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七月，天彻底热了起来。</p>
政府忽然接连出台文件，决定办几件群众关心的事。包括清理整顿公司，制止高干子女经商，取消对首长食品特供，首长一律使用国产车等等。</p>
国产车这个事儿，最早领导坐的都是红旗。1983年上头决定红旗停产，理由是车速低，油耗高。</p>
然后都变成了进口车。</p>
然后老百姓就抱怨，中国能让卫星上天，为什么造不出小汽车呢？而在这个文件下发之后，一汽在俩月就拿出10辆红旗。</p>
…………</p>
京郊，怀柔。</p>
一户农家院里，王扶林带领人马正在拍一部乡村剧。</p>
剧本平淡，演员一般，其实没啥意思。但还得拍，身为一个导演不拍戏，就意味着失业了。</p>
“好！休息一下吧。”</p>
王扶林喊了一声，拿着大茶缸子坐到屋檐底下，边喝边想事情。</p>
他31年生人，已经58岁了，很快就要退休——这是1978年出台的文件，男60周岁，女干部55周岁，女工人50周岁。</p>
此规定施行了很多年，后来就延长了，延长了，延长了……</p>
这年头老人儿讲究返聘，像戴临风，从副台退下之后，返聘为制作中心工作。</p>
可他准备真退。</p>
一是精力不足，二是《红楼梦》之后，台里没给过什么像样的任务。他始终觉得《红楼梦》失败，自己被搁置了。</p>
村里的天儿似乎更热，土路的尘灰与鸡屎猪粪的味道混在一起，干燥且腥臭。</p>
王扶林不知不觉喝光了水，随意一抬头，一辆小轿车正压着土路远远驶来，尘沙飞扬。</p>
“滴滴！”</p>
车到院前停下，门一开，任大惠跟两个人下来。</p>
都认识，一个是央视领导，一个是广电部领导。</p>
王扶林奇怪，迎过去道：“你们怎么突然来了？”</p>
“屋里谈，你这地儿真不好找。”</p>
几人进屋，任大惠直奔主题，道：“前阵子台里决定，重启《三国演义》计划。”</p>
“不是不拍了么？”</p>
“之前是大家都拍，我们才不拍，现在大家都不拍了，我们自然要拍。这几天一直在讨论，最后决定让你担任总导演。”</p>
“……”</p>
王扶林心里一哆嗦，刚才喝下去的水似在体内翻江倒海，涌至全身，又顺着汗毛孔冒出来，带走了山中暑气。</p>
“这个总导演什么意思？”</p>
“是这样。《三国演义》跟《红楼梦》的字数虽然差不多，但它是历史背景，东汉末年，分三国，三国归晋，有一个超长的时间跨度。人物繁多，线索冗杂，还有大量的战争戏。</p>
台里要打造四大名着经典，这回下了决心，要大投入大制作，搞一部超长篇出来。</p>
如果一个人拍，那得猴年马月。所以我们商量，采取总导演制，带领几个分集导演同时进行，这样效率能快些。</p>
而全国最具古典电视剧拍摄经验的，怕是只有您了。”</p>
央视领导这番话说的，王扶林那点委屈顿时烟消云散，道：“既然是台里任务，我义不容辞，目前都做了什么准备？”</p>
“啥准备都没有……”</p>
任大惠掰着手指头算，“没有文学剧本，没有导演，没有演员，没有筹备组。就定了仨人。一个我，一个你，一个北电的副院长何宝通，做总美术。”</p>
“我们的意思是，分集导演在全国找，必须得是电视界的精英，没拿过飞天奖的都不用考虑。</p>
找齐了之后，我们给配备人马，每人负责一部分内容，你负责总体调度。”广电部领导道。</p>
“对，我就负责落实经费。”任大惠道。</p>
“我能问问预算有多少么？”王导有点穷怕了。</p>
“呵呵，台里这几年广告费赚的盆满钵满，反正你就拍吧。哦，我们初步计划建一座三国城，就像大观园似的。”</p>
咝！</p>
王导又一哆嗦，道：“我不怎么了解《三国演义》，这任务我接下来，但你们要给我读书的时间。不读书，拿起来就拍，我没这本事。”</p>
“你想要多久？”</p>
“跟《红楼梦》一样，脱产学习一年。”</p>
“可以。”</p>
央视领导二话不说，笑道：“四大名着不是别的，值得我们用几年时间去打造。您就安心读书，什么时候读好了，我们正式建组！”</p>
…………</p>
“昆仑饭店到了啊！下车的往后走！”</p>
“别挤别挤！”</p>
朝阳区新源南路，许非在一处站点下了车，回头瞄了眼那辆沙丁鱼罐头，身上还残留着里面的汗臭味。</p>
腿也有点僵硬。</p>
其实以前不是这实力，没办法，泡在操场俩月余，都快静脉曲张了。</p>
大旗、个人表演、打拳、舞狮，四小项，相对完整的录了带子，昨天才上交审核。等领导满意了，才能喘口气，等着实地排练。</p>
不过腿确实难受。</p>
“我好像该买车了。”</p>
——许百万</p>
他往前走了一小段，就见一高耸大楼，门脸气派，正是五星级的昆仑饭店。</p>
以前归公安系统，现在归锦江集团，锦江集团归国资委管，专门做酒店、旅游、餐饮这些东西。</p>
第一次来，确实金碧辉煌，装修时髦，远超同行水准。</p>
许非找到健身的地方，要往泳池区进，被服务员拦下。马卫都在里边等着，连忙出来，“哎，有卡有卡！”</p>
塞过一张黑色的游泳健身卡。</p>
许非随手揣兜里，道：“虽说咱们叫海马，也不至于在游泳池聚吧？”</p>
“嗨，这不海晏升经理了么？给我们一人一张卡，随便游，不用白不用。再说前阵子憋坏了，可得放松放松。”</p>
俩人进了更衣区，各开柜子。</p>
夏天穿的少，老马上下一扒拉，就剩一裤衩，再扭头，那边已经裸了。</p>
哎哟！</p>
像这种老司机，一向觉得女人的身体才好看，今儿头一次觉着男人的身体也很有魅力。</p>
水淌下来似的肌肉线条，有力却不粗壮，皮肤也好，有腰有胯，两条大长腿撑着地，一根钟摆晃里晃荡。</p>
一匹好马没人骑！</p>
再瞅瞅自己，身上跟脸都一层褶子。</p>
“以后不能跟你一块游泳，受打击。”</p>
俩人穿上泳裤，进泳池，面积颇大，清亮亮的水。</p>
一提这年代，总觉得保守，其实在五十年代就有游泳馆了。八十年代也不乏穿泳衣，露大腿的妹子在里面扑腾。</p>
这会没什么人，岸上有一圈椅子，坐着一帮中年油男。</p>
正是汪朔、莫言、刘震云这伙人，海马聚会。</p>sxbiquge/read/43/4348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