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搂</p>
樊搂是京师最为繁华的酒楼之一。</p>
很多达官贵人都喜欢在樊搂设宴宴请师友。</p>
也有许多人将樊搂当成一个打探消息的地方。</p>
城中酒楼高入天，烹龙煮凤味肥鲜。</p>
公孙下马闻香醉，一饮不惜费万钱。</p>
招贵客，引高贤，楼上笙歌列管弦。</p>
百般美物珍馐味，四面栏杆彩画檐。</p>
这是形容此时的樊楼之盛。</p>
传闻在巅峰时期，樊楼每天向官府上缴的酒税就达二千钱，这两千贯，逐渐樊搂之兴盛。</p>
不过樊搂在官府眼里恐怕就是一块大肥肉。</p>
从如此之高的酒税也可以看出，樊搂背后的人恐怕也不简单，能够夺下这么大一块大肥肉，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守得住。</p>
据说里面还有皇室，甚至禁宫内的影子。</p>
王渊从樊搂之外走进来，远远便是看到樊搂之上的热闹。</p>
樊搂并不仅仅是一座楼宇，而是一个楼宇形成的建筑群，除了主楼之外，还有分楼，各地分楼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p>
“有人将此楼与皇室宫阙相比，也不是没有原因的……”</p>
王渊心中这般想着，自身则是樊搂小厮殷勤的拥簇中，往三楼而来。</p>
周围不少樊楼中的艺伎认出了这位青春年少的探花郎，这些艺伎衣着华丽，不仅明艳动人，风情万种，还能歌善舞。</p>
在远处，她们看到王渊走上楼来，便是扭着纤细腰肢走了过来，只是王渊并未曾理会，抢在众女缠绕过来之前，上了三楼。</p>
……</p>
三楼之上，远远之上，刘皇后已经看到了王渊的身影，她今次一身寻常贵妇装扮，还带了个斗篷，此时看着王渊轻巧躲过这些歌姬的就缠，不禁问道。</p>
“他左近，有使女吗？”</p>
明玉闻言，想了想道：“夫人，探花郎身边并无使女，据说照顾他起居的只有两个书童！”</p>
“是吗？”</p>
这穿着斗篷的贵妇微微一笑，通常寻常出身大族的公子哥，这个时候房里都已经有自己的人了！</p>
“应该添几个体己的人了，若是房中无人难免会被人闲话，孙氏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她这个母亲也不知道怎么当的……！”</p>
贵妇话音淡淡的，带着一丝恼怒。</p>
闻言，明玉这话却不好接了。</p>
贵妇很快转身离去，就明玉一人留在原地。</p>
“公子，这边请！”</p>
在王渊上来之后，便是拦住王渊去路，将王渊引向旁边的一间雅阁中。</p>
王渊轻轻颔首，顿时抬步跟着这位身穿斗篷的妇人朝着旁边雅阁走去，路上，王渊笑着问道。</p>
“敢问这位夫人如何称呼，还有这一次请在下前来赴宴的贵客到底是哪座府中的贵人？”</p>
王渊此时倒是明知故问。</p>
明玉闻言，盈盈一笑道。</p>
“妾身明玉夫人，探花郎不必纠结，到了之后，你就知道了！”</p>
“是吗？那倒是令人期待！”</p>
只听明玉夫人也问道：</p>
“听闻探花郎乃是琅琊郡王通判府出身，排名第二，上面还有个兄长，探花郎如此年纪便是已经金榜题名，想来兄长亦是不差！”</p>
王渊面色淡淡的说道：“夫人这一点说错了，在下兄长对仕途并不大感兴趣，且心向西方净土，已经早早出家……”</p>
明玉夫人闻言倒是并没有感到尴尬，只是沉默了片刻说道：“公子可曾怀疑过自己的真是身份？！”</p>
“夫人何出此言？”</p>
王渊神色认真，目光撇了一眼这位明玉夫人。</p>
此时两人已经到了门口。</p>
明玉道人站在一旁;“探花郎进去吧！”</p>
“另外妾身提醒探花郎，无论夫人说什么，切不可对夫人不敬！”</p>
闻言，王渊脚步一顿，当即拨开竹帘。</p>
入内这雅间倒是极大，布置的十分雅致，清净。</p>
远远的王渊已经看到了一个同样穿着白色斗篷的身影。</p>
虽然穿着白色斗篷，亦然掩不住她身上那股雍容华贵的气象，王渊并未睁开法目，但依然感觉到一股无形压力出现在心头。</p>
