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币即是正义 第六百八十六章 表层与深层

听到艾罗说出这样的话,一旁本来就显得有些困乏的起司直接在旁边的床铺上躺倒,说道:“说完了再叫我,我现在睡觉!”

倒是旁边的其他成员们,现在一个个的继续保持着那种完全有听没有懂的节奏,一个个的全都瞪大眼睛,好像看着傻瓜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家的会长。

嗯,其实其他人倒是还好啦,反而是酥塔。这位刚刚来公会还没几个月的圣骑士现在眼睛里面除了那种看傻瓜一样的眼神之外,还夹杂着些许的怜悯。如果不是顾忌艾罗的性别身份的话,艾罗觉得这位姐姐会直接母爱爆棚直接上来抱抱自己吧。

“嗯……用更加简单一点的话来说的话……就是这个镇的问题并不是赋税太高的问题,而是那个魔法师有魔力可以让这里的土地变得肥沃。但是这些镇民并没有这样的能力。为了能够继续获得丰收,也为了能够不要放弃原本就在这个小镇中原本的财产,他们不得不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也不得不继续服从这名魔法师镇长的要求。”

这样的解释多多少少还算是有点用处了,忌廉捏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之后,开口说道:“我理解会长的意思了,也就是说,这些镇民们为了自己的钱和收入,也愿意服从这个魔法师,对吧?”

艾罗笑了笑,轻轻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他们愿意被那名魔法师‘剥削’,原因就在于他们并不能够单独依靠自己的力量来让这里的土地变得肥沃。根据他们的反应来看,相较起这名魔法师镇长之前的耕种收入,被征收百分之五十的税收反而还处于他们所能够接受的范围。所以,这件事情本身就变得非常无解了。”

这位会长抬起一根手指头,嘴角带着笑容,用一种十分轻松的口吻说道:“从现在的情况上来看,你们或许会以为这个魔法师镇长就像是一个寄生虫一样,寄生在了这个小镇中的那么多人的身上。但是其实事实恰好相反,是这个小镇中最关键的经济基础——农业,寄生在这名镇长的身上才对。”

“正因为这些农业收入差不多完全依靠镇长的魔法,所以他们根本就不可能产生反抗。如果赶走了这名魔法师镇长,他们的收入并不会增加,反而会迅速下降。这样一来,谁会想要 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加悲惨呢?”

听到艾罗这么一说,可可这个小丫头似乎还是有些不太服气,她撅着腮帮子,一脸不爽的表情。倒是另外一边的玛歌抬起手,轻轻地拍了一下这个小丫头的脑袋,笑着说道:“不爽吗?你也不是第一次知道我们会长的这种理论了,还有什么不爽的?”

可可一把甩开玛歌的手,带着些许倔强地说道:“会长哥哥,不是我不相信你,实在是有些让人生气!如果真的如同你所说的那样,这个城镇的农民是依赖那个被魔法师整理过的田地才能够获得更多的收入的话,那么反过来说,那个魔法师一个人也不可能自己一个人种下那么多的田地不是?这些农作物之所以能够长出来,那些农民本身的作用也很重要!如果真的要说利用的话,那也是双方半斤半两才对,怎么可能完全是一方寄生在另一方的身上?!”

这一刻,艾罗真的觉得自家公会的这个小死灵法师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本来嘛,一个拥有死灵魔力亲和者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还可以没有走偏这本身就很不错了,现在她又有那么强烈的正义感……嗯嗯,真的很想知道一个受人尊敬的死灵法师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的呀~~~

“可可,等到了瀚海城之后,我带你去见见我的老师吧。”

可可微微一愣,脸上的愤懑情绪似乎有些不知道应该向哪里发泄。

而艾罗则是继续微笑着说道:“我相信,我的老师一定会很喜欢你的。在我们参赛的这段时间内,你也可以跟着老师多学点东西,这会对你有很大的好处。”

这个小女孩略微缩了一下脖子,脸上微微一红,轻声地应了一声:“那个……谢谢……会长哥哥……”

艾罗脸上的笑容依旧,继续说道:“那么,现在回应你刚才的那个问题。明明地是他们种的,那个镇长仅仅只是依靠魔法翻了一下地,为什么他却可以成为镇长,收取那么多的税收,还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压榨这个镇的镇民们呢?”

