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溪县。</p>
观海卫附近小渔村。</p>
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胖子，跟随渔民摸黑来到海边。</p>
“就这条，”渔民指着破渔船，摊手道，“银子呢？”</p>
胖子一手握着匕首，故意亮出来刃尖，另一只手扔过去钱袋：“钱货两清，你可以走了。”</p>
渔民清点银子之后，挥了挥手中鱼叉，讥讽道：“我若有歹心，早弄死你了，还用等到现在？”说着，渔民突然转身，朝黑暗中喊道，“出来吧，你已经跟了一路！”</p>
趴伏于地的赵一刀，缓缓站起，对渔民说：“跟你没关系。”</p>
渔民看看胖子，又看看赵一刀，笑了笑：“那你们慢慢叙旧，爷爷回家喝酒去。”</p>
转眼间，渔民消失于夜色中。</p>
赵一刀拔刀出鞘：“林兄，你许诺的银子呢？可还有三千两没结清啊。”</p>
姓林的胖子哭丧着脸：“我自己都成了丧家犬，哪还有银子给你？”</p>
“怎么讲？”赵一刀问。</p>
林胖子哀叹道：“我家被人暗中围住，就等我回去送命。幸好我多留了几个心眼，不然早已在宁波死透！”</p>
赵一刀问：“王总督已经追到宁波了？”</p>
“不是王总督，是那杀千刀的王臣！”林胖子愤懑道。</p>
“王臣是事主吧？”赵一刀追问。</p>
“你还想找他要钱？”林胖子快步走向破渔船，挥手说，“快一起逃命吧。王臣是宁波市舶司官牙主事，这事儿就是他逼着我干的，不干都不行。我本来以为，只要事情不露跟脚，就肯定能平安无事，还能捞到不少好处。结果这厮不安好心，居然想杀我灭口。现在我跑了，说不定家人还能活，我若回去必被灭了满门！还是你快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什么拖累。”</p>
赵一刀跟着上船，问道：“去哪儿？”</p>
林胖子说：“当然是去投奔海贼，你还敢上岸不成？”</p>
赵一刀帮着划船，问道：“王臣一个小小主事，不敢跟王总督对着干吧？难道是市舶司的提督太监？”</p>
林胖子指着璀璨星空：“依我看，此事通天了呢。”</p>
“朝中有人指使？”赵一刀惊道。</p>
林胖子道：“反正不管是谁，都是咱惹不起的。”</p>
林胖子出身于宁波林氏的旁支，不知歪了多少辈那种，反正早跟主宗断了来往。这货没有住在城内，而是郊外的村霸，他妹妹是市舶司下属牙行孔目的小妾，靠着这层关系就能鱼肉乡里。</p>
就在前些天，林胖子突然被牙行主事王臣喊去，逼着他前往杭州，雇人烧毁海边货栈。</p>
林胖子之所以被选中，一来他有把柄被牙行抓住，二来他是林氏家族的旁支。万一事情败露，可以直接杀人灭口，再把放火之事推给林家。</p>
反正，借王渊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在缺乏人证物证的情况下，跑去宁波找市舶司提督太监的麻烦。</p>
市舶司背后是御用监，御用监掌印是大太监张永！</p>
张永原本是司礼监掌印，因为把七千两库银，不做任何账面遮掩，直接搬回自家私宅，由此被弹劾罢职闲住。乾清宫火灾之后，张永被重新起用，摇身变成御用监掌印，并且总督乾清宫的重建工作。</p>
蒙古小王子大举入侵，朱厚照便让张永提督三边，带着京营前往边镇整顿防务。</p>
如今，张永的主职为御用监掌印，临时职务是三边总督，同时还提督尚膳、尚衣、司设等监，重新超过谷大用成为顶级大太监。当然，他的司礼监职位丢了，现在的司礼监掌印是张雄。</p>
除非有倭寇袭扰，否则各市舶司提督太监，必然是从御用监派遣的。</p>
也即是说，各地市舶司，皆为张永的钱袋子！</p>
这死太监肯定不敢独自对抗王渊，必然有其他人帮忙，比如……内阁、六部某些大佬。</p>
赵一刀和林胖子，自然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他们只是被利用的小人物而已。</p>
两个小人物，操着小渔船，连夜前往舟山投靠海盗。</p>
他们投靠的并非陈双喜，而是一伙仅有四条船的小海盗。靠岸不久便被逮住，林胖子大喊：“兄台，我跟你们张二总是旧友，劳烦你通报一声！”</p>
不多时，两人被带到张二总面前。</p>
张二总，即这个海盗团伙的二当家。他哈哈大笑，拍着林胖子的肩膀说：“林兄弟，哪阵风把你吹上岛了？”</p>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林胖子长吁短叹，“唉，小弟在岸上过不下去，今后须仰仗哥哥给口饭吃。”</p>
“好说，”张二总指着赵一刀，“这位是？”</p>
林胖子说：“这位是我的生死之交……”</p>
赵一刀连忙拱手：“李振拜见张二总！”</p>
张二总哈哈大笑：“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多礼。走先去吃一顿，喝几口热酒暖身子。”</p>
两人初到贼窝，不敢大醉，但碍于颜面，不好拒绝劝酒，全都给灌得半醉。</p>
及至下午，贼首黄哒哪从双屿岛回来，立即宣布：“明日准备，后天一起去杭州装货出海！”</p>
张二总问：“真要去赌一把？”</p>
黄哒哪笑道：“姓陈的十二条船都敢赌，我们四条船怕什么？你若不敢，便留在岛上，等我赚银子回来。”</p>
岛上四条远洋海船，其中一条是张二总的，他也笑道：“那就跟哥哥赌一把。对了，今日有故友来投，他在岸上有些人脉，以后哪天或许用得上。”</p>
“既是朋友，那便见见。”黄哒哪说。</p>
赵一刀和林胖子，划了一宿的船，又被灌得半醉，如今正呼噜连天在补觉。</p>
等他们醒来，已经是当天下午，立即被带去拜会贼首。</p>
黄哒哪见到二人，明显愣了愣，盯着赵一刀问：“兄弟可是姓赵？”</p>
赵一刀吓得不轻，强自镇定说：“哒哪怕是认错人了，在下姓李。”</p>
“狗屁！”</p>
黄哒哪顿时抽刀：“把这两个贼厮捆起来！那画像虽然不是画得一模一样，但眉眼总相似的。一个人相似是巧合，两个人都相似便是正主儿，这他娘是老天给我送来二千两赏银！”</p>
张二总忙说：“哥哥，怕是有甚误会。”</p>
“没有误会，”黄哒哪笑道，“今日去双屿岛，众好汉商议出海之事。陈双喜拿出两副全省通缉的画像，一人值一千两赏银，便是眼前这二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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