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娟瞥了眼信封,并不在意,但由于区委的确也表示了好意,她原本冰凉的心也稍稍有了些暖意。而梁健却因为听到了胡小英和朱庸良的谈话,心里充满了戒备,暗暗直叫:“别上他们的当啊。”
朱庸良又道:“黄夫人,我们还有一件事情想跟你通报一下。你知道,当前区里的工作任务也很重,你看我们区委胡书记今天也是从百忙之中专程抽空来看你们,这也说明我们对区体育局和黄局长都是非常重视的。你也应该知道,现在局长也不好当,因为局长管的事情也多,还要参与中心工作,很累。一个局里也不能缺一个局长,俗话说得好,国不可一日无君,一个单位也不可以长期没有主要领导。目前,黄局长这个样子,这一时半会恐怕还很难恢fù……为此,区委想……”
梁健知道接下去朱庸良想说些什么了,他马上会向戴娟提出免去黄少华帽子的事情了,如果等他把话说了出来,胡小英又强调几句,这件事就没有回旋余地了。他知道,很多官场的事情,一旦出口,就覆水难收了,组织上为了自己的面子,即使明明错了,也不再改正,特别是组织部和区委书记的意思,就更加难改了。
于是他以飞快地语速插嘴道:“朱部长,我有一句话想说一下。”
被打断话,朱庸良很不爽,可当着这么多人面,他也不好意思发作,只是道:“让我先把话给黄夫人说完。”
梁健坚持道:“因为是个很好的消息,我想先告sù戴姐和依婷,想让他们高兴高兴。我很快,不超过十秒钟。”
朱庸良想不同意,胡小英却道:“好,小伙子,你先说。”
梁健道:“我听医生说了,黄书记今天晚上会醒过来。如果你们有什么话,等明天跟黄书记本人说比较好。”
“什么?真的吗?”戴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医生说的吗?”黄依婷听到这样的好消息,高兴得眼眶中都溢满了泪水。
梁健镇定地道:“没错,因为你们在这里,所以医生到黄书记病房说的时候,你们没有听到。”
“谢天谢地啦。”戴娟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听了梁健这句话,胡小英和朱庸良对视了一下。他们原本想要以黄少华不能苏醒为由,免去他的职务,但如今说他晚上要醒过来,这个理由就不成立了。
朱庸良和胡小英又来到了屋外,低声道:“这怎么可能?我觉得梁健这小子在胡说八道。”
胡小英也是将信将疑,一般情况下,医生对于这种病人是无法预测什么时候醒来的。但他们谁也不敢在戴娟和黄依婷面前说,黄少华今晚肯定不会醒。这会遭到家人的强烈反感的。
综合考虑了下,胡小英道:“我们暂时还是不提免去黄少华职务的事情吧。反正也就一天时间,如果他晚上醒不了,明天或者后天,你过来跟他们说明一下也就完了。”
朱庸良一万个不情愿,但也找出什么好的办法,只能作罢。
送走了看望黄少华的领导,梁健又陪了陪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戴娟和黄依婷母女,回到了黄少华的病房。目前只有他一个人沉浸在了忧虑当中。他假传医生的话,但黄少华醒不醒得过来,不是凭他一句话就行的,到了明天,如果黄少华醒不过来,他们还是会想方设法免去他的职务。
就这么担忧着,忽然收到了余悦发来的一个短信:“我知道说黄少华晚上会醒来的那个医生是谁。那就是你。我为黄局长祈祷,希望他今晚真的醒过来。”
要在平时,梁健肯定会跟她开开玩笑。可如今他开不起来,只是简短地回了一个“谢谢”。
戴娟和黄依婷母女俩,听到黄少华将要醒来的消息,自是欣喜若狂,泪流满面。
冷静下来后,黄依婷却感到一丝疑惑,一是医生真能预测一个处于昏迷之中的病人醒来的时间吗?无论在现实生活,还是在电视剧里,他都没有看到过这种情况的发生;二是如果父亲明天真的会醒来,医生难道不会来跟她们母女俩说一声?毕竟她们才是黄少华真正的家人。想到这里她就疑窦重生,但看看母亲欣喜的面容,她却不好意思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所以她只对母亲说,“妈,我去下面看看爸爸,顺便再问问医生具体情况。”
戴娟道:“好,好,你赶紧去,我这里没事了,回来把好消息告sù我。”
在黄少华的看护眼中,从那一帮领导走了之后,梁健又像在若有所思,又像在久久发呆,他时不时瞧瞧沉睡得犹如婴孩的黄少华,他的眉头就皱得紧紧的。
他到目前为止还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梁健站了起来,对看护道:“阿姨,你先去休息一会,这儿由我来照顾。”
看护得到休息的机会当然不会放弃,他们是按天数拿人家报酬的。看护阿姨,听到可以休息,自然就只说了一声“谢谢”,赶紧离开了。
看护走后,梁健正了正身子,与沉睡中的黄少华讲起话来。
