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马拉普兰，汉名简称为“马兰港”。</p>
这里是天竺东部第二大港口，在它南边的金奈（泰米尔纳德邦首府），如今还只是一个小渔村而已。</p>
四十五岁的吴承恩，跟随其他物理门徒一起下船，入眼是码头上黑压压的脑袋。</p>
《西游记》已经在大明连载完毕，除了少数朋友之外，至今没人知道他就是小说作者。堂堂士子，沦落到写小说为生，实在没脸公开身份啊！</p>
吴承恩出身于小商人家庭，祖上做过学官。他幼时便已成名，颇得乡绅名流赏识，允其随意出入藏书阁。</p>
于是就坏了，吴承恩大量阅读传记、小说、野史，反而把正统的四书五经给耽搁。思维野了就收不回来，吴承恩的八股文章总是脱线，年近半百连个举人都考不上。</p>
前些年，他去淮安的龙溪书院读书，并开始创作小说《西游记》。中途又加入物理学派，成为知府王相的再传弟子，相当于王渊的徒孙辈。</p>
淮安那边的物理学，早跟心学分支泰州学派合流，主张以民为本，庶民皆可为圣，个人合法利益不容侵犯。济世派组织在淮安迅速蔓延，但又跟杭州略有不同，淮安济世派不主张武力解决问题。</p>
吴承恩顺势成为淮安济世派成员，可对他的生活没啥改变，依旧考不上举人。只不过，比以前多了些朋友，穷困时能够得到救济，发稿费时他也救济别人。</p>
前段时间，淮安济世派成员，有三十多人响应号召，打算结伴跟随王渊出海。</p>
吴承恩穷则思变，也去报名参加，跟他笔下的孙悟空一样西行天竺。</p>
马兰港都快被挤爆了，一下来了太多船只、物资和人员，广源会的商船几乎倾巢而出。</p>
城里的客栈实在住不下，来自吕宋的五千步卒，就地在城外扎起了军营，济世派有样学样也跟着扎营。</p>
“汝忠，快随我去！”好友杜世充拉着吴承恩就跑。</p>
吴承恩稀里糊涂往外跑，发现其他济世派成员也在动，不由问道：“发生何事？”</p>
杜世充激动道：“凤仪先生来了！”</p>
吴承恩并没有多大反应，他崇拜的是王渊和王相，也崇拜泰州学派开山祖师王艮。至于方灵犀，吴承恩并无过多了解，只感觉此人被吹得太神。</p>
方灵犀早已被团团包围，吴承恩和好友挤不进去，更听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p>
反正方灵犀训话离开之后，一箱箱物资就搬进来。出海之前选出的百人长们，排队前去领取物资，然后组织大家生火煮饭。</p>
吴承恩分到的差事是打扫营地，刚扎营时比较脏乱，忙活一通就变得整洁了。</p>
在马兰城外足足扎营十天，济世派弟子们无事可做，整天读书、练剑、聊天、讨论学问。隔壁的军营非常勤奋，竟然每天都在训练，偶尔还实弹练习火铳射击。</p>
吴承恩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他一个人窝在帐篷里写小说。《西游记》早已连载完毕，接下来这本叫做《禹鼎记》，同样属于鬼打架的志怪小说。</p>
王渊在干啥？</p>
在马兰港等待天竺棉会的股东代表，毕竟这里以前由天竺棉会统治，王渊想要当国王收权就得合作商量。</p>
天竺棉会现任总事（议长）林璋，带着一百个会老（议员），恭恭敬敬给王渊磕头：“草民林璋，拜见太师！”</p>
王渊不语，神色自如。</p>
左等右等，等不来王渊的回应，众人尴尬跪地不知所措。</p>
突然，有一个会老大喊：“臣吴汝霖，拜见国主陛下！”</p>
王渊微笑抬手：“平身，且上前来。”</p>
吴汝霖立即起身上前，面带喜色站在王渊身边。</p>
林璋暗暗瞪了吴汝霖一眼，大家早就商量好的，得先谈妥条件再尊王渊为国王，没想到关键时刻居然出了个叛徒。</p>
突然又有人大喊：“臣肖琦，拜见国王陛下！”</p>