“答案很简单,区别就在于他的魔力属于不可代替的。而农民们的劳动力却是属于非常容易替代的东西。”

“说的更加简单一点,就是如果所有血燕镇的农民们全都罢工,不事生产,不参与任何的农作物的耕种,那么这名镇长还可以换另外一批人进来血燕镇,进行劳作。到时候只要给他们的税金稍稍低一点,我相信会有很多的农民会愿意来这里进行耕作的。”

“但是反过来说,如果那位镇长不对这里的土地施展魔力,那么这些农民就压根没有地方去寻找另外一个土地魔法亲和者来让这里的农田增产。”

“能够让农田中的产量增加的魔法,就是我刚才所说的‘生产工具’。很不幸,这种生产工具目前掌握、而且仅仅掌握在那位镇长的手里。其他的农民们在离开了这种生产工具之后压根就没有办法种出任何东西出来。这就是这座小镇目前真正的结构性矛盾所在。不是什么税金,也不是什么欺男霸女,更不是什么仗着力量压迫着这里的无辜百姓。”

“而是一个最最无可取代的生产工具,目前仅仅掌握在一个人的手里,其他人夺不走,抢不掉,所以只能一边倒地被压迫,仅此而已。”

经过艾罗这样一番细致的讲解,自家这些学历水平普遍不算高的成员们总算是了解了这里面的真正问题所在。

艾罗也给这些成员们一点时间去仔仔细细思考这里面的问题。待得他们一个个的终于想通之后,可可的脸上倒是第一时间开始流露出些许绝望的表情。

“会长哥哥……这种事情……这种事情难道就没有可以改变的方法吗?拥有魔力的魔法师可以压制住完全的普通人……这样的事情,难道就没有任何可以改变的措施吗?我们难道就不能把这个镇长赶走,然后再换一个人来当镇长……或者说,再让他们去魔法商店购买有关大地的魔法卷轴,自己过来施展吗?”

艾罗笑了笑,缓缓说道:“这样的话情况依然没有变。这里的人们想要获得良好的生活依然还是需要依靠魔法。只要这一点不改变,那么他们永远都需要魔法师的帮助,也就意味着就算换一个镇长,也难保不会从其他地方不受到魔法师的遏制。”

说完这些,艾罗略微想了想后,继续说道:“其实我觉得鹈鹕镇的情况已经算是好的了,大部分的情况是因为鹈鹕镇本来就地处偏远,又穷,又没有什么值得生产的东西,所以那些魔法师才懒得跑那么远来赚钱。但是,你们看,只要鹈鹕镇的经济状况开始改善,皇家魔法师协会的成员立刻就会来,利用他们的方法来提供远远超过普通油灯所能够提供的光亮度。这就是魔法师和普通人之间所拥有的‘生产工具’的差别。而这种‘生产工具’的差别就会进一步导致双方所生产出来的物质完全不对等,这是完全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听完了这些,布莱德现在也显得有些沮丧起来了。这位大个子略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指头说道:“那……就真的没有办法可以改变这样的状况了呀……我们又不可能让所有的普通人都拥有魔法……这本身就不现实了呀……”

本来吧,看到成员们现在放弃,艾罗也是有些高兴。但是看到布莱德这个最为纯朴的大个子现在竟然也是这么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他也不由得有些撇撇嘴,想了想后,却也只能这样了。

是啊……力量的不同,本身就导致了魔法师和普通人所能够创造出来的力量有着多么巨大的差距。

就算是普通人经过锻炼成为冒险者,但想要成为更加强大的冒险者,那么必然就需要一些拥有强大魔力的装备。很不幸,这些魔法装备如果追溯根源的话,本身也可以追溯到那些魔法师的身上。

所以,天生就能够拥有魔力亲和的人究竟是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创世神多大的眷顾啊?导致打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让他们将普通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嗯,其实仔细想想,这份差距好像也并非完全不能弥补。

不过……唉,算了,这个想法还是暂时先搁置起来吧。毕竟自己的事情还没有搞定呢,哪里轮得到去想其他的事情啊。

等到所有人全都听明白了之后,艾罗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再次绽放了出来。他拍了一下手,笑道:“好了,既然大家都听明白了的话,那么就这样吧。我们的牛车可能要到傍晚才能到,在这之前,大伙儿就都先休息一下——”

蹬蹬蹬——!

