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琰的手术虽是结束了，身上的管子也拔掉了，但却不能立刻舟车劳顿，国师让他留在麒麟殿休养几日。</p>
顾娇没有拒绝。</p>
于禾为他们安排了一间舒适宽敞的屋子，有两张床，方便顾娇陪护，还给安排了两个丫鬟在门外值守，随时听候二人吩咐。</p>
顾琰为醒来后皮的那一下付出了代价，顾娇叫了孟老先生过来照顾他。</p>
顾琰一脸委屈巴巴，他不要老头儿，他要姐姐。</p>
顾娇去给顾琰熬小米粥了。</p>
距离手术已经过去六个时辰，顾琰体内的麻醉药代谢得差不多了，不担心消化道会出现大量消极反应，可以稍稍吃一点流质食物。</p>
麒麟殿有国师专用的小厨房，一般不许外人进入，顾娇是特例，这是国师离开前特地叮嘱过的。</p>
两个丫鬟原本要代劳，顾娇说不必。</p>
于禾来到这边时看到的就是顾娇在灶台前忙活的身影，于禾不知怎的，忽然就顿了一下。</p>
这样的少年无疑是令他感到陌生的，虽说二人也没见上几面，可于禾从少年身上看到的是十分冷漠的一面。</p>
看似好相处，实际骨子里散发着一股桀骜的不羁。</p>
他很难将印象中的桀骜少年与眼前之人联系在一起，少年身上似乎多了一层温柔的气息，很淡，但却真实存在。</p>
“萧……公子？”于禾试探地叫了一声，他简直怀疑自己是认错人了。</p>
顾娇眉间的淡淡温柔刹那间消弭无踪，她又恢复了于禾印象中的样子。</p>
于禾愣了愣，笑道：“萧公子，国师大人让我来看看你这边有没有什么需要？”</p>
“没有，一切都好。”顾娇说，“你们还不睡？”</p>
这可都大半夜了。</p>
是啊，大半夜了，国师大人还惦记你们两个的事情，孟老先生的面子是真大啊。</p>
“国师大人睡得晚。”于禾说。</p>
“哦。”顾娇继续熬粥。</p>
于禾说道：“萧公子，这些事你可以交给下人去做，要是他们做不了，也可以使唤他们出去买。”</p>
“不用了。”顾娇客气拒绝。</p>
某人刚动完手术，正委屈着呢，别人做的东西他吃着不和胃口。</p>
顾娇说道：“你去歇息吧，我快好了。”</p>
于禾应下：“好，萧公子有事随时叫我。”</p>
顾娇点头。</p>
于禾转身离开。</p>
他跨过门槛时，下意识地顿住脚步，回头望了顾娇一眼。</p>
他早已从慕如心的口中得知对方是一个下国人，然而不知为何，于禾就是觉得能被少年温柔以待是一件幸运且幸福的事。</p>
顾娇熬好小米粥后来到顾琰休养的厢房，这间厢房就在孟老先生白日里歇息的那间厢房对面，孟老先生照顾起来也方便。</p>
顾琰虽说白日里睡了一整天，可到底经历了一场大手术，虚弱之极，还是有些困的，可等不到顾娇，他睡不着。</p>
顾娇将熬好的小米粥端进来，让孟老先生回屋歇息。</p>
顾娇来到床边坐下，看着平躺在床铺上的顾琰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p>
“有点疼。”顾琰说。</p>
“哪里疼？”顾娇问。</p>
“伤口。”顾琰说着，抬起左手去摸自己的胸口，一模，他愣住了。</p>
咦？</p>
他的伤口呢？</p>
顾娇弯了弯唇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在身上找伤口。</p>
顾琰一脸懵逼：“我伤口呢？我做了个假手术吗？”</p>
顾娇好笑地点了点他的右腋窝：“这里。”</p>
顾琰恍然大悟：“难怪我说这里怎么有点痛。”</p>
可是，不是要给他开胸吗？怎么开到右边来了？心脏也不长在右边呀。</p>
他这会儿正虚弱着，说不了太多的话。</p>
不过龙凤胎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p>
顾娇没因他不懂医术便简单糊弄过去，她很详细地为他讲解了心室的结构，左心室是不能随意破坏的，切开了会影响心脏功能，右心室相当于一个储血囊，没有太大的收缩功能，从它进入比较安全。</p>
而且，手术过程中顾琰的心脏会停止跳动，这时就需要对他插管进行体外循环，插管的地方分别是主动脉、上腔静脉脉以及下腔静脉。</p>
这几处位置从右侧胸腔打开暴露得更清楚。</p>
“哦。”</p>
顾琰听睡着了。</p>
顾娇：“……”</p>
