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空?」
「什么事?」
「天气这么好,要不要相约去丰洲公园看书?你带本《爱的流放地》,我带本《失乐园》,我们交换着看。」
「原来你喜欢看这类文学」
「不,我只是对女主角凛子感兴趣」
「是嘛,可惜,我对渡边一点兴趣也没有」
「麻烦说清楚点!是‘对渡边淳一’不感兴趣,是吧?」
「对渡边不感兴趣」
「不说谎话,也不说真话,清野小姐,真有你的!我都故意没说‘对女主角凛感兴趣’来调戏你,你倒调戏起我来了!」
「你没说反而让我有点惊讶,不符合你喜欢调戏女孩子的花花公子人设」
「我只调戏清野同学一个人哦」
「嗯,这就对了」
「对什么啊!我从来没有那种人设!」
「反正你一开始肯定准备说‘我只是对女主角凛感兴趣’,然后犹豫一会儿,想到自己还有女朋友,所以还是把‘凛’改成了‘凛子’,用婉转的方式表达对我无限的爱」
「......你在监控我?还是说你真的是神?‘无限的爱’又是什么东西?」
「你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
「虔诚:最特别是她,在所有一切之上是她,我的神,清野凛」
「我的信徒,告诉你的神,几点?」
「9点,午饭我请客,让你吃上我亲手钓上来的鱼」
「钓鱼?不是看书吗?」
「咦?我没跟你说吗?我带本书去钓鱼」
「不说谎话,也不说真话,渡边君,真有你的」
「得意:《了不起的渡边彻》」
「冷眼:《渡边彻》」
「保罗·埃克曼的《说谎》?」
「称赞:博览群书的渡边彻!」
「清野小姐,我认为您有必要向我学习一下如何夸人」
「哦?」
「‘你连指尖都泛出好看的颜色’,这句如何?」
「今天就看川端康成的书了」
「博览群书的R桑!瞧,我夸人的方式怎么样?」
「引用名句被发现,假装成自己的策略,的确是缓解尴尬的好方法,让人讨厌不起来」
「九点,丰洲公园,今天东京湾一定要沉下去一个!」
「期待」
渡边彻穿了一件印有抽象画的T恤,外面是红黑相间的衬衫——前襟依旧敞开·美姬买,下身穿一条藏青色休闲裤。
换好衣服,从书架上挑选了一本川端康成的书。
经过客厅时,看见放在桌上的香槟玫瑰,那是今天送来的。
他走出去,拿起玫瑰,把修剪得整齐的枝丫夹在书里。
简直就像书里长出了一朵玫瑰。
渡边彻想了想,又把花拿出来,只摘下一朵花瓣,把它留在书页里。
在玄关穿好鞋,挎上早就准备好的钓鱼工具箱,出发。
乘坐「总武线」到「有乐町」换乘,然后在「丰洲站」下车。
今天的东京,很多地段实施了交通管制,马拉松在今天开赛。
天气很好,晴朗、无风,嗮太阳的好日子。
走出站口,前方不远处,榉树树荫下有一张长椅,清野凛坐在那里看书。
蓝白色风衣,浅蓝色牛仔裤,秀美的黑发垂落到腰间。
出众的美貌,神秘的气质,让人无法靠近。
阳光升起,光线铺满东半球,但在附近路人眼里,却好像太阳是为清野凛一个人升起,所有的光线全集中在清野凛一个人身上。
还有那榉树。
明明是哪里都有的行道树,但唯独那一棵,就像专门为了给她遮阳而种下去的。
渡边彻走上前去。
“《伊豆的舞女》?”他看着她手上的书。
“看过了?”清野凛抬起那张清丽白皙的小脸。
“借这个机会,重温一遍看过的书,也很有意思。”渡边彻拿出自己带的书,“看过没有?”
“《少女的港湾》?”
“讲了一个细腻的故事:三千子先是和洋子做姐妹,婉拒了克子。在三千子和洋子度过一段快乐的时间后,外出度假时,又被克子吸引,最后,三人一起做了好朋友。”
“你的想法还真是单纯。”清野凛接过书,站起身。
“单纯,指对人生的思考,是一种心境追求。它不是无知,是人生摆脱喧嚣,洗尽铅华之后的一种境界。”渡边彻也拿过《伊豆的舞女》。
“看来你的理解能力有问题,那我直白一点好了——你太天真了。”
“天真,心地单纯,性情真诚,没有任何做作和虚伪......”
