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坐牢那就不怕咯。”陈长青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就是一贫困户,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浑身癞子没地方擦。批评教育,谁他妈敢废话,我立即倒地上,倒叫他敷汤药。”
陈长青在家中排行老三,上面还有一个二哥和大姐。
大姐早年嫁到距离这里四十里地的裴河村,已经去世三十年了。
陈新的父亲是他二哥,叫陈志高。
骂了一气,陈长青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陈新,你来得巧,陪叔喝两杯。”就给他倒了一杯酒。
陈新喝了一口酒,又吃了一口麻雀肉,觉得这玩意儿嫩得发腻,就停下筷子。
“不对,这不是麻雀,麻雀可比这有嚼劲多了。”
“哈哈,你可算吃出来了,这是小鸡苗。”陈长青大笑。
“小鸡苗也吃……这不是糟蹋了吗?”陈新顿时觉得嗓子里像是塞了一把棉絮,有点恶心,再吃不下去了。
“反正是国家送的,不吃白不吃。”陈长青就把先前的情形跟侄儿说了一遍。
最后冷笑道:“我看那宋轻云就是个棒槌,让我养鸡脱贫,鸡是那么好养的,又臭又累。我现在躺着就有国家送救济,又为什么要去折腾。”
陈新看到三叔这懒惰模样,心中颇为不齿。不过,他毕竟是长辈,却不好说什么,只道:“我看养鸡也不错啊,鸡蛋可以换钱,谁不想自己腰包里的钱多一点呢?”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多舒服啊,没有粮国家送,没有钱不是还有你这个侄儿吗?乖儿,叔叔的酒喝光了,赞助一点。”
陈新无奈,只得从包里掏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递过去:“少喝点。”
陈长青看到钱非常高兴,又开始嘲讽宋轻云,说这就是个青勾子娃娃,只知道讲嘴。还说什么市里的农技专家说了今年年底鸡蛋价格会暴涨,这笔买卖干得,谁信呀?
陈新却留了神:“三叔,专家真的说鸡蛋价格会暴涨吗?”
陈长青回答道他就是这么说的,说什么今年上半年各地的养鸡场发了鸡瘟,宰杀消埋了许多,将来肯定涨。
“呵呵,就是骗人的吧。如果真有这事,别人还不都养,怎么看不到动静?”
“或许宋书记说得有点道理吧?”陈新若有所思的样子。
宋轻云毕竟是上级派来的驻村干部,手头掌握的信息自然比一般人多,更别说是三叔这种整日稀里糊涂的人了。
“你不会是想要养**?”
陈新:“说不准呢!”
陈长青:“我劝你少想这事,有那养鸡的钱还不如娶个媳妇,别东折腾西折腾给败光了,到时候有你哭的时候。”
陈新:“我可没钱,再说,结婚的事情有过一次就够了。”
“什么有过一次就够了,难到你还打一辈子光棍,难道你要让咱们陈家绝后?”陈长青大怒。
陈新:“我不是有一个孩子吗,怎么就绝后了?再说,这村里姓陈的人多了,也不差我家幺儿一个。”
“说的是什么混帐话,别人是姓陈和咱们又是一个祠堂,可那又怎么样,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将来我们死了,别的陈家人还跟你我上香烧纸钱?还有,你说你有一个幺儿,可他现在已经改了别家的姓,跟你什么关系。”
“别说了。”陈新耷拉着眉眼,面上带着一丝痛苦。
陈长青:“我就是要说,新娃,你不可能这么过一辈子的,还得成个家生个娃。”
陈新:“我都这情况了,谁肯跟我?”