也就在艾罗打算停止这场谈话的时候,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顺着那破破烂烂的楼梯冲了上来。再过了不久,只听到艾罗所在房间的大门被猛地推开!那个名叫牛奶的少女现在却是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站在了众人的面前。

“求……求求你们……”

也不等艾罗开口询问,这名少女的脸上布满了紧张而慌乱的泪痕,大声喊了出来——

“求求你们!救救咖啡!我不要他死!我绝对绝对……不要他死!”

伴随着少女那近乎绝望的呼喊,公会中对于魔力最为敏感的可可和玛歌立刻抬起头,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望向窗外。但是在短短的一秒钟之后,她们立刻收回视线,望向艾罗。

艾罗略微呼出一口气,挥了挥手:“去,但别把事情弄僵。”

“谢谢会长哥哥!”

可可甚至来不及好好地道谢,直接从窗口一跃而下!在坠落的过程中魔杖一挥,亡灵士兵立刻在半空中浮现,手持虹光剑潇洒落地。而可可则是一屁股坐在同样形成的骷髅狗的背脊上,安稳落地。

“放开他!鲜·锄地工!”

落地的可可抬起魔杖,稳稳地指着自己面前的那个人。

在这家破烂旅店的门口,那位旅店老板现在早已经吓得半死,蜷缩在旅店内一动不动。四周的街坊邻居们现在也是纷纷关上大门和窗户,仅仅留下一条缝隙看着现在发生在街道上的这一切。

在这街道之上,一名身着土黄色魔法斗篷,约莫四十多岁的容貌,但头发却半黑半白的男人,正一脸阴森地站在阳光之下。

在他的身旁则是一根拔地而起的石柱,那个叫咖啡的少年的双手双脚全都融入了石柱之中,同样被卡入石柱之中的还有这个少年的脖子。可以看得出来,因为脖子被卡,他的呼吸显得十分的困难,整张脸更是憋得通红,眼看就快断气了!

正在惩罚忤逆者的鲜似乎没有料到突然间从天而降一名死灵法师,脸上原本的阴森表情立刻透露出些许的惊讶与紧张感。他看了一眼那个站在可可旁边的亡灵士兵,看着它那稳定的骨骼和宛如剑术大师一般的持剑姿势,再看看那头正对着自己龇牙咧嘴的骷髅狗,沉默片刻之后,阴森森地说道:“你是协会派来的吗?奇怪,我没有听说协会中有那么年轻的死灵法师。而且,女性怎么可能加入协会?”

可可没有时间等这个人自己想明白,此时,咖啡的面色已经变成了紫色,他的裤子甚至也是在这个时候湿掉,眼看就要不行了!她不再犹豫,立刻一挥魔杖,旁边的亡灵士兵脚步一蹬,迅速地向着这名大地魔法师冲了过去。

看到眼前这名死灵法师的攻击,鲜不敢怠慢。为了避免魔力分散,他只能第一时间收起用来困住咖啡的魔力,形成一面土墙迅速挡住迎面而来的亡灵士兵。

可是那名亡灵士兵却像是早就与料到了一样,突然原地跳起,待得它落地的时候,那头骷髅狗已经赶到,用脑袋用力地向着上方一拱,亡灵士兵踩着骷髅狗的脑袋借势飞过土墙,手中的虹光剑更是毫不犹豫地挥向这名大地魔法师的脑袋。

“哼!”

突然的变化让鲜镇长显得有些紧张,在看到脑袋上的那名亡灵士兵之后,他连忙收起土墙,急急忙忙地挥动手中的一把法杖,一条斜坡从他的脚下凸显,让他偏移到了一旁,同时顺手回身,迅速念动咒语:“大地尖刺!”

哗啦一声,连续三道突刺拔地而起,简单明了地将亡灵士兵贯穿,粗壮的突刺也是将士兵的骨头挤开,碾碎。

但是很显然,一直只是担当镇长的鲜根本就不可能是战斗经验丰富的可可的对手。眼看亡灵士兵被消灭,这名大地魔法师松了一口气,却没料到另外一边的可可早已经迅速凝聚起了下一次的魔法。那些被碾碎的骨头粉末甚至都还没等消散开来就再次凝聚,伴随着这名镇长那惊恐万分的眼神,虹光剑已经准确无误地瞄准了他的胸口,就准备直截了当地捅了下去!

“住手!”