清野凛拿他没办法似的叹了口气:“渡边同学,请有点自知之明。”
“咦?难道说,刚才的单纯和天真是在骂我?”
两人并肩朝丰洲公园走去。
天那么蓝,树那么绿,身边清野凛洗发水的味道那么香。
进了公园,穿过全是小孩和大人的草坪,下了种满樱花树的斜坡,两人来到东京湾边。
这里没有沙滩。
脚底是水泥砌成的散步道,东京湾隔着护栏。
沿着护栏向左右望去,有不少人选择在这个天气来这里钓鱼。
渡边彻挑了一个有长椅的位置。
清野凛坐在椅子上,看他蹲那里组装鱼竿。
“为什么这么多鱼钩?”她问。
“可能是因为我是花花公子吧。”渡边彻头也不抬地回答。
清野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等渡边彻组装好渔具,把鱼钩抛进东京湾后,她开始看书。
翻开第一页,入眼是一瓣玫瑰花,不浓不淡的香槟色。
忍不住伸出纤细的手指,在娇嫩的花瓣上轻轻抚摸,她绝美的眉目柔和了许多。
抬起头,眼前的少年嘴里嘀嘀咕咕,在怀疑这个地方到底能不能钓到鱼。
她收回视线,嗅着远处樱花、近处玫瑰的香气,开始阅读《少女的港湾》:
「这是在盛大的入学典礼结束后不久的某一天。」
......
渡边彻把鱼钩抛进海里后,站在白色的栏杆边。
他看两句《伊豆的舞女》,看两眼鱼漂,再看两秒波光粼粼的东京湾,然后还会撇两次远处的彩虹桥。
耳边,规律性地传来清野凛翻动书的声音。
蓝天,白云,粉色的樱花,绿色的草坪,暖暖的海风,和煦的太阳,杜鹃花盛开在远处的花坛。
在东京湾钓鱼是一件很考验耐心的事,幸好渡边彻是来看书的,所以对于自己最后只“钓”到两片海带和一条不大不小的海鲈鱼这件事,一点也不在意。
但有人在意。
“我看有人钓到小鲨鱼呢,渡边同学。”中午,清野凛对正在收拾渔具的渡边彻说。
“忘记打窝了,要不然别说小鲨鱼,小鲨鱼他爸爸——大小鲨鱼,今天我给你钓上来!”
收拾好渔具,他说:“接下来去我预约好的餐厅,那里可以自己带鱼过去,厨师会帮忙料理。”
“通常都是带顶级的鱼过去?”
“有些事知道就好,没有必要说出来,这对您的信徒来说,是保持心情愉悦的秘诀。”
两人沿着护栏,走在东京湾边,朝公园外在走去。
“我可以点其他菜吗?”清野凛很文学少女的把书抱在怀里。
“点其他菜可以,瞧不起我的海鲈鱼不行。”
“你也不是听不懂我的话嘛。”
“这可是我亲手给你钓的,你应该感到幸福,而不是嫌弃。”
“不要为难我,渡边同学,你知道我只说实话。”
“什么实话?!我看你就是想故意嘲笑我的钓鱼技术吧?”
“没办法否认。”
“你这家伙一点也不可爱。”渡边彻说。
清野凛扭过头,语气略带一丝丝得意地笑着说:“谎言。”
在她身后,含苞待放的木兰花,惬意地随风摇曳。
“是实话。”渡边彻没什么反抗意志地强行狡辩一句。
来到路边,他随手从花坛里揪了一朵杜鹃花,吮吸杜鹃花的花蜜。
一边吸,一边对清野凛说:
“小时候感觉很甜,现在却一点滋味都没有。人果然还是小的时候幸福,没有那么多事,一块糖能开心好一会儿。”
“长大也有长大的开心,而且人总要长大。”清野凛说。
“有道理。”渡边彻点头,“以前在村子里,每天爬树、捉螃蟹很开心,来了东京以后,一样有开心的事。”
“比如呢?”
“比如和清野同学你今天来钓鱼。”
“果然是叫我来陪你钓鱼吗?”
“主要是请你吃饭。”
正午的春日,东京湾变得很美,少年少女并肩前行的画面,仿佛曾经看过的某部漫画里的一幕。
离开丰洲公园,过斑马线的时候,路人纷纷投来视线,渡边彻面不改色,对这种事习以为常。
清野凛看了一眼他嘴里含着大红色的杜鹃花。
走了五分钟,到了提前预约的餐厅门口。
渡边彻帮忙推开门,清野凛率先走进去,两人错身而过时,她说:
“杜鹃花。”
“嗯?”
