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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p>
和战场之中被颠覆了个底朝天的超大动静不同，地底坑洞之内，砂泥战栗，静谧跌下。</p>
那些个坚如磐石的岩矿，在莫名压力的镇压之下，悄悄裂开了纹路。</p>
随后，啪啪几声轻响，化作碎石。</p>
碎石再裂。</p>
嗤嗤声响中，再作齑粉。</p>
“我在干什么？”</p>
徐小受眼眶中血丝密布，死死盯着战场中那完全被碾压了的八翼赤双龙蟒。</p>
不。</p>
那不是赤双龙蟒。</p>
那是焦糖糖！</p>
焦糖糖也就罢了。</p>
说到底，这女人和自己并没有多少交集。</p>
徐小受感觉自己应该只是出于对弱者的同情，才会生起担忧之心。</p>
可是……</p>
辛咕咕呢？</p>
就在方才，以“感知”纵览全程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往说书人方向冲去的四头牛头人，直接碎灭在黑洞碎流之中。</p>
那不单纯只是鬼兽牛头人啊！</p>
那是辛咕咕！</p>
“呼！”</p>
徐小受感觉自己呼吸有些急促。</p>
“我在干什么？”</p>
再度反问自己一句。</p>
一把捂住脑门，入手皆是冷汗，徐小受怔住。</p>
“死了？”</p>
“都要死了？！”</p>
看着枯槁掌心之中的汗渍，徐小受连紧紧攥住的鸡剑已然疼得蜷弯了都毫无察觉，完全失神了。</p>
“辛咕咕，死了？”</p>
“而我……我在干什么？”</p>
徐小受脚步一停，双手猛然撑住两侧的泥土。</p>
头一仰，他这才发觉自己已经从地底深坑，穿越了辛咕咕召唤出来的血海隔断层。</p>
只差临门一脚，便是可以破土而出。</p>
“不对，不行，不可以……”</p>
“圣奴，那是‘圣奴’！”</p>
“戌月灰宫，那可是‘戌月灰宫’！”</p>
“这是一帮斩道级别的大佬的战争，我去了，能做到什么？”</p>
徐小受死命掐住了自己的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p>
“别的不说，即便完全抛却说书人和鬼兽，另一边呢？”</p>
十数红衣同自己一样，在战局之外隔岸观火，伺机而动。</p>
“上面都是红衣，还有守夜，还有兰灵，鱼知温，以及封天大阵。”</p>
“我一个小小的先天蝼蚁，我在想什么？”</p>
“出去？”</p>
赤红的双目满是原始的摧毁欲望，徐小受呼吸越来越急促。</p>
“呼！”</p>
“呼！”</p>
“呼……”</p>
他抓了一把泥土，狠狠搓了搓面颊。</p>
连沟壑纵横的老脸皱纹中，被巨力摁破皮嵌入砂石的疼痛都完全没察觉到，任由面庞滴血、修复。</p>
“嗡嗡嗡。”</p>
鸡剑在死命压抑着自己的尖叫声。</p>
他此刻的惶恐，根本不在徐小受那股几乎要将自己完全掐死的巨力上，而是在这大魔王状若疯了一般的情绪上。</p>
这家伙，怎么了？</p>
抽、抽风？</p>
“受到畏惧，被动值， 1。”</p>
徐小受大口大口喘着气。</p>
“不能出去，不能出去。”</p>
“我能做到什么？”</p>
“我最多就是放个阿戒，然后看着阿戒被打残、打死，继而暴露身份。”</p>
“最后，便是被羞怒交加的说书人，以及红衣围殴，活活打死！”</p>
“我能做到什么？”</p>
“我有一式‘被动之拳’，可以把自己炸成重伤，然后留下半截残躯，在战场中苦苦哀求别人，不要杀我？”</p>
“我能做到什么……”</p>
徐小受喃喃自语，自问自答：“我什么都不到！”</p>
“我现在出去，就是死路一条！”</p>
“可是……”</p>
看着焦糖糖可以无所顾忌的一把吞下那知晓结局的鬼兽珠，全心全意为了辛咕咕而战。</p>
“我呢？”</p>
徐小受精神空白了。</p>
他心头突然浮现了一个念头。</p>
这般潜藏于地，就算到最后真的活了下来……</p>
活着，又是为了什么？</p>
“为了自己？”</p>
“为了自私？”</p>
徐小受揪住心口，血丝密布的眸底多了一丝迷茫。</p>
曾经的他，或许真的只是为了自己而活。</p>
没有人可以在被病魔终结，再偶得一生的经历下，说出我可以为世人而活。</p>
徐小受也做不到。</p>
风云争霸、雨夜暗杀、内院天玄门、城主府诬陷张太楹为鬼兽……</p>
哪一次，徐小受不是为了自己而活？</p>
可这一路走来，他发现自己变了。</p>
每个人，都会成长。</p>
没有人可以真的“只是”为了自己而活！</p>
只是！</p>
当黑洞搅碎辛咕咕，漫天血雨飘洒而下的瞬间。</p>
徐小受眼前浮现出来的画面，是本该毫无联系的两个人初次见面的场景。</p>