王渊再次说道：“平身，且上前来。”</p>
随着此人来到王渊身边，越来越多的天竺会老选择服软。</p>
林璋心忧如焚，他这个天竺棉会总事，是被诸多股东选举出来的，相当于公司的总经理而已。一旦啥条件都不敢谈，直接承认王渊的国王身份，今后天竺棉会还不是任王渊揉捏？</p>
王渊问道：“你出自哪个林家？”</p>
林姓是南方大姓，遍布浙江、福建和广东三省，天竺棉会有二十多家姓林的股东。</p>
林璋回答：“莆田林氏。”</p>
王渊笑道：“见素公（林俊）是汝何人？”</p>
林璋说道：“族中叔祖。”</p>
王渊又问：“林守仁（林富）是汝何人？”</p>
林璋答道：“族中叔父。”</p>
王渊冷笑：“你叔祖是我推选到制敕房的，你叔父也是我提拔进都察院的。他们就没跟你说过，我王某人有几分手段吗？”</p>
林璋顿时额头冒汗，再次磕头：“臣林璋，拜见国主陛下！”</p>
其余天竺会老，纷纷跟着参拜，不敢再有任何抵触。</p>
王渊的笑容瞬间变得愉悦起来：“那就开会吧。”</p>
众人落座。</p>
王渊扫视这些家伙一眼，开口说道：“今天不是找你们商量事情的，而是告诉你们，我来天竺之后的章程。你们在天竺占有的土地，我全部予以承认，但必须照章缴纳赋税。交趾的摊丁入亩听说过没？今后天竺不再征收人头税，地方杂项皆由地主按面积摊派。”</p>
众人面面相觑，仿佛被王渊挖去几块心头肉。</p>
王渊又说道：“天竺棉会拥有的军队，只要在天竺境内的，今后全部归我指挥，而且我不给你们任何补偿。你们的官职，我也不会承认，官员选派皆归天竺朝廷！”</p>
林璋忍不住出声：“陛下，此事我等无法做主，须得事先通报各位股东。”</p>
天竺棉会另有董事机构，那才是真正的决策层，眼前不过是各家选派的股东代表而已。</p>
王渊冷笑：“你们是否同意，那是你们的事情。且回大明跟各位家主说道，他们若是舍不得放弃军队，那就堂堂正正打一仗。你们赢了，你们来做天竺国王。我若赢了，将你们赶尽杀绝便是，各自的大明主宗那边也要抄家！”</p>
众人骇然，噤若寒蝉。</p>
他们带着各种小算盘而来，虽然都不敢反对王渊当天竺国王，但却想借机多捞一点好处，想保留更多在天竺的特权。</p>
谁知王渊根本不商量，一来就直接下令，还说出什么抄家灭族的话。</p>
王渊笑道：“你们在天竺的军队，至少好几万吧。我只带了五千步卒过来，谁要是不服，便在战场见个真章。如何？”</p>
林璋欲言又止，浑身都开始冒汗。</p>
天竺棉会的常备军，只有两三万而已，但随时可以召集十万以上的军队。可一想到王渊的历次战绩，即便王渊只带了五千兵，林璋也没有任何胜算把握。</p>
甚至，王渊只带一百人，林璋也不敢真打。</p>
一旦王渊死在战场上，留在大明的徒子徒孙，恐怕直接就掀桌子了。天竺棉会的股东们，祖宗家业全在大明，到时候就等着被轮番抄家灭族吧！</p>
还有广源会和大明水师，肯定高举为太师报仇的旗帜，到处攻击洗劫天竺棉会的商船，既得了名声又能打击竞争对手。到时候，但凡参与“叛乱”的天竺棉会商贾，今后就别想做什么海上生意了，船队一出港就得被人抢个精光。</p>
会场内一片死寂，诸多会老全部看向林璋，无非是想让他这个总事来背锅。</p>
这口锅，林璋不背也得背，硬着头皮说：“但凭陛下吩咐，我等绝无二话。”</p>
盘踞在阿难国吸血的庞然大物，就此臣服于王渊的权威之下，彻底交出行政、财政和军权，今后还得老老实实照章纳税。</p>
可以说，王渊就算孤身而来，拥兵数万的天竺棉会，也得选择乖乖听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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