渡边彻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然后想起似地垂眼,连忙把杜鹃花从嘴里取下来。
服务员领着两人在就坐,给他们点菜,然后确认海鲈鱼的做法,最后带着鱼走了。
“你早就知道了?”渡边彻问清野凛关于杜鹃花的事。
“知道。”清野凛点头。
“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我想看你丢脸。”
“……你是抖S吧,R桑?”
“应该不算。”清野凛手抵下巴,沉吟道,“我只想欺负你,想看你丢脸,其他人怎么样我没兴趣。”
“这还不算?”
“算又如何,不算又怎么样?我看你不是挺开心,就喜欢我骂你吗?”
“我……才没有。”渡边彻没太多自信。
他偷瞄清野凛的表情,想知道自己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结果清野凛喝了一口柠檬水,看起了《少女的港湾》。
“……”
看来是被猜透了。
得不到答案的渡边彻,只好无聊地打量起餐厅。
雪白发亮的桌布,每桌与每桌之间的距离隔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就算是正中午,灯也全部亮着,没有放音乐,客人们低声而惬意的交谈声,反而让餐厅更加静谧。
其实从菜单上那一页页的葡萄酒,还有专门负责倒酒的侍应生,就可以看出这家餐厅价格不菲。
两人上次一共吃了1946円的「食香阁」,和这完全不同。
不过再不同,对渡边彻和清野凛而言,也是想吃就吃、脚尖一歪就随便走进去的餐厅。
价格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内。
没过一会儿,服务员端来牛排,烤得恰到好处。
还有轻度烧制的鲍鱼,旁边摆着切片的瓯橘。
清野凛合上书,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一边,开始享用小牛排。
“最近在做什么?”渡边彻问。
“逛街、买衣服、买鞋子,主要还是在家看书看电影。”
清野凛用刀的姿势精准优雅,叉子把大小合适的牛排送进嘴里的动作,诱人好看。
“没出去旅游?”
“这个季节岛国哪里都是人,全世界都跑来看樱花,国外我又不想去。”
“我也差不多,整天待家里。”
清野凛喝了一口柠檬水:“没去找你的美姬?”
“美姬,我的美姬现在在国外。”
“所以你才来找我?”
“你这是什么道理?”渡边彻奇怪地问了一句,“我和她说了买玫瑰的事,原本今天想约你们两个一起,上演现实版《少女的港湾》,结果她去了国外。”
“她就没说什么?”清野凛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你这么关心她,自己去找她好了。”渡边彻笑着说。
对于这种刻意调侃的问题,清野凛理都不理,继续专心切着自己的小牛排。
渡边彻吃了一口牛排,服务员端来蒸好的海鲈鱼,闻起来相当鲜美。
“清野小姐,快尝尝,这可是东京帅哥亲手钓上来的。要是拿出去拍***巴菲特的午餐还要贵。”
“能和我共进午餐,就算有钱也买不到。”
“自恋的话,麻烦等开学再说,放假的时候您就歇一会儿吧。”
清野凛没理渡边彻,先喝了一口水,然后用筷子夹了雪白的鱼肉,放进樱色柔软的嘴唇里。
与其说是她在品味海鲈鱼,不如说海鲈鱼在品味她的舌头,真是令人羡慕——清野凛的美丽就是到了这样的程度。
“怎么样?”渡边彻问。
“手艺一般,食材太差。”
“厨师要拿刀出来杀人了。”
“没关系,反正你会替我挡刀。”
“温馨提示:本人刚被你说了提供的食材太差,你猜我帮谁?”
“帮我。”清野凛自信到轻描淡写。
“正确!”渡边彻轻轻鼓掌,一脸钦佩。
对于他的浮夸演技,清野凛不置可否,盯着渡边彻的身后看。
“看什么?”渡边彻扭过头。
一家三口,后面跟着明日麻衣。
还有,餐厅不知何时放起了电视,音量很低,正在直播马拉松大赛的最后时刻。
“我认识。”渡边彻指着第一个冲过终点线的黑人,“里勒萨,曾经和我一起跑过步。”
“从跑步这方面的成就来说,用‘我和他一起跑过步’比较适合。”清野凛和看向这边的明日麻衣对上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