“什么谁肯跟你,找不到好的就不能降低要求。废话别说,改日跟我一起去相亲,我已经帮你物色了一个女子,就是隔壁县的,离咱们这里六十里地。咳,别改日了,明天就去。”
“三叔,这事下来再说,下来再说。我到你这里,就是来回话的。家中地里还有活,我先走了。”说罢,陈新笑了笑,站起来就走了。
“喂喂,你这娃娃怎么不听话呀,你给我站住,站住,打不死你!”看到侄儿的背影,陈长青有点气急败坏。
侄儿陈新今年二十九岁,高中毕业之后就在城里一家工厂上班,干的是钳工,手艺还可以。收入也高,据说月薪达四千。这在红石村已是相当的不错了,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但是钳工这活儿从来需要经过很多年的训练还得有一定天分。
在上班期间,陈新和县城的一个女子认识了。
陈新是个英俊的棒小伙,那女子一看就喜欢。两人好了两年结婚,把家安在女子的娘家,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洋洋。他能够通过自己的奋斗跳出龙门,娶了城里女人,简直就是红石村青年励志典范。
可惜,月有阴晴圆缺。那女子刚开始和陈新好看中的是他的英俊潇洒,等到结婚后,柴米油盐还有经济压力一来,两口子的感情渐渐就淡了,走上了分道扬镳这条路。
最后,两人协议离婚。
陈新和前妻结婚的时候本一无所有,走的时候自然要净身出户,就连孩子也改了母姓。
不但如此,每个月还得出两千块抚养费,真是惨到了极点。
侄儿是死是活陈长青才不关心呢,他之所以一心让给陈新介绍对象,是想赚一笔媒钱。
事情是这样,本地,尤其是山区,男女比例失调,加上又没有女孩子肯嫁到山里来,光棍汉极多,彩礼也高。
通常情况下,你家若是想娶一个不聋不哑不傻的媳妇,至少得二十万块钱,高的更是达到惊人的六十万之巨。至于相貌,那不重要。
而在男女两家居中调停讨价还价这个角色通常就由媒人来扮演,当然,媒人的谢媒钱也多,一千二起步,月月红。
高的听说给过八千八百八。
陈长青虽然成天在家里睡大觉,但每个月初一两天会去赶个场,买点盐巴、香皂、洗衣粉之类的日常用品。
就在几天前,他在集市上碰到邻县的一个熟人。
这人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地区修水利的时候和陈长青一道被派了工,正好在一个工棚里住,很谈得来。
两人一晃几十年没见面,现在看到人,分外亲热。
对方邀请他吃了一顿豆花饭,喝了二两酒,说了许多亲热的话儿。
席间,两人都在感慨老了老了,还好大家这次终于联系上了,以后得多走动。
老人在一起摆龙门阵必然会说到儿女身上去,陈长青老光棍一个,自然没什么可谈的。但那人却不同,人家的人生挺圆满的。有一子一女。
不过,两个孩子年纪都大了,还没有结婚。大儿三十岁,女子二十七,在农村属于高龄青年。
陈长青感到奇怪,就问两孩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都没结婚。
那人长叹一声,说家里条件不是太好,现在农村的彩礼又多。儿子本耍了一个朋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但女方提出条件,必须在县城买一套房,不接受按揭。
朋友所在的县叫虎水县,县城的房子一套至少三十来万。
他们一家人凑了两年,只凑了十万,离三十万还有不小的差距。
至于女儿,也没有任何毛病,挺水灵的一个姑娘。之所以拖到现在,家里考虑的是从她身上收二十万彩礼把她哥哥那个缺口给填上。
如此,兄妹俩就这样耽搁下来,一耽搁就耽搁到现在。
那人又问陈长青手头有没有合适的,家底子殷实的男娃帮女儿介绍一个,至于谢媒钱,绝对顶格算给老哥你。
陈长青喜欢吹牛,又喝得有点迷糊了,一拍脑袋,道:“你别说,我还真有一个人,那就是我亲侄儿陈新,他刚离婚,正要请我帮介绍对象。”
朋友就恼了,说,二婚头,你这不是害人吗,我女儿才不当接盘侠呢!
陈长青冷笑,什么二婚不二婚,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讲究这个?我侄儿长得好看,是个棒小伙先不说。他可是在厂里上班的,工资也高,四五千六千多一个月。上了这么多年班,存了不少钱。你那二十万算个屁,干脆三十万的房子钱都帮你出了。
他的醉话说着无心,听者却有意。
朋友回家和老婆儿子一商量,这事如果办成,皆大欢喜啊!不但儿子的房子能够解决,连装修费都匀出来,男方很有面子的。至于女儿愿不愿意,所有人都没去想,女儿天生就是要为家庭为哥哥牺牲的。
很快,他就打电话给陈长青,说家里人已经同意了,让他抽时间带上侄子儿过去相亲,把礼数走到。
陈长青牛皮吹出去也收不回来,转念一想,侄儿收入挺高的,那三十万凑凑想必能够凑出来。关键是,我能得一笔媒钱,这可是大好事。
按照本地规矩,谢媒钱由女方出,和其他地方又有区别,很奇怪。
如此,就就有刚才这一段谈话。
谁料陈新好象没有再婚的念头,他要养鸡。
养啥鸡啊,养个女人她不美吗?
陈长青很生气,摸着鼻子琢磨。既然好说歹说你不肯答应,那我就要采取行动了。
……
没错,陈新是真的不想再婚,他想挽回自己和前妻这段感情,他想挽回自己已经四分五裂的家庭。
再则,退一万步说他也拿不出那么多彩礼啊!
这次离婚,他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了前妻和儿子,赤条条一个人回了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