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我宛如提线木偶一般被哥仨拽到医院背后的一条小吃街上。</p>
白天的大排档没有深夜那么人声鼎沸,不过依旧车水马龙,大部分都是附近上班的工薪族或者一些自己包活的小老板。</p>
想要了解一个地方的经济,最好的方法就是到大排档里遛一圈,看看那些生活在周边的人都在聊些什么,除了各种各样的花式八卦,就是该如何赚钱,用王莽的话说,底层人士不应该懂得如何增加自己的收入,但肯定了解老板们是怎么发家致富的。</p>
只不过此时的我,没有任何这方面的心思。</p>
随便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馆子,点了几样招牌小菜,钱龙分别搬来两箱啤酒和几瓶白酒,朝着我撇嘴:“今儿不扯是非,咱就纯粹为了喝酒,喝透喝倒,不吐不算完的。”</p>
“来呗,看你把你能的。”</p>
“今天必须撂服狗日的啊,这段时间我看他有点飘,你说是不是朗朗。”</p>
李俊峰和孟胜乐插混打科的接茬,说话的空当,两人已经咬开两瓶啤酒。</p>
我知道他们是在变着法子想哄我开心,我也很想咧开嘴角,从容的告诉他们,老子屁事没有,可此刻的我真的连伪装都做不到。</p>
长久以来,我始终扮演着这群兄弟们的顶梁柱,也总认为自己金刚不坏,可当江静雅从我的世界离开以后,我感觉自己真的像是被抽走了一般力气,那个平日里跟我可能都说不了三句话的女人,已经完完全全融入我的生活,撑满了我整颗心脏。</p>
“到你了,到你了,不许赖皮哦。”</p>
“快喝快喝。”</p>
距离我们不远处的一张桌上,六七个小青年正哈哈大笑着划拳喝酒,有男有女,看起来岁数都不大,应该属于刚步入社会的那种,两个女孩分别依偎在旁边的男伴旁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喜悦。</p>
我们几个的目光瞬间被那桌年轻人给吸引过去。</p>
我想人在最难受的时候,可能就是遭遇似曾相识吧,看着别人的故事,回忆从前的自己。</p>
“安啦,别看了。”孟胜乐拧开一瓶白酒盖,作势要替我满上:“朗朗,咱先白后啤,一人先造两杯白的,完事再拿啤酒漱口。”</p>
我犹豫一下,抬手按住杯口,蠕动嘴角:“现在不适合喝酒,还有一大堆事情没做完,如果咱几个全醉了,保不齐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改天吧。”</p>
可能是长时间没有说话,我的嗓子眼里像是被堵住了什么东西,说话声音又干又哑。</p>
“改什么天,就今天。”李俊峰拍开我的胳膊,接过酒瓶子替我“咕咚咕咚”倒满,瞪着遍布血丝的眼珠子出声:“咱特么也不知道是咋混的,明明越玩越大,却越来越身不由己,现在就连喝酒都得计划日子、设想后果,小朗子啊,你记不记得咱还在崇市那会儿,哥几个就靠送小姐过日子,活的都比现在安逸自由,就像旁边那帮小孩儿一样。”</p>
“可不呗,那会儿咱兄弟几个见天凑在一起,白天喝晚上醉,大钱虽然挣不上,可小钱从来没断过,崇市几个区的小社会们,哪个看着咱不得点头哈腰。”孟胜乐叼着烟卷帮腔:“对我来说,混江湖最快乐的日子可能就是那段光阴,要不咱们撒手得了,羊城的酒店全卖掉,山城那边的公司也都兑现,集团会崇市继续混日子得了。”</p>
我知道他俩说的是反话,是在旁敲侧击的告诉我,我们现在不一样了,我肩膀头上的担子要重很多。</p>
“行了,别给我上眼药,我没你们想的那么脆弱。”我点燃一支烟,又朝那群嘻嘻哈哈的小青年望了一眼,强挤出一抹笑容道:“说好的,一人就一杯,完事全给我睡觉去,瞅你们鼻孔上那俩窟窿眼熬的吧,一个比一个黑。”</p>
昨晚上我一夜未眠,相信守在病房外的他们同样也没怎么合眼。</p>
刚刚从病房出来时候,我无意间看到病房外的垃圾桶里,完全被烟蒂塞满,估摸着应该是他们仨的杰作。</p>
见我露出笑容,哥仨也同时松了口气,纷纷端起酒杯。</p>
我想可能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吧,在生活中演绎着自己的角色,却羡慕别人的故事,静下心去想想,别人的故事未必适合我们演。</p>