顾琰拉着顾娇的手，孟老先生在这儿守了半宿，顾琰始终不肯也无法入睡，可只要顾娇来了，他就好似没什么不能睡的了。</p>
她在他身边，就是最大的安心。</p>
顾娇不爱浪费粮食，她自己将那碗小米粥吃了。</p>
顾琰始终抓着她的手，她也抓住顾琰的。</p>
她趴在床头睡了过去。</p>
月光倾洒而入，照了一地清辉。</p>
国师来到门口，从微微敞开的门缝望进去，只看见顾琰躺在床上，顾娇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上半个身子趴在顾琰身旁。</p>
二人握住彼此的手，额头相对。</p>
凉薄的月光下，宛若一双为彼此折翼的天使。</p>
……</p>
顾琰在国师殿休养了三日，前两日出现了一点低烧的状况，顾娇警惕是不是出现了术后并发症，到第三日时低烧奇迹般地退了。</p>
并且顾琰能够下床了。</p>
顾娇先是扶着他在屋子里走了几步。</p>
他像个按耐不住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浪一浪。</p>
顾娇于是扶着他来到了走廊上。</p>
“我我我……我可以走。”</p>
他是真的可以走。</p>
顾娇放开他后，他自己一步步，缓慢而平稳地从走廊东头走到走廊西头，又从走廊西头走到走廊东头。</p>
尽管胸腔内依旧有疼痛，但这是一种带着希望的疼痛，疼着疼着就能好起来。</p>
“今天就走到这里。”顾娇对顾琰说。</p>
“我还想，再走一下。”顾琰说。</p>
他过去的十六年里一直过着被心疾折磨的日子，没一天不难受，后面有了顾娇给的药，虽是好了不少，但其实也还是与正常人有差别。</p>
直到今天，他才真正体会到正常人的呼吸与心跳是什么感觉。</p>
他惊喜地看着自己的手：“做正常人，真好。”</p>
顾娇道：“你现在还不算正常人，等你的伤口彻底痊愈，痛感完全消失，会比现在的感觉更好。”</p>
顾琰的眸子亮亮的。</p>
他真的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p>
顾娇与顾琰三人一共在国师殿住了五日，确定顾琰能够坐马车了才向国师告辞。</p>
国师只在顾琰手术那日出现过，之后一直都是于禾前来接待他们，国师殿的大弟子叶青也来探望过他们几次。</p>
不过既然都要走了，国师自己不来，顾娇也还是得去和他打声招呼的。</p>
国师在竹林的小竹屋里与孟老先生下棋。</p>
国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富五车，博古通今，一手棋艺亦是出神入化。</p>
二人下了一个时辰了，竟然仍未分出胜负。</p>
“那日，安国公来找你做什么？”</p>
孟老先生问。</p>
国师落下一枚黑子：“你从前从不过问世家的事，那丫头让你问的？”</p>
孟老先生道：“这倒没有。”</p>
国师认真地下着棋道：“那就是那丫头问你了。”</p>
孟老先生噎了噎：“你就给个话，你说不说吧。”</p>
不待国师大人开口，门外响起了弟子的禀报声：“国师大人，萧公子来了。”</p>
国师无奈地放下棋子：“唉，非我不说也。”</p>
孟老先生：“……”</p>
顾娇来到竹屋，向国师辞行。</p>
“我先去看顾琰。”孟老先生放下手中的白子，起身走了出去。</p>
屋子里只剩下顾娇与国师。</p>
顾娇其实也是这几日问了于禾才知国师才不过五十出头的年纪，可他的白头发比孟老爷子还多，可见操心多了，真的会华发早生。</p>
“这次的事多谢国师。”顾娇说道，“诊金我会……”</p>
国师抬抬手，制止她的话，说道：“诊金就不必了，我国师殿不缺这点银子，日后你若是还要借用手术室，尽管过来便是。”</p>
顾娇：“哦，那，告辞？”</p>
国师叫住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小丫头，你对这次的手术就没什么感悟？”</p>
“感悟？”顾娇摸下巴，认真地想了想，“我真的很牛掰？”</p>
国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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