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抱着这样的疑惑，獠仡子又回到了华阳国。</p>
耽误了许多天的工地再度忙碌起来，农业和手工业以及建筑业齐头并进，来到这里的人逐渐少了，是因为剩下的人还在江州城准备来年的耕作与修水渠。</p>
但不用紧，华阳开国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用不了多久，那些知道华阳国不再受到水患侵袭的部落，会举族迁移过来的，反正蜀人很少有祖地的说法。</p>
广汉之人算是例外，毕竟是五龙氏的子孙。</p>
妘载期待挖出人王皇季的墓，但建设了几天，从开垦的报告来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尸骨之类的东西，而江州人们也有别样心思。</p>
如果没有挖出人王的尸骨，那么你们自称广汉之墟是五龙的土地，是不是就显得有些说谎了呢，人王都没有埋葬在这里，还算什么祖地。</p>
妘载正在制作舟船的时候见到獠仡子，后者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p>
妘载听完道:</p>
“所以，你带领獠人从深山中走出，教导他们渔猎，耕耘，陶器，驯化……你想要在大江之南合百濮而成君？”</p>
“你这样一个潜在隐患，不害怕我把你杀死，还跑到这里来向我请教，你的胆子可真的太大了。”</p>
獠仡子微微一笑:</p>
“我对自己的本领有些自信，在部族之中也有点力气，我徒手打死过地兽……”</p>
“况且你们本就是要离开的人，真的在乎我吗？”</p>
妘载摇头:“你能说出这话，就表示你根本不懂我为什么要帮华阳开国。”</p>
“那既然这样，你接我一拳吧。”</p>
獠仡子失笑:“一拳太少，不如十拳？”</p>
妘载揶揄了一声:“哦？”</p>
“那就试一试吧。”</p>
于是妘载站起来，向獠仡子打出一拳。</p>
后者面色不变，立刻迎接，但料想之中的接拳并没有出现，他被妘载一拳打的横飞出去，在地上滚了老远，胸口一阵疼痛，但还不至于呕血。</p>
妘载笑道:“我可没下死手！你看，你觉得能接我一拳，但事实上你根本接不住。”</p>
“这就好像华阳国人和你们一样，你以为他们和你们一样一穷二白，你觉得学习了他们的制度就能成事，但事实上真的如此吗？”</p>
“这几天我也看到你了，你在这里观察山川地势，还老是在华阳国人工作的附近晃荡，你是想看看他们的虚实，然后选择劫掠还是不劫掠吧，所以说你很淳朴啊，哪里有抢劫的人跑到目标的家门口呼喊着要进去坐坐的呢？”</p>
“还有九拳，来吗？”</p>
妘载甩了甩手腕，獠仡子面色一变，他在部落之中已经是以力量闻名的首领了，但是连接面前之人一拳都勉强。</p>
他果断选择了放弃。</p>
果断绝不会白给。</p>
妘载点头:“很好，让你的人过来吧，帮助华阳国的人进行工作。”</p>
獠仡子没有问为什么，他知道他会得到自己的答案，那个奇子曾经就说过类似的话，表示有些事情并不需要说出来。</p>
华阳国人对于濮人有些戒心，但是又想到接纳濮人就可以吸引更多的部落过来，于是就变得很和善。</p>
妘载让濮人们打散，分别去了不同的地方工作，起初濮人是不愿意的，但是獠仡子告诉他们这都是为了学习技术，于是他们就去了。</p>
短短三天，当妘载的大舟快要搞好的时候，獠仡子过来了。</p>
獠仡子去了一个农舍干活，他的神色显得有些怪异。</p>
“我去看了我带来的濮人，他们几乎已经变成蜀人了，这才三天而已，他们已经没了原本的戾气，这是为什么？”</p>
妘载笑道:“那看来，他们对于华阳国的归属感比起你的部落要更高。”</p>
“此间乐，不思獠也。”</p>
獠仡子有些茫然了，妘载解释道:</p>
“有些人是对你有归属感，而不是对你的百濮部落有归属感，文化口音都不同的一些人，聚集起来自称百濮，难道你们就真的是共同进退的人了吗？”</p>
“你们对比百越尚且不如，是根本不能理解国这个字的沉重的，国不在大，但胜在归属，有归属才有制度，你今日教导百濮之人耕耘制陶，亦或是东西劫掠，明日你一离开，他们便嚷嚷着要散伙离开，整个部落就像是泥巴捏的，一拳就给你干碎。”</p>
“至于制度，那是有文化认同之后的事情了。”</p>
獠仡子迷茫问道:“我知道国，但华阳国也是部落联合起来的，为何他们能成国，国之人比部落之人高在哪里？”</p>
妘载:“不论后来的邦国变成什么模样，国最初出现的时候，有两种。”</p>
“第一种是贵族首领之事业，是压迫者与被压迫者，控制者与被控制者的关系，是基于贵族制定的规矩，来统治与发展，从而结合起来的集合体。”</p>
“第二种是民众之事业，而国之民众，正是许多人基于法的一致和利益的共同而结合起来的集合体。”</p>
“法就是我说的规矩、制度，不论是哪一种的国，或是贵族，或是国人，都会为了维护这种制度，而不惜一切代价的站在它面前，而不论哪种制度，都会有好坏的两面性。”</p>
“所以，当一个濮人，和蜀人穿戴着一样的服饰，说着同样的语言，拥有相同的习惯，他是濮人还是蜀人？”</p>
獠仡子更加迷茫了，他本要说是蜀人吧，但是妘载却又道:</p>
“不，他是濮人，因为他的先祖不在广汉也不在西陵。”</p>
“你还是不能完全理解什么是归属与文化。”</p>
妘载没有留他吃饭，只是告诉他最多两天自己就会离开这里。</p>
如果濮人想要攻打华阳国，那么大可不必，因为妘载表示，你们或许承受不了被干碎的结果。</p>
“路有两条，后果都是自己来承受。”</p>
獠仡子找到了一个人，他叫做厝，这个字是住所的意思，他是在山洞里被生下来的。</p>
后来獠仡子从远方来了，带着他们走出山洞，厝对獠仡子是最忠诚的人。</p>
看着已经改变了发型的厝，獠仡子陷入了沉默。</p>
蜀人扎着头发，类似中原，中原人也扎着头发，南方人，东夷人也是……</p>
这就是所谓的文化认同？</p>
还是同化？</p>
他们祭祀相同的先祖，都把炎帝黄帝少昊颛顼等人奉为祖先。</p>
这是同化，但过程中，或许正如妘载所说，有两条路，血流漂杵或者举族来投。</p>
“厝，你还愿意为濮人吗？”</p>
“您说的是什么话，当然了！只要您说走，我现在就走。”</p>
“如果我死了呢？”</p>
“这……”</p>
厝忽然有些结巴起来，而獠仡子似乎找到了一些答案。</p>
他想到了最像是濮人的人，那就是东夷人，为什么少昊不是东夷人，但是却被东夷人祭祀？</p>
或许答案就在这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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