这并非是因为这身影身上那一股子发自于骨子里的上位者威严气势。</p>
而是来自于彼此之间的身份。</p>
只是看到这个身影，王渊就知道，这必然是他心头猜测中的那位。</p>
他猜对了！</p>
王渊目光略为有些复杂。</p>
微微沉默，王渊先行开口：“敢问贵人如何称呼？”</p>
刘皇后一双眸子在望着王渊，轻轻说道。“年轻人，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突然宴请你，你应该也很好奇我的身份？”</p>
“如果我说，我是你的亲生母亲，你会相信吗？”</p>
闻言，王渊眸子一动，神色之上，却是摇摇头笑道：“夫人恐怕说笑了！”</p>
只是王渊并没有举步离开，脸上平淡异常。</p>
这幅表情，让刘皇后心头有些异样，她不禁怀疑，王渊是否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早就猜到了有这一天？</p>
孙氏会告诉王渊吗？</p>
“应该不可能的！”</p>
刘皇后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p>
“那么就是他自己察觉了？”</p>
但这种可能性更低！</p>
刘皇后心头古怪，但还是轻声说道：</p>
“在我们开始正题之前，你可否能够听我先说一个故事！”</p>
说着也不等王渊答应下来，便是兀自将狸猫换太子的故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p>
只是以皇后的视角讲了一遍！</p>
王渊是其中的亲历者，他察觉到刘皇后的确是不偏不倚，没有任何夸大！</p>
刘皇后面色平静如水的讲着这段往事，同时目光在观察着眼前的探花郎。</p>
直到说到最后一部分的时候，她才忍不住站了起来：</p>
“……为了自保，也为了保住两个儿子，皇后忍痛将他们送走，一个送给了一位德高望重的皇室亲王，另外一位则是送给了皇后的师姐，她的师姐姓孙，也就北地王氏五房的正妻，那个时候王绍衡刚中进士不久，在京西路上当知县！”</p>
“那位皇长子，小婴儿就是你，王渊王探花！”</p>
说到最后，刘皇后目光直视王渊。</p>
王渊仍然是面色淡然，淡淡说道：“夫人的故事很传神，但夫人恐怕是认错人了，在下琅琊王氏五房的嫡子，可不是什么皇子！”</p>
王渊感觉自己已经是戏精上身。</p>
但他不得不这么做。</p>
皇后与皇子之间是天地间最为奇特的一对母子，尤其是母亲是如此强势与冷酷的一人。</p>
皇家之人很难有真正的亲情存在。</p>
就算是有亲情，大部分时候权力开始凌驾于亲情之上。</p>
王渊不断将自身的前途放在这种很可能必输的博弈上！</p>
刘皇后见王渊不信，又道：“此事我有信物为证，王郎君，若是我所料不差，你从小到大是不是带着一方龙吻玉佩！”</p>
“你怎么会知道，我贴身收藏的玉佩？”王渊面上惊讶，同时从腰间囊中取出一方残破的龙吻玉佩。</p>
那龙吻玉佩晶莹剔透，上面绣着的龙纹栩栩如生。</p>
见此，刘皇后已经是忍不住心头激动，取过这方残破龙吻玉佩。</p>
“就是它，在送走你们兄弟两人之时，皇后在你们两个身上各自留下了信物，那是官家赐予皇后的定情之物，一对鸳鸯龙吻玉佩！”</p>
口中说着，刘皇后同样从袖中取出一小块龙吻玉佩来，正好与王渊手中龙吻玉佩配成一对。</p>
“怎么会这样？”</p>
王渊轻呼，似乎是面色变化，三观破碎……</p>
“除此之外，你身上哪里有痣，哪里有胎记，我也一清二楚……”</p>
刘皇后说道这里，已经十分动情，她性格强势，甚至这么多年的宫闱争斗，让她性格趋于冷漠，但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仍然难掩心绪。</p>
“那么夫人的身份是……”</p>
王渊面色平静，看起来他像是极力掩饰着心中的不平。</p>
实际上，王渊此刻真的很平静！</p>
并非是他对于母子相认，并不期待，实际上十数年，无论是创立黑翼组织，还是最初寒窗苦读，都是为了这一刻。</p>
或许有时候期盼的多了，这一刻反而变得平静，如同自然而然。</p>
