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
许生回到家之后,一进屋门就停下来,他张开双手,夫人和丫鬟连忙过去帮他把外衣长衫脱下来。
这屋子里的炉火很旺盛,和外边的严寒像是两个世界。
丫鬟为许生把茶泡好,然后就退到一边。
夫人急切的问道:“武备将军那边怎么说?”
许生摆手示意那几个丫鬟出去,等屋子里就剩下他和夫人之后,他摇了摇头道:“实在没有想到,对付一个野小子居然不那么容易。”
他坐下来,抿了一口热茶。
“这个野小子和夏侯琢的关系,确实太过亲近,武备将军那边也知道,而且那野小子前些日子刚刚随羽亲王去了燕山,才回来没几天。”
他夫人一怔,似乎有些不满。
“武备将军那边没少拿咱们的好处,怎么会连这点小忙都不帮?当初老爷把唐匹敌赶走的时候,可是易如反掌。”
这话里,表面上听起来是在说武备将军不近人情,其实是在埋怨他丈夫没把事办好,在她看来,要处理一个毫无门路出身寒微的野小子,难道不就是举手之劳吗?
“你懂什么。”
听出来夫人话里的意思,许生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看向夫人说道:“武备将军说了几件事,他不说我也还不知道呢......第一件事,夏侯琢把青衣列阵的一群人给了李叱,这算是给了他一群保镖护卫,青衣列阵那些人,都是凶徒。”
“第二件事,羽亲王确实对李叱十分看重,这倒是先放在一边,更主要的是武亲王对李叱的那个师父很在意,武亲王很信推演算命那一套东西,李叱的师父应该是把武亲王给骗到了。”
“第三件事......武备将军府的人,因为疏忽放进城里来一些山匪,这些山匪在城中闹事,死了不少人,武备将军正因为这事烦着,他哪里还有心情帮忙对付李叱,况且对付李叱,可能让他引火上身。”
夫人听完后叹了口气:“一个野小子,怎么就那么好命?”
许生道:“不过武备将军倒是给我提了个醒......他说要想把李叱压下去,何必急于一时?”
夫人好奇的问道:“可是老爷之前不是说过的吗,越是拖的时间久了,那李叱就越是可能在羽亲王那边被看重,更加不好动手。”
“我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武备将军提醒过之后,我倒是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
许生看向夫人说道:“他的意思是,反正麟儿和李叱都还要在书院读书,结业还有数年时间,这数年间有的是机会除掉他,又何必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最主要的是,武备将军说,到时候书院结业,高院长举荐贤才,第一个真的会举荐李叱?这就应了那句江湖上的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笑了笑说道:“哪怕李叱成绩再好,举荐贤才的时候,高院长也会把李叱排在后边。”
许生喝了口茶后继续说道:“有了武备将军的提醒,我又想到了一个办法,如果不急着把正得宠的人除掉,那么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他拿着杯盖在茶杯上抹了抹,抹掉那些漂浮着的茶叶。
“那就是慢慢的让羽亲王厌恶他。”
许生道:“我想个什么法子,慢慢的让这个人的名声越来越臭,最好是将来有一天,王爷都遗忘了这个人,正巧王爷又不在冀州城里......”
夫人嗯了一声:“都听老爷的。”门外,刚要进来的许青麟正好把这些话都听到,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转身离开,没有再进屋。
回到自己房间,许青麟越想越觉得窝火,若是成绩上比李叱差一些,他的自尊还可忍耐,可是高希宁和李叱的关系亲密,这让他越想越觉得难以接受。
这种事不能多想,越想会越龌龊,越龌龊会越怒火中烧。
说起来,他本也不是个心胸没那么开阔的人,不然的话,他和孙如恭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因为高希宁的事,他的妒火已经开始让他面目全非。
听到父母刚才的话,大概意思是武备将军府那边不打算帮忙,没有武备将军府帮忙,父亲就没办法给李叱按上一个私通叛军的罪名。
“成材。”
许青麟忽然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他贴身伺候的有四个书童,也是他的贴身护卫,四个人名字里都有一个成字,成材,成果,成林,成祥。
这四个书童年纪相差大概五六岁,最大的成材已经快二十,最小的成祥比许青麟大三岁。
成材听到他家公子的喊声连忙推门进来,俯身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许青麟道:“把门关好,我有件很要紧的事交代你去做。”
成材把房门关上,凑近了许青麟俯身道:“公子只管吩咐。”
许青麟问道:“上次我听你说过,你好像认识什么暗道上的人?”
成材连忙压低声音回答道:“认识,公子是要对付谁?”
“李叱。”
许青麟道:“你去联络人,那个家伙武艺不俗,最好找一些高手,手脚干净些,别连累到我。”
成材问:“老爷......老爷知道这事吗?”
