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屋子里死一般的沉寂。
只能听到我粗重的喘息声和王春杰“吧嗒吧嗒”嘬雪茄的声音。
大概五六分钟左右,王春杰再次将抽到一半的话雪茄丢在地上蹉灭,声音干哑的望向我:“老弟啊,时间紧,任务重,你斟酌的怎么样了?”
“好,我打电话。”我拍打两下有些发麻的脸颊,木然的出声。
王春杰的笑容立时间绽放:“这就对喽,你是一个守家过日子的好男人,难怪古人有云,仗义每多屠狗辈,最是无情读书人,咱俩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当然我是后者。”
“真心话,你让我生出了杀意,就算这把你能顺利逃走,咱们往后肯定还得发生点故事。”我翻找出来林昆的手机号码,恶狠狠的凝视他一眼。
他挺无所谓的打了个哈欠:“不是我卑鄙,如果有一天你跟我一样走投无路,你会发现,规则真的可有可无,没什么事情是比自己给在意的人活着更重要。”
“嘟..嘟..”
电话拨出去,响了几声后,那头传来师父的声音:“什么事?”
我运了口气,开门见山道:“我想保王春杰,他同意吐出来一半作为交换。”
林昆迟疑不到三秒钟,很利索的回应:“可以。”
他的果断不光惊到了我,就连对面的王春杰也一下子楞住了。
“那他什么时候可以走?”我搜了搜眼眶又问。
林昆风轻云淡道:“随时可以。”
王春杰终于忍不住夺过来我的手机,吭哧瘪肚的低喝:“没耍花招吧,不然你徒媳『妇』恐怕得倒霉..”
“瞻前顾后就不要跟人谈交易。”林昆发出一阵戏谑的冷笑:“王春杰,你是第二个敢跟我玩交换的人,你前面一个就因为不守规矩,被人鞭尸了三天。”
王春杰吞了口唾沫,随即将手机递给我,拧着眉头道:“告诉他,你得陪我顺利出境,等我抵达越蓝以后,会放你离开。”
林昆冰冷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过来:“无需转告,我听到了,你现在就可以出门,抓紧时间滚蛋,趁我没反悔之前。”
说完以后,林昆又缓和一下道:“小朗,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辅导,你做到了该做的一切,意外不归你管,其实我现在有不下二十种方式把你抢出来,可没有一种万无一失,我赌不起。”
“师父,我..”我嗓子眼里瞬间像是被塞上了一团棉花般的难受,如果不是因为我疏忽落单,也不可能被他们擒拿,抓不到我,王春杰再大的本事也是白搭。
“错不在你,屠户的能耐不小,即便换成我也可能会中招。”林昆猜出来我的心思,很大气的反安慰:“你记住哈,你和王春杰不是在做交易,而是怜悯他,王春杰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我允许你玩脏路子,但你得守规矩。”
“谢谢。”王春杰脸上肌肉抽搐几下,冲手机轻喃。
结束通话以后,王春杰也掏出部手机戳戳点点按了几下屏幕,随即示意我跟他一块到窗口。
窗外正对着美乐酒店的大门口,透过玻璃,我看到刘博生、白帝、洪莲、杨晨和武绍斌全站在酒店对面的马路牙子上,刘博生正表情严肃的在跟几人述说着什么。
大概一分钟左右,江静雅从酒店里走出来,一步一回头的迈向哥几个,看到江静雅安全,我这才长舒一口气。
“你妻子很棒,真的。”王春杰站在我旁边,幽幽道:“她是见过最内敛贤淑的大嫂,被我请过来以后,既不闹也不吵,就说了一句话,希望我们不要为难你,其他的她都可以配合。”
“有时候我觉得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我嘲讽的斜视他:“一个几天前还坐在『主席』台c位跟人绘声绘『色』聊发展谈民生的大拿,混成现在这种下三滥,你自己不觉得卡脸吗?”
“作为一个叱咤风云的社团教父,你沦为阶下囚,是怎样的感觉,我此刻就和你一样。”王春杰言辞犀利的反怼我一句:“如果可以选择,没人会把自己最丢人的一面展现出来。”
见到江静雅彻底安全,我回过身子道:“咱们呢,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再等一等吧,我怕你师父爱徒心切,在外面安排了狙击手,等天『色』晚一点,我们马上启程,我算过时间,只要路上不发生意外,明天的这个时候,你就自由了。”王春杰笑了笑,回头朝一名魔鬼筋肉人摆手:“准备几道可口的小菜和一瓶好酒,我和老弟喝两口。”
...