一个声音终于还是在这一刻阻止了可可。

那亡灵士兵停了下来,手中的虹光剑却已经刺穿了这名镇长胸口的魔力斗篷,剑刃已经紧紧地贴住了他的胸口。

鲜·掘地工很明显被这名死灵法师的攻击给吓住了,即便是在那亡灵士兵已经停止行动之后,他的双腿依然有些发颤,过了许久才勉勉强强地向后退了一步,捂着胸口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们……你们究竟是谁!”

鲜退开老远,看着已经从旅店中鱼贯而出的人鱼之歌成员,望着那么多人,他的气势很明显有些虚弱。

“真的好弱。”

玛歌瞥了一眼这个大地魔法师,冷哼了一声。

艾罗则是笑了笑,说道:“不是他弱,是你们已经变得很强了。”

留下一句话让玛歌慢慢琢磨,艾罗随即走出人群,向着这位镇长摊开双手,笑着说道:“哎呀呀,您就是鲜·掘地工镇长吧?您好,我是人鱼之歌公会的会长艾罗·加西亚,很高兴能够见到您。”

听说眼前是一个公会之后,鲜的眼神变得更加警惕了。他仔细端详了一下在场的众人,尤其是落在那个正在大口大口呼吸的少年身上。此时,那个应该嫁给他作为妻子的少女牛奶已经急急忙忙地赶到那个少年身旁不断地安慰着。

“哼,人鱼之歌?没听说过!你们想干嘛?想要造反吗?!”

艾罗知道这个家伙是在虚张声势,但他现在也不想惹麻烦,于是继续笑着说道:“不不不,我们怎么可能造反呢?而且我们人鱼之歌和您并没有什么冤仇,更何况我们也是一个正经公会,不是什么雇佣兵,接单杀人这种事情我们也是不会做的。只是……”

艾罗瞥了一眼旁边那对年轻男女,想了想后,终究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笑着说道:“只是我们在这里留宿一晚,结果一大清早就看到您想要把一个年轻人捏死。所以想要问问是怎么回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可以调解的余地?”

鲜的目光在艾罗的脸上凝视良久,似乎在估摸了双方之间的力量差距之后,他哼哼了一声,指着那个少年说道:“这家伙昨天晚上想要来暗杀我,如果不是我反应够快的话或许就要被他得逞了!他想杀我,那么我现在想要杀他岂不是非常的合情合理?”

咖啡现在已经喘好了,他咬着牙,一脸倔强地面对那边的大地魔法师,大声喝道:“去你的合情合理!你想要抢走牛奶!你还对我们征税!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吸血鬼……你只不过是每次春耕和秋种的季节出来施展一下魔法,就要拿走我们百分之五十的收入!”

幸好现在起司不在这里,而是在上面睡觉……不然的话艾罗真的很担心这个少年会被那个夜之一族直接抓起来吸血。

“哼!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下贱农民,竟然还敢和我提要求?!”

鲜似乎已经看准了眼前这些外来人应该不会太插手自己的事情,所以气焰也渐渐变得嚣张了起来。他挥了挥自己手中的法杖,大声喝道——

“如果不是我帮你们准备农田,你们哪里来那么多的粮食可以收成?如果不是我那么辛苦一点点地帮你们推销粮食的售卖,你们哪里又有那么多的钱可以赚?!百分之五十就算是高了?看来你们是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性。在那些收成更好的地方,那边地方的领主税收达到75%以上可谓是比比皆是!你们现在只有50%已经算是我很仁慈了!竟然还敢嘴硬?!”

虽然骂的很狠,但是看得出来,这个镇长还是在顾虑艾罗这边那么多人,所以并不敢直接出手来做些什么。

而对于艾罗来说,现在的状况则是十分的麻烦。

管吧……其实自己并没有什么很好的理由可以介入。再怎么说这也是人家镇子的事情,人家镇长愿意加那么多的税,他们小镇镇民都还没有太大的反应,自己这些外人也实在是不好说什么。

可如果不管吧,估计人鱼之歌只要一走,这个少年的命就要立刻交待在这里了。

唉……

交代了也就交代了吧,认不清形式,以为自己只要有着一腔热血,把所有的不公全都一股脑儿掀翻就行了的做法终究还是行不通的。有些时候,有些人也的确需要死去。毕竟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说,就算赶走了这一个镇长那也仅仅只是治标不治本,人鱼之歌也不可能永远驻扎在这里,更不可能永远和所有高税率地方的领主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