许青麟看了他一眼,本想责骂几句,可是忽然间就笑了笑道:“成材,之前你不是说过,以后想入仕吗?回头我帮你和父亲说说,你先去羽亲王府那边做事,算是为我打个前站,等我到了那边也好有个照应。”
成材的脸色顿时一喜,他这样的机灵人,自然明白公子的意思了。
“我认识一位同乡,在一己堂里做事,公子知道一己堂是做什么的吗?”
许青麟道:“不是棋馆吗?”
成材的声音更低了些,几乎是贴在许青麟耳边说道:“公子,整个冀州城里的杀手,差不多都要在一己堂里找活儿干,尤其是叛军把城外打的翻天覆地,他们的活更不好找了,毕竟城里需要他们的人不多。”
“以前杀个人,最不济也要几十两,现在杀个人,给他们十两银子都干,杀的人若是不好对付,有个五十一百两的就能雇到好的杀手。”
他用成竹在胸的语气说道:“二百两,就能雇到最好的杀手。”
许青麟起身,拉开抽屉,从里边取出来几张银票递过去:“这是一千两,我不管你雇几个人来,我要尽快知道李叱已经死了。”
成材把银票接过来俯身道:“公子放心,我这就去见我同乡。”
一己堂确实是一家棋馆。
冀州城里的百姓都知道,一己堂里的那几位老先生,棋道近圣。
原本叛乱没有这么严重的时候,经常会有从大楚各地慕名而来的棋手挑战一己堂,但从无一人能赢了棋。
大概六七年前,高院长也去拜访过,在一己堂里和其中一位老者一局手谈两个半时辰,最终还是投子认输。
四年前,从都城来了一位棋道大家,到冀州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了一己堂,这人在朝廷里的身份可称得上显赫,所以是乔装而来,他最爱下棋,被人誉为大楚棋道第一,然而在一己堂里也只是下了一盘平局。
这也是一己堂成立至今,唯一的一盘平局。
世人只知一己堂里有几位不败老棋手,但并不知道一己堂也是几乎控制了整个北境暗道杀手的恐怖势力。
就连当初冀州府府治连功名找杀手,也是从一己堂里寻来的。
现在已经投入羽亲王门下的杀手姚无痕,便是一己堂里的杀手之一。
如果真的要追问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职业是什么,杀手应该算得上其中之一。
成材的一位同乡在一己堂里做伙计,很精明,所以颇受赏识,前一年刚刚开始接触到杀手生意的事。
他和成材私底下喝酒的时候吹嘘过,这种事若是不吹嘘,确实不好憋住。
成材没敢进一己堂,总觉得那地方从外边往里看阴森森的,他把同乡刘盈找出来,然后寻了一家茶楼说话。
“这是八百两银票。”
成材把银票推过去,压低声音说道:“不要问谁是主顾,这八百两银子要一个人的命,够不够?”
成材笑道:“现在这市价,八百两,要几十个人的命都够了,如果是大人物自然另当别论。”
“不是大人物,一个四页书院的弟子而已,在甲字堂学,名为李叱。”
“那用不了八百两。”
“这个人武艺非凡,虽然年纪不大,但很棘手。”
成材道:“你务必要找高手,绝对的高手,如果不能一击必杀的话,这件可没准牵连很大,到时候我都要出大事。”
刘盈点头:“二百两能雇佣到一个顶级高手,我给你雇两个,剩下的四百两,我就不瞒着你了,我自己留下二百两,另外的二百两,给他俩再找四个帮手,六个杀手如果都杀不了一个书院弟子,那还混什么?”
成材点头:“我不管你从中扣下多少,事情必须办好。”
“放心。”
刘盈起身道:“我现在就去给你安排。”
不多时,刘盈回到一己堂,他虽然已经能接触到杀手的生意,但毕竟是个小伙计,他自然没办法和高层说话,所以他只能找到他的上头,也就是一己堂的管事王登。
刘盈敲了敲门之后,小心翼翼的进了王登房间,陪着笑脸,把六百量银子的银票放在桌子上。
“王叔,刚刚接了个生意,有一位大人物家里的公子,出价六百两,要雇两个顶级杀手,四个次等杀手,去杀一个四页书院的弟子,目标名字叫李叱,十三岁左右。”
“嗯?”
王登楞了一下:“六百两杀一个书院弟子?很棘手吗?”
“说是武艺不俗,而且和羽亲王府有些关系,所以要做的像是意外。”
“知道了,你出去吧。”
王登摆了摆手,刘盈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不多时,王登拿着银票到了后院,求见一位老棋手,他在门外恭恭敬敬的说了一声,然后格外谦卑的进门。
“俞先生,接了个生意,有人出价四百两,要雇佣一个顶级杀手,几个次等杀手,目标是杀四页书院的弟子,叫李叱。”
那老人点了点头道:“你去分拨堂让他们挑人,银票入账吧。”
“是。”
王登俯身一拜,转身出门。123xyq/read/2/227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