多金商行门口，那家伙就躲在焦糖糖的身后。</p>
和自己的对话，忘了有没有了。</p>
约莫有，也就只是呛上几句，根本就是个没人会记起的路人一样的角色存在。</p>
可为什么，这一幕幕的……</p>
徐小受捧住脑袋，将头低下藏了起来。</p>
而即便如此，眼前画面依旧在轮番播放。</p>
在红狗手下昏迷后，第一眼醒来看到的，那个趴在自己床板流口水的人。</p>
夜袭张府战斗中，那个一直冲在最前线的人。</p>
城主府张太楹虚像之下，那一声不吭直接化作鬼兽顶上去的人……</p>
“辛咕咕，又是为了什么而活？”</p>
“也为了自己？”</p>
徐小受低嘲一声。</p>
他觉得这个答案太荒谬。</p>
明眼人一看，便是牛头不对马嘴。</p>
面前突然一花，出现了在天桑城买下大庄园时，辛咕咕拿着金卡，目中闪过的那一抹艳羡。</p>
“如若可以，留一间房……”</p>
嘭。</p>
地底坑洞之中，四方泥石突然沉闷着炸开，再被莫名压力镇下，死死的镶入泥层之中。</p>
徐小受突然泪目了。</p>
他不明白辛咕咕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为了什么而那么拼命。</p>
这种问题……</p>
也许，连那家伙自己都不知道！</p>
但忽然有一瞬间，自己又能感同身受。</p>
“如果没有那些残暴的鬼兽，就不会有喜欢种族灭绝的红衣。”</p>
“而如果没有那些残暴的红衣，这些个本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的鬼兽，便不用为了仇恨而战。”</p>
“如果……”</p>
没有如果！</p>
徐小受突然思维顿住。</p>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p>
如果……永远不可能存在。</p>
而那些个恶性循环的因果，却是满地留存！</p>
世人不傻。</p>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其实早已深陷棋局，越是挣扎，越将被外界束缚得更紧。</p>
但不挣扎，便是死。</p>
在这种恶果趋导的行动之下，为了什么而活，又重要吗？</p>
能活着，已然是不错了。</p>>
“可不对！”</p>
“这样子的世界，是畸形的，不是吗？”</p>
徐小受突然明白了自己渴望的，试图追寻的那一切。</p>
并不是十分复杂的为了什么而活，只是简单而又纯粹的两个字：</p>
“自由！”</p>
就像笼中雀渴望出笼，池中鱼试图跃空，山中虎想要出林……</p>
自由，没有理由。</p>
但自由说来简单，每一步想要迈出，却又都是限制。</p>
困兽之斗，如何破笼？</p>
当命运的一切都被安排得妥妥当当，每个人都像是生下来就被赋予了前进规则的车马炮兵，自由，谈何容易？</p>
咚一声响。</p>
徐小受瘫软在地上，任由头顶的泥土将自己掩埋。</p>
他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所抗争的，所拒绝的，所追求的……不外乎自由！</p>
守夜、圣奴、包括鬼兽……</p>
每一个向自己抛出过橄榄枝的大人物、大势力，大家的认同，仿佛都在说，“你徐小受，就是最强的，就是最有潜力的，加入我们吧！”</p>
但是呢？</p>
“我什么都做不到！”</p>
辛咕咕、焦糖糖……</p>
在说书人的强压之下，一个又一个，似乎已经可以称作是朋友的存在，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眼前消亡。</p>
目睹了一切的徐小受……无能为力！</p>
有潜力，又有什么用？</p>
任谁都知道，他徐小受现在出去了。</p>
除了送死，什么也做不到。</p>
但是，就因为如此，便要选择继续苟下去吗？</p>
“活着……”</p>
“呵呵！”</p>
徐小受自嘲一笑。</p>
周身泥土明明被灵元撑住，支开了一个球形生存空间。</p>
但此刻，泥石却依旧大块大块的掉下来，像是小型地震了一般。</p>
徐小受感觉到连大地都在嘲笑自己。</p>
他低下头，望着被自己攥得变形了的鸡剑，手一松。</p>
“抱歉，忘了你了。”</p>
徐小鸡死命“呜呜”着，似乎想发出点什么声音，但剑身狂颤，根本说不了话。</p>
“受到畏惧，被动值， 1。”</p>
“受到畏惧，被动值， 1。”</p>
“……”</p>
徐小受看着信息栏失笑了。</p>
他知道徐小鸡对自己很怕，但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会怕成这个样子。</p>
