学子得到喘息之机。</p>
自书院出发,刚一抵达铸造局便投入艰苦的战斗,准备严重不足,岑长倩当即下令:“立即救治伤员,补充火器弹药,预备队重新组织,由欧阳通率领加固正门,以免被叛军攻破!”</p>
铸造局建设之初,虽然也曾考虑军事用途,尽可能的加固墙体,但毕竟比不得城墙那般厚重坚实,尤其是正门相对单薄,在叛军狂攻之下已经摇摇欲坠,若不能及时加固,很有可能在叛军下一次的攻击之中轰然坍塌,使得整个防御出现巨大漏洞。</p>
一旦被叛军突入铸造局内,即便守兵的火器再是犀利,亦能抵挡……</p>
“喏!”</p>
又黑又瘦的欧阳通固然鏖战多时,却精神奕奕,大声呼喝着,带着一大群预备队下了墙头,以木架将正门支撑,又从库房之中用独轮车运来废弃的贴了、炉渣,堆在门后形成一座小山,固然正门倒塌,叛军一时半会儿也休想进来。</p>
墙上的岑长倩见此情形,顿时得到启发,赶紧从墙头跑下来,与欧阳通聚在一处。</p>
“欧阳兄,这墙体单薄,怕是终究难以抵挡叛军猛攻,倒塌只是迟早。不过这铸造局内高炉遍布、房舍众多,且地形复杂,若是在各处路口布置拒马、掩体,吾等躲在其后以火器施射,以库房为中心节节抵抗、步步为营,你看如何?”</p>
欧阳通眼睛愈发明亮,看了看正门之后堆起来的掩体,知道岑长倩是由此得到启发。他琢磨半晌,颔首道:“此计甚妙!铸造局内建筑众多,道路狭窄,叛军纵然冲进来,碍于地势,也很难发挥其兵力优势。咱们躲在掩体之后,避免被叛军弓弩直射,而后以火枪、震天雷拒敌,必定可大规模杀伤叛军!”</p>
双方兵力对比太过悬殊,且叛军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增援,注定了守兵很难守得住墙体一线。若是从采用此法,即便墙体一线丢失,却依旧可以步步为营,以火器抵挡叛军。</p>
最终或许依旧难挽败局,但是叛军想要冲破城墙之后一路杀到库房缴获火器,却是千难万难,即便成功,亦要付出极大之代价。</p>
岑长倩回头,大声道:“谁有铸造局的地形图纸?”</p>
远处,柳奭闻声赶来,想了想道:“衙署之内自然是有的,不如两位与吾一同前去,也好趁机商议拒敌之策。”</p>
岑长倩与欧阳通互视一眼,一起颔首:“如此甚好!”</p>
当即,两人随同柳奭来到铸造局衙署之中,让书吏掌灯,然后自一旁靠墙的柜子里一通翻腾,翻出厚厚一堆图纸来,一起抱着放在书案上,一份一份翻阅,终于找到铸造局的建筑分布图纸。</p>
三人就着灯光仔仔细细观阅,见到图纸上清晰的标注着铸造局内各处高炉、房舍、校场的位置,一览无余。</p>
三人当即对照着铸造局内的地势、路线、房舍分布状况,一处一处予以布置,何处适合堆置掩体,可有效遏制叛军之冲锋,何处当屯驻重兵,以防叛军突破,何处可以于地下埋设火药,待到叛军于此集结时引爆,可给于极大杀伤……</p>
更多时候,都是岑长倩率先提出建议,而后欧阳通查缺补漏,两人思维敏捷、才具超群,你一言我一语,几乎毫无停顿便将整个铸造局内的防御工事安排得明明白白,柳奭几乎毫无插话之余地,在一旁表示震惊。</p>
以他的见识,已经被岑长倩与欧阳通震得无言以对,认为这两人若是放在边疆前线,为将为帅或许暂且不足,但做一个参军参议军事,为主帅提供战略战术却是绰绰有余。</p>
这就是书院学子的能力么?</p>
似岑长倩、欧阳通,亦或辛茂将这等年青俊彦,书院之中尚有多少?</p>
毫无疑问,以这些人表现出来的才华、能力,假以时日必然非是等闲之辈,再加上各自背后的深厚背景,待到书院毕业进入仕途之后,一飞冲天乃是必然。</p>
再想想书院庞大的体量,如此之多的学子纵然不能各个这般优秀,但哪怕略逊一筹者亦不可小觑。这些人将来散布于帝国军政各个阶层,再加上一届一届的后来者,将会构筑成何等可怕之能量?</p>
而在这等能量之上,一手缔造了书院、被书院学子推崇备至并且奉为领袖的房俊,又将处于何等地位?</p>
细思极恐……</p>
就在岑长倩、欧阳通两人讨论的热火朝天,各种战术战略层出不穷,而柳奭在一旁感慨发呆之时,房门被人从外打开,一身戎装、甲胄护身的许敬宗阴沉着脸走了进来。</p>
岑长倩与欧阳通两人停止商议,齐齐鞠躬施礼:“见过主簿!”</p>
一旁柳奭也抱拳:“许主薄有礼了。”</p>
他乃兵部郎中,虽然品阶比许敬宗低了一些,但互不统属,算不上是下属,故而只是略微致意便足矣。</p>
许敬宗进屋,先是抱拳回了柳奭一礼:“柳郎中客气。”</p>
而后直起身,双手负后,目光复杂的看着面前两个极为出类拔萃的学子,面前挤出一副笑容,温言道:“吾等身负太子诏令,勿要死守铸造局,纵然粉身碎骨,亦不能使得铸造局落入叛贼之手!然则大敌当前,形势极不乐观,不仅需要上下一心、视死如归,更需缜密的战略相应对,方能不辜负太子殿下之信任。”</p>
架空这种待遇,他是绝对不能承受的。</p>
固然这些混账学子太过强势,对他也缺乏必要的尊重,但既然他奉太子诏令来到铸造局,那么无论生死,都必须彰显自己的“领袖”地位,岂能被一群黄口孺子甩在一边,死死压住?</p>
故而,他需要参预到铸造局的整体防御策略之中,并在其中扮演一个重要绝色,可以让出主导地位,但绝对不能投闲置散,在一旁看热闹……</p>
岑长倩与欧阳通对视一眼,前者道:“主薄所言正是,所以吾与通师商议一番,已然确定接下来防御之战略,还请主薄放心。”</p>
许敬宗:“……”</p>
老子放个鬼的心啊!</p>
且不说被你们架空是何等郁闷,最起码老子的小命还需要得到保障,你们一群毛儿都没长齐的混小子凑一起嘀咕嘀咕就把战略定下了?</p>
他脸色异常难看,却强自忍着没有发怒,而是沉声说道:“吾身为书院主薄,眼下乃是书院之中最高长官,至此危难之际,岂能袖手旁观,将重任推卸于汝等学子肩头?无论如何,本官亦要尽一份力,否则寝食难安。”</p>
这话已经退了很多步,就差没明着说“你们不能架空我,好歹我也是书院的主薄,功劳可以让你们先来,但我必须参预”……</p>
这对于贪财敛权的许敬宗来说,已经殊为不易。</p>
不过他也是不得不如此,眼下这些学子根本不将他放在眼中,他若是反应太过激烈,鬼知道这帮胆大包天的混小子会否干脆把他干掉,然后给他弄出一个“壮烈牺牲”的假现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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