一路走来,哥几个跌跌撞撞,却始终互相搀扶,尽管现在确实很累,可让我们回头倒退,基本没什么可能。</p>
一口辛辣的白酒入喉,我被刺激的咳嗽两声,低声道:“磊哥呢?回羊城了吗?”</p>
李俊峰吸了口烟回答:“嗯,家里离不开人,不然容易出乱子,他昨天后半夜就走了,临走时候让我告诉你,铲车、钩机和大车的问题,他会想办法联系。”</p>
“什么意思?”我迷瞪的皱了皱眉头。</p>
“啥意思没有。”钱龙赶忙拿胳膊撞了下李俊峰,眨巴眼睛朝我憨笑:“先吃饭昂,公事晚点再研究。”</p>
我白楞他一眼,冲着李俊峰又道:“别墨迹,快点说。”</p>
“咳,整个鹏城所有干挖掘机的老板和养车队的公司,现在全都拒绝跟咱们合作,贺家放出去话,谁敢接咱们的活,谁就准备卷铺盖滚蛋,如果桃园村和富华村要动工,咱们就意味着马上要面临无人可用的局面。”孟胜乐干咳两声道:“不止是挖掘机和大车,咱们目前连拆迁工人都雇不到,一听说给咱干活,出多少钱都没人来,贺家在鹏城的凶名实在太立竿见影了。”</p>
“我们仨昨天跟磊哥商量了一下,大不了从羊城调人、调铲车,虽然费用高点,但特么气势不能丢,磊哥早上给我打电话,说是预计咱们的车队晚上就能抵达鹏城。”李俊峰摸了摸侧脸上的刀疤,横声道:“想玩咱就陪他玩到底,我跟三眼哥和波姐沟通过了,山城那边已经贷好了款,随时都能给咱拨过来,我对象那头也可以支援咱们一大笔周转资金。”</p>
“看来贺家按耐不住了,已经直接从暗处跳到了明面,挺好。”我摸了摸下巴颏浅笑:“就怕他们没动作,接下来该加镑喽,皇上,待会找家复印店打印几封关于桃园村、富华村拆迁改建的通知书,尽可能写的精细一点,吹得大一点,让你们维多利亚搞外宣的那个马亮代笔,完事再到黑市上找找印公章的小贩子,盖上省里、市里的印戳,我有大用途。”</p>
“吹?”</p>
“咱自己找人盖印戳?”</p>
李俊峰和孟胜乐满眼懵圈看向我。</p>
关于这次两个村子“拆迁改建”的事宜,他俩了解的并不多,压根不知道这一切全是窦虎精心布置的瞒天骗局。</p>
“对,按照我说的整吧。”我舔舐两下嘴唇上的干皮道:“另外提前准备出来一笔燃料费,如果不出意外,咱们从羊城调过来的铲车、挖掘机什么的一辆都开不进鹏城,磊哥好不容易联系上的,不能让他面子挂不住,也不能让羊城的老板们说咱们小气。”</p>
李俊峰恨恨的发问:“他贺家再通天,还能管得住咱从羊城调车?高速路他家开的呀?”</p>
“高速路不是,但鹏城地产圈能够为他们马首是瞻,足以证明他们在各个环节的关系和力度。”我捻动手指头道:“哦对了,差点忘记一个重要人物,皇上,这几天黄安有动静没?”</p>
“有啊,不停在给巡捕局施压,死胖子现在迟迟没有被判刑,就是因为黄安这个狗娘养的在故意拖延时间,我估计他是想多挖点胖子的黑历史出来,一把将人整死。”钱龙愤声道:“咱不是把他妹给抓了吗,现在人搁哪呢,你打算啥时候把人交出去。”</p>
“不急。”我搓了搓下巴上的胡茬,一语双关的低喃:“好钢得用在刀刃上,我手机坏了,帮我再买台手机。”</p>
“早就给你准备好了。”钱龙从兜里掏出一部手机递给我,欲言又止道:“说实话啊朗朗,昨天你语气确实有点重,迪哥好端端被你狗血淋头骂一通,人家不干了,说啥要离开咱家,我们几个轮流给他打电话都没人接。”</p>
“这事儿不研究了。”我咬着牙豁子回应一句,然后一边掏出旧手机卸下来卡,一边低声道:“窦虎还在鹏城吗?”</p>
钱龙点点脑袋:“在,他让你合适时候联系他一下,说是已经想要钱该往哪花了。”</p>
我低头盘算几秒后,又开口道:“还有个事儿,你们这几天给我多雇点人,最好是有正式单位的那种。”</p>
“干啥使的?”李俊峰迷惑的问。</p>
“抄底,买房!喝完这杯酒,咱们就让整个鹏城,跟着一块颤动起来吧。”我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狞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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