至于吗？</p>
“小鸡啊……”</p>
“我记得你的名字，似乎还是我给取的吧？”</p>
徐小受感觉自己在看电影，面前骤然浮现了城主府外头，这家伙死命喊哥的好笑场面。</p>
“呜呜，呜呜。”</p>
泥土大块大块的震落。</p>
地面微颤，一道道细密的纹路在裂开。</p>
“受到畏惧，被动值， 1。”</p>
“受到请求，被动值， 1。”</p>
“不说话？”</p>
徐小受又扫了一眼信息栏，请求？</p>
他苦笑一声，将鸡剑竖起来，插到了地面之上。</p>
“啪！”</p>
鸡剑却像是被压弯的稻草一般，直接啪叽一声贴到了地面。</p>
“软了？”</p>
“我有这么可怕？”</p>
徐小受怔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别怕，我先前是有一个计划，你应该也听出来了，说书人和我的想法，一模一样。”</p>
徐小鸡化身的有四剑，太像真的有四剑了。</p>
只要战斗打到关键时刻，每个人都全力爆发，不会再去借力多余的有四剑的力量之时。</p>
说书人将有四剑送给自己，掉包之后，决计无人可以察觉。</p>
但是……</p>
徐小受自言自语，叹息了一声。</p>
“但是这样活着，真的没有意思。”</p>
“好歹你也跟了我这么久，偷天换日的事情，想想就好了。”</p>
“现在……”</p>
徐小受抬眸看了一眼战局之内的惨烈画面，“我真做不出这种事情了。”</p>
“你说对吗？”</p>
“呜呜，呜呜……”</p>
“受到畏惧，被动值， 1。”</p>
“受到请求，被动值， 1。”</p>
“有病！”</p>
徐小受翻了个白眼，将鸡剑重新拿住。</p>
“变成草笠。”</p>
“呜呜……”</p>
变不了。</p>
徐小鸡快哭了。</p>
这是怎么一回事？</p>
为什么这小小的坑洞之中，像是被加持了数百倍的重力一般。</p>
我特么根本连立都立不起来，怎么给你变草笠？</p>
“那就算了。”</p>
徐小受一把将鸡剑攥紧，猛然抬眸。</p>
面前画面光影而掠，似乎错乱的时空被恢复，自语的灵魂重归入体。</p>
……</p>
“老二，接剑！”</p>
电光火石之间，战局之内，说书人毫无顾忌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p>
与此同时。</p>
还有着在众多红衣目光的追随下，破空飞来的凶剑！</p>
徐小受一眼荡平迷惘，破土而出，一把握住了有四剑。</p>
没有灵元隔层。</p>
再无其他顾忌。</p>
握住。</p>
便是真的握住！</p>
那被完全敛聚在地底坑洞范围之中的压抑情绪，在重见天日之时，仿若山洪破坝一般，猛然冲泄铺开。</p>
“自由……”</p>
徐小受哆嗦着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满是战斗残余的尘土气息。</p>
和地底的黑暗不同。</p>
和那逼仄狭小的空间不同。</p>
天空，飞行，便是所有人向往的最简单的自由。</p>
黑暗中的窥伺，太久了。</p>
久到徐小受麻木了自我，一心一意，只想着所谓的活下去。</p>
可他明明知道。</p>
那所谓的傍上大腿，真要出了古籍空间，自己如何脱身？</p>
没有办法！</p>
一切不去思考结果的战略，不过是出于对未知的恐惧，继而选择的自欺欺人罢了。</p>
能活下来，便是能活。</p>
不能活，命当如此！</p>
那就应该在黑暗的沉寂过后，向自由的程星储一般，绽放出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p>
命运，有时候就在于不妥协，就在于反抗之中出现的那一缕意外、转机。</p>
“自由……”</p>
握住有四剑的那一刻，徐小受突然发觉，一切都不重要了。</p>
这个病态的世界，根本不值得太多的思考。</p>
当所有人都在为了巅峰而战的时候，如若无能为力，那就握住有四剑，站到巅峰！</p>
“轰隆隆——”</p>
蓄力长达一整场战争的气吞山河，其威能究竟如何，徐小受不敢言说。</p>
离剑草原上方的大黑洞已然修复，空间本随着说书人和赤双龙蟒的休战而恢复如初。</p>
可当徐小受一身气势爆开的瞬间，方圆数里之地，空间再崩溃，大地再被摧毁。</p>
黑洞蔓延，道机紊乱。</p>
小小一个古籍空间，本就承受了太多的伤势。</p>
此刻，更加像是要完全崩碎一般，山河变色，天昏地暗，。</p>
“自由……”</p>
徐小受低吟一声，魔纹缠上肉体，有四剑当空一斜。</p>
“战！没有理由！”</p>sxbiquge/read/7/715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