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房在西苑，猎场在南苑。</p>
南苑即后世南海子公园一带，离北京城足有二三十里，在明朝属于大明皇家狩猎场。</p>
“驾！”</p>
朱厚照策马狂奔，身后跟着王渊、朱林、沈周、李琮等人。皇贵妃亦在，还有宋灵儿凑热闹，可惜黄峨实在不会骑马射箭，今天只能在家读书带孩子。</p>
已有侍卫骑马赶来猎物，一头麋鹿惊慌蹿出林子，距离众人只有数十步远。</p>
朱厚照笑道：“二郎，那头四不像，只准射它的眼睛。可能做到？”</p>
王渊伏低身体，打马越过皇帝，挽弓搭箭瞄准。</p>
咻！</p>
只见麋鹿头部中箭，因惯性往前翻滚，然后便躺在那里不动了。</p>
袁达冲过去查看，兴奋大喊道：“陛下，此箭只中眼睛，并未伤及皮毛！”</p>
朱厚照纵马奔去，赞道：“二郎果真神射。”</p>
袁达已经从武学毕业，正好遇到江彬失势，新军将官也随之进行调整。袁二早有累累战功在身，又因应州之战得到皇帝信任，直接被授予正四品指挥佥事，估计今后要跟着朱厚照外出打仗。</p>
又有一只雉鸡被惊出，朱厚照回头笑言：“盼盼可猎此物乎？”</p>
“臣妾试试。”</p>
皇贵妃打马追去，宋灵儿也连忙跟上，临时兼任皇贵妃的保镖。</p>
皇贵妃的剑术极好，马术也不错，步射手艺同样高明。可惜，跑马骑射就有些抓瞎了，那一箭射出去，擦着野鸡头皮飞过，差点把猎物给吓死。</p>
连放几箭，皇贵妃已然晋升为描边大师。</p>
“哈哈哈，”朱厚照幸灾乐祸，又对宋灵儿说，“宋大将军，你来试试。”</p>
“宋大将军”是皇帝对宋灵儿的戏称，宋灵儿从小就骑射捕猎，这玩意儿在她眼里就是游戏。只见她一箭射出，野鸡扑腾两下便死了，实在没啥挑战性可言。</p>
朱厚照赞许道：“好箭术，真想令你带兵打仗，做我大明朝的女将军。朝中的大头巾们，肯定气得吹胡子瞪眼，到时候就有好戏可看了。”</p>
宋灵儿笑着说：“贵州再有乱子，陛下就可让我回去带兵平定。”</p>
“那就说定了。”朱厚照就喜欢破坏规矩。</p>
狩猎一阵，已是正午。</p>
朱厚照让太监架炉玩烧烤，王渊也派人抬来一个大锅，丢进去一堆玉米棒子烹煮。</p>
“此为何物？”朱厚照问。</p>
王渊解释道：“佛郎机前任总督是聪明人，想跟大明搞好关系做生意。我便答应他，若能送来新作物的种子，便答应带他北上见陛下。此物，我称之为‘玉米’，原产于极东之大岛。不择土地，产量极高，可为主食。”</p>
“可为主食？”皇贵妃惊讶道。</p>
王渊点头说：“可磨面制饼，也可熬煮做粥。但吃起来，口感比麦子、大米更差，有钱人多半不喜，可以算是穷人的救命粮。”</p>
皇贵妃赞许道：“能救命足矣，该当推种各省。”</p>
朱厚照也说：“快快推种，粮食多了，朕才好带兵打仗。”</p>
王渊解释道：“种子还是太少，臣在北京试种，臣的学生在杭州试种。这次外放的四位庶吉士，也会在各自辖地试种，还要再过几年才能大范围推广。”</p>
已经半年不理朝政的朱厚照，突然说道：“仓场尚书侯观，年迈体弱多病，今年已三次请辞。二郎可有合适的人，推荐来继任仓场尚书？”</p>
仓场尚书，全称叫做“总督仓场户部尚书”。</p>
虽然品级和俸禄等同于尚书，但并非真正的户部尚书，只能负责督理仓场，不得插手户部事务。</p>
究其原因，是此缺实在太肥，权责实在太大，到了必须特设职务的地步。</p>