半小时后,四菜一汤五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摆到桌上,王春杰将我所在屋子的窗帘全部拉上,招呼我落座。
“我记得第一次跟小武见面时候,他就像你现在的岁数,野『性』十足倒也朝气蓬勃。”王春杰抓起酒瓶替我淅淅沥沥倒上一杯,又给自己也满上一杯,『舔』舐嘴皮道:“那时候,我就感觉这小子将来绝对能成事,走哪都喜欢带上他。”
“是为了满足自己膨胀的虚荣心吧?”我一点不客气的怼了一句,抓起酒杯嘬了口,然后“嘶嘶”倒吸几口气:“你这酒味道挺正的。”
“八年半,这是小武赚到第一桶金时候,孝敬我的。”王春杰也“滋溜”嘬口酒,夹起一筷子菜送入口中,含糊不清道:“我从会惠州逃走时候,总共就带了三样东西,我前妻的梳妆镜,那是她当年的陪嫁,我第一年工作时候的优秀证书和小武送我的这瓶酒。”
听到他的话,我为之一愣。
按理说,一个如此念旧的人,根本没可能像我第一次见他时候那么喜怒无常,可事实偏偏就这么发生了。
“小武这几年越来越有想法,他和你一样,都属于那种爱把野心藏起来的人,表面看起来随和到窝囊,实则心黑手辣,你对付那帮记者就是个最好的证明。”王春杰又喝了口酒,慢悠悠的摇晃脑袋:“他这一路走来都是我教的,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想法。”
“什么意思?”我立时间抬头看向他,猛然感觉他话里带话。
“你以为我是怎么漏的?”王春杰咳嗽两声微笑:“一个堪比电脑程序还要精密的洗金组织,如果能被人随随便便的看穿,那这个世界恐怕也不会存在巨贪。”
“堡垒是从内部攻破的?”我抓了抓后脑勺。
“呵呵,或许吧。”王春杰神叨叨的笑了笑,又喝了口酒:“我以为你觉察到了什么,看来你的道行还是浅呐。”
听他这么一说,我陡然产生怀疑。
是啊,我被人俘虏可以说是实力不济,江静雅又是如何被抓的?我们到这边差不多抛弃天了,为什么前面平安无恙,偏偏今天江静雅来了,就出事了,这里头的蹊跷确实挺多。
“我走不了了,就算第九处答应,小武也不会同意的,他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他,我害怕他出卖,他害怕我报复,所以我俩必须倒下一个。”王春杰『揉』搓两下胖墩墩的脸蛋,又给自己夹了口菜:“说实话,我逃到惠州就是为了看一眼我前妻,给她留一部分足够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费,屠户不是我通知的,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给他打电话的人是谁,我最后再给小武上一课,告诉他,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真正的算无遗策。”
“嚯...”我惊呼一声:“那你没什么刚刚还跟我谈条件?是为了给屠户腾出来逃走的时间?”
“哈哈,你真是个聪明的家伙,小武将来跟你,怕是也得继续压着『性』子做事。”王春杰大笑着跟我碰了下酒杯,随即又道:“不过他这个人可以放心用,你和我不同,在我这里他是个听令办事的,跟你一起,他又决策权和风光的地位,这一点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不过我还是想劝你一句,想要从事洗金行当,你得多学学,平等才能对话,你什么都不懂,怎么跟他沟通?不想骑虎难下,就得琢磨好如何驱狼赶虎,咳咳咳...”
话说到一半,他骤然咳嗽起来,夹杂着块状的血沫子顺着他嘴角往外蔓延。
“酒这东西真的好,如果人能和酒一样,时间越久就越醇,那该有多好。”王春杰又抓起酒杯仰脖灌了一大口,杯壁当即被染的红艳艳的。
“不过我也挺自..自豪的,教出来一个能逃过第九处法眼的弟子,我常常自诩,连通庙堂江湖,精通人情世故,临了却连眼前的人和事都没有看清,累了,真的太累了,咳咳..”他再次剧烈咳嗽几声,背靠椅子,目光开始慢慢变得涣散,嘴角无力的抽搐呢喃:“多少人提剑纵马,说诗酒趁年华,可芳华只是弹指一刹那,归去来兮..”
同样的词,我曾在武绍斌口中听过,只不过此刻王春杰念出,却没有他那份遗憾,更多的是世态炎凉的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