他道:“黄书记。今天区里的领导来看过你了。我知道你能感觉到,却无法说话。但我现在想要告sù你真相,他们来是还有其他的目的,那就是要免去你的职务,这你知道吗?他们想说,你醒不过来了,所以免你的职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我今天对他们说,你今晚上就会醒来。我这么说,并没有任何根据,医生没有告sù过我,护士也没有告sù过我,你也没有告sù过我。但我告sù那些来看望你的人,我告sù他们你会醒来的。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呢?难道只是我想拖延时间么?难道只是我想安慰戴姐和依婷吗?不是的,都不是,我是真的相信你会醒过来。你必须醒过来。戴娟需要你醒过来,依婷需要你醒过来,我也需要你醒过来,这个世界上,真正关心你的人都需要你醒过来,你没有理由不醒过来,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激动处梁健忍不住摇晃了黄少华的手臂。黄少华的脸也随着微微晃动,但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梁健忽然感觉身后一只柔软的手,搭在了自己肩头。
抬头的一刹那他自己眼眶中,有眼泪滚下了脸庞。模糊的视线中,他却看到了黄依婷精致而忧虑的脸。
黄依婷站在梁健身后,问道:“为什么要骗我们?”
梁健愣了一会道:“我没有骗。”
黄依婷瞪大了眼睛,仿佛有些生气:“你还说没有骗吗?你说,我爸,明天就会醒来,还说这是医生说的。当时,区里那些领导在,我和我妈妈在,还有其他一些人都在。你亲口说的,难道你不承认?”
梁健道:“我承认是我说的。”
黄依婷道:“我刚才特意去问过医生了,没有一个医生说我爸爸明天会醒来。你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谎?”
梁健道:“你没有看出,那些所谓的领导,来医院是另有目的吗?他们是要免去你爸爸的职务,拿掉他头上的帽子。”
黄依婷道:“那又怎么样?我只要我爸爸好好的,其他什么官位我一点都不在乎。”
梁健道:“我知道你不在乎,但这不公平。你爸爸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因为脑溢血,醒来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是了,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
黄依婷理解梁健的心情,他这么做也是了爸爸好,但她还是不明白:“可看看你做的,你说我爸爸会醒来,我和妈妈都相信了,如果我爸爸明天醒不来,我妈妈会多伤心,你知道吗?我现在已经知道这是你编出来的谎话,可谎话根本不可能变成真实。”
梁健大声坚持:“我没有说谎,我真的认为你爸爸明天会醒来,你爸爸明天一定会醒来。我真的这么认为,他没有道理不醒来,你、戴姐和我,都这么需要他醒来,他根本没有道理不醒来……”
歇斯底里的喊叫中,梁健的泪水从脸颊上滚下来。梁健是很少哭的,最近的一次哭泣也许就是在十年前最疼爱他的爷爷去世的那一次,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哭过。这次热泪滚滚,也许夹杂了太多东西,这段时间的被排挤、黄少华的意外事故以及长久以来不痛快的记忆……都一股脑儿借着泪水往外涌。
看着一个大男人坐在父亲床前,为了自己父亲泪流满面的样子,黄依婷遭遇挫折的少女之心剧烈震颤,她心道:这是一个真正在乎我父亲的男人,这是一个真正对我们全家都好的男人。
她忍不住伸开了手臂,将梁健的头搂住。
梁健被黄依婷的手臂环绕着,靠在她起伏的腹部。她少女的体香和温柔的触感穿过了他身体,他感到的却是一种温暖,而无一丝淫邪的**。他感觉这是一种人类最普遍的感情,尽管这种感情中隐含着男女之间的难以说清的爱慕。
在半开的门外,一个人影慢慢的离开,退去。
女儿下楼后,戴娟因为也想早点了解丈夫的情况,跟着也支撑着病痛的身体来到了28楼,女儿和梁健的对话她几乎都听到了。听说丈夫醒来的事情只是梁健一厢情愿的说法,戴娟心里又被失望所包围,但看到女儿和梁健相拥的瞬间,她心头又多了一丝希望,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她带着失落和希望两种交织的情xù回到了病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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