偶尔也有仓场侍郎，即总督仓场户部侍郎。王渊的老丈人黄珂就当过，挂户部右侍郎的头衔，总督北京和通州的仓库。当时王渊训练新兵，还跑去跟黄珂闹过饷。</p>
仓场尚书侯观，是李东阳留下的人。虽然尽量配合皇帝打仗，但又属于清流中人，偶尔也会闹别扭，比如当初联合石玠卡皇帝的军粮。</p>
朱厚照这是打算出手了，一旦他掌控仓场尚书（或仓场侍郎），打仗时就能绕开户部，直接找仓场总督要粮出兵。</p>
“陛下，又欲亲征？”王渊猜测问。</p>
朱厚照说：“辽东女真，欺人太甚，今年已在开原多次掠杀市人。”</p>
王渊对此非常无语，开原那边有边境互市。也就一些女真，跑到市场上杀人抢劫，连侵略边境都算不上，只是外籍人员在中国犯下刑事案件，够得着惹来大明皇帝御驾亲征？</p>
朱厚照这家伙，纯粹是在京城腻歪了，想要过过打仗的瘾而已。</p>
皇贵妃一脸无奈，显然已经劝过，但怎么劝谏都无效。</p>
王渊说道：“陛下既然让臣推荐人选，那臣就不避嫌了。左佥都御史席书，可为户部右侍郎，总督仓场。”</p>
“他会劝朕别去打仗吗？”朱厚照问道。</p>
王渊笑道：“肯定会，但兵粮照发。”</p>
朱厚照非常满意：“能发兵粮便可，让他随便劝谏，多给朝臣们做做样子。”</p>
所以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席书前阵子刚升左佥都御史，现在又要再次升迁了。别看只是户部右侍郎，但作为仓场侍郎，可以不对户部尚书负责，只对皇帝和内阁负责，在六部当中拥有超然地位。</p>
朱厚照又问：“二郎去不去？”</p>
“辽东？”王渊道。</p>
“是啊，你我君臣再度携手，必定杀得辽东女真不敢犯边！”朱厚照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即飞去辽东。</p>
王渊说道：“陛下若欲亲征，最好别劳动大军，因为户部真缺粮食。辽东女真也弱得很，有五千骑兵便可出兵，而且还要早去早回，可别拖到冬天把士卒战马给冻死。”</p>
“此言有理。”朱厚照也被这两年的寒冬给整怕了。</p>
其实，正德十五年，已是明代中期的低温极限。</p>
从今年开始，气温就会逐渐回暖，再过几年还会快速回升，到时候日子将会好过许多——也即是说，嘉靖当皇帝的第一年，平均气温就在开始抬升了。</p>
只不过嘛，现在没有嘉靖，只有正德十六年、正德十七年、正德十八年……</p>
朱厚照想要御驾亲征，王渊非但不劝阻，还主动帮忙制定出兵计划。这要是让朝臣知道了，肯定又是一番弹劾，彻底认定他佞臣的身份。</p>
但既然劝不住，为何不提前做好军事部署？</p>
过不多时，玉米煮好了。</p>
捞出来凉了一会儿，王渊笑道：“陛下，娘娘，请尝尝。”</p>
朱厚照捧着玉米棒子啃了一口，舌头都差点吞下去，瞪大眼睛说：“唔，此味甘美，二郎怎说不好吃？你拿些种子出来，朕让皇庄也种上。这玉米，必须推种于天下！”</p>
一大锅水煮嫩玉米，轻轻松松被消灭干净，皇帝的随员们都生出心思，想在王二郎那里弄点种子回去。</p>
王渊笑道：“陛下若是喜欢，改天臣再进献烤红薯和炒花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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