“不错，我就是刘皇后！”</p>
刘皇后忍不住上前一步，王渊随手一把扶住她，片刻才缓缓松手。</p>
同时拉开距离，拱手道：“微臣将作监丞王存厚拜谒圣人！”</p>
见到王渊反而走的更远，刘皇后脸上流露出一丝悲伤之色：“皇儿，你当真不愿意认我这个母亲，你是在怨恨母后为了自己的前程，放弃了自己两个儿子？……！”</p>
说到这里，刘皇后已经眼眸泛红。</p>
旁边，明玉夫人听着也有些掉眼泪。</p>
她不是当年的老人，延福宫中女使内侍这么多年是换了一批又一批。</p>
但明玉夫人能够理解皇后的苦楚。</p>
在那个冷冰冰的宫阙中，官家沉迷于修道炼丹，要么去也是一些年轻漂亮的嫔妃宫中，虽然官家敬重皇后，但皇后的苦楚，谁又能知道！</p>
皇后也并不是一开始就是沉迷于权势的！</p>
王渊收敛了脸上的戏精神色，变得有些沉重：“娘娘，微臣的确是有可能是娘娘的皇子，若说实情，作为儿子，被母亲抛弃，谁能不怨！”</p>
听到这里，刘皇后神色有些愧疚，他的确愧疚这个长子。</p>
却听王渊摇摇头又道：</p>
“但若非必要，微臣相信没有哪个母亲愿意放弃自己的亲生儿子！”</p>
刘皇后听着眼圈又有些发红，她目光望着眼前丰神俊朗的少年。</p>
这个儿子比她想象中还要仁厚的多。</p>
他冷静而不失睿智，清隽，而又不缺乏仁厚之心。</p>
这样的年纪，能这样的想，刘皇后实在欣慰，也不枉她一番苦心！</p>
“只是便宜了师姐，让她养了这么多年！”</p>
刘皇后心头仍然还是有些吃味。</p>
她和孙氏从年轻的时候就一直相争，谁也没有压过谁，不过对于孙氏能够抚养皇长子，她仍然心底有些感激。</p>
刘皇后随后又道：“当年，本宫的确是朝不保夕，唯恐你们被人戕害！不得不忍痛送你们出宫！”</p>
“但所有的一切已经过去了，皇儿，本宫已经现在有能力保护你们不受伤害！”</p>
“皇儿，你们本就是天潢贵胄，更是本宫这个正宫皇后亲生，你们现在不能再流落民间！”</p>
闻言，王渊抬起头，望着这位皇后，此时的这位皇后，凤仪凛然，让人不敢轻视。</p>
刘皇后此时一双眸子望着王渊，王渊身上此时看起来有“复杂”有“抗拒”，有“不愿意”，还有“犹豫”“震惊！”</p>
这都是正常的！</p>
刘皇后，不禁柔声问道：“皇儿，你不想拿回你的皇子身份吗？”</p>
“娘娘，微臣很能够理解你，你很早失去了一双皇子，希望有皇子能够承欢膝下，但微臣的父母也失去了一个儿子，他们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儿子，他们真的不能再失去了！”</p>
这话王渊的确是出于真心，十数年的王绍横夫妇对他的爱护，早已经深入骨髓。</p>
王渊的确很不舍王绍衡夫妇，更不想伤害这对善良的夫妇。</p>
而且王弘现在出家跑去当了和尚。</p>
就算是要成为皇子，王渊也希望得到王绍衡夫妇的认可，而不是一字不提，直接披上了皇子的马甲！</p>
这样会很伤那对戏精夫妇的心！</p>
但是这番话语却并未让刘皇后失落，反而望着王渊眼中满意之色更加浓郁。</p>
任谁也不想膝下养了一头白眼狼。</p>
尽管心头柠檬味十足，刘皇后还是道：“当初母后将你送给师姐的时候，师姐就答应过母后，不会阻止你认祖归宗！</p>
而母后也答应过，她自始至终也会是你的母亲，不会剥夺你们见面的机会！”</p>
闻言，王渊沉默，片刻才道：</p>
“多谢娘娘！”</p>
“你应该称我为母后！”刘皇后面露嗔怪之色。</p>
王渊似是深深的看了一眼皇后，才深吸一口气，硬着嗓子道：“是，母后！”</p>
虽然还是生硬无比，却让刘皇后大喜过望！</p>
“恭喜圣人，恭喜殿下，母子相认，重聚天伦！”</p>
门口见到母子两个相认，明玉夫人脸上大喜，也是上前恭贺。</p>
“嗯！”刘皇后轻轻颔首，一番寒暄熟络之后，刘皇后随后目光望向王渊道：“皇儿，接下来母后会安排与你与官家相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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