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健在楼下的广场寻了一处地方坐了下来,唐力看着周围的新鲜事物,开心得不得了,根本没注意到他这个不称职父亲失落的神情。
梁健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后来起了风,唐力穿得不多,梁健担心他着凉,赶紧抱着他,打了车回家。到了大院外,梁健付了钱,正要下车,突然瞧见,前面就四五米远的地方听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姿态绅士地打开了后座的门,项瑾走出来,然后牵出霓裳。
梁健本来开门的动作停住了。
男人张开手轻轻拥抱了一下项瑾,项瑾没躲也没挣扎,霓裳站在旁边,仰头看着这个只见过两三次的男人抱着自己母亲,目光迷茫。
梁健坐在车内看着这一幕,心如刀割。他不怪梁健,他只怪自己。
“哎,你下车吗?”出租车司机见梁健久没有动静,回过头不耐烦的催促。梁健回过神,本想立即下车,门刚打开又犹豫了。他回头对师傅说:“师傅你再往前开一段,到那个路口停!”
“你要到那里下车怎么不早说,我表都掀了!这也没多少路,你自己走走好了!”师傅不悦地说道。
“师傅帮个忙,外面风大,我担心孩子受凉!”梁健好声请求。师傅虽然不耐烦,但到底还是启动车子将他带到了前面路口停下,梁健又付了个起步价,然后下车,慢慢往回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刚才那辆黑色的轿车从身边路过,梁健仔细看了一眼,记住了车牌。走到大院门口的时候,项瑾和霓裳都已经不在原地了。回到家,项瑾正在给霓裳换衣服。看到梁健回来,也没问他们去哪了。梁健主动说道:“我们刚才去找你们了,不过没找到你们。”
项瑾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而后低头说道:“霓裳的课换地方了。”
梁健没说什么。倒是唐力看到妈妈,一个劲地往她那扑,想让她抱。项瑾接过去的时候,两人双手相触,梁健趁机抓住,却被项瑾扭着脸,挣开了。
两人之间这样尴尬的气氛,霓裳似乎有些感觉,睁着大眼,迷茫地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小脑袋里努力猜测着这两人到底怎么了。唯独唐力,天真无邪,开心地过着对他来说每天都是新奇的时光。
晚饭的时候,项部长没有回来,不知道去了哪里。用过晚饭,梁健正想陪着项瑾一起给霓裳洗漱,手机却响了。他看了一下是广豫元的电话,只好走到外面阳台去接电话。
电话接起,广豫元和沈连清一样,也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梁健同样回答了他。广豫元沉默了片刻,梁健觉出一些不对,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广豫元迟疑了一下,问梁健:“太和宾馆那个跳楼的女人,你是不是给过她钱?”
“没有啊!”梁健脱口而出,可话出口,他却想到了借钱的事情,忙又道:“等等,昨天晚上,也就是她死之前,跟我借过钱。当时我说让小沈给他,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给!”
梁健说完,皱了眉头,问广豫元:“为什么忽然问这个?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广豫元声音沉重:“那个女孩子有身孕你知道吗?”
“我知道。”说到这个,梁健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无比沉重。
广豫元叹了一声,道:“目前警方怀疑,女孩子不是自杀,是被人推下楼的!”
梁健震住。
其实这一点,不难推测。女孩子前一天晚上还在跟梁健借钱准备去打胎,梁健都已经答应借钱给她,又怎么会在凌晨,突然跳楼。只不过,梁健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又或许这个女孩子对他不够重要,所以除了惋惜之外,并不像当初听到倪秀云的死讯时,有那么多的不敢相信,那么多的无法接受,和一定要刨根问底的不甘心。
梁健平复了一下心情,问他:“那有嫌疑人吗?”
广豫元说:“有线索,但是我不清楚。太和宾馆的赵经理找了余有为,这件案子被压在了区里,明德都知道得不多。不过,我听到一个消息,说是有人查了女孩子的账户,发现了一笔四千块钱的转账,转账人就是小沈。我担心他们会把这件事,牵扯到你身上。”
梁健皱了下眉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和这个小姑娘清清白白的,没什么好怕的!倒是小沈,能查到的信息都是他的。对了,他知道这件事了吗?”
“应该还不知道。我还没跟他联系过,想先听听你的意见。”广豫元说道。
梁健想了想,忽然觉出些奇怪的地方,就问:“既然查出来转账信息是小沈的,为什么你会先来问我?”
广豫元沉默了一下,道:“因为小姑娘之前都是宾馆安排给你的贴身服务员,而小沈是你的秘书。这些套路,在官场,不足为奇。”
广豫元说得确实是大现象。梁健没说什么,两人沉默了片刻后,梁健嘱咐广豫元让他注意事情动向,如果有人要动小沈,无论如何要先通知他,在他没回太和之前,不能让任何人带走他。
当然,这是最坏的推测。
挂了电话,梁健心情沉重了几分。本以为小青的死,会平平淡淡地过去。也许会有人到酒店闹,但梁健没想到,小青可能是他杀,还因为四千块钱,把自己和小沈都牵扯了进去。
回到屋里,项瑾已经给霓裳洗漱完毕。看到梁健,项瑾淡淡说道:“你要是工作忙,就回太和好了,我这里不用你陪着。再说,你陪着也没什么用。”
梁健看着她,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出来。霓裳仰头看着他们,半响,怯生生地问:“爸爸妈妈,你们吵架了吗?”
项瑾忙挤出笑容安慰她:“没有。爸爸妈妈好着呢。宝贝乖,跟爸爸去房间,让爸爸给你读书好不好?”
“那妈妈呢?”霓裳问。
“妈妈洗白白啊,不然怎么陪霓裳睡觉。”项瑾努力笑着。
霓裳跟着梁健走了。项瑾坐在那里,许久都不曾动。
夜深,两个孩子都睡着了。梁健洗漱好,走到卧室门口,刚推开门,准备进去,却听得项瑾在里面说:“今天你睡客房吧。我和唐力两个人睡惯了,多个人不习惯。”
梁健僵硬在那里,良久,轻声道好。
他转身准备走,迈了一步,又停下,轻声问里面的人儿:“你困了吗?”
里面沉寂了一会,传出声音:“怎么了?”
“想跟你聊聊,行吗?”
过了一会,听到回答:“好。”
梁健在门口等了一会,项瑾出来时,单薄的睡衣外,批了一件薄毯,曾经匀称的身材如今单薄的让人心疼。也并不是许久不见,她好像是忽然间,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梁健看着她有些怔神。
“走吧,去书房。”项瑾的声音叫醒了他。梁健回过神,走在项瑾身后,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在前面,心里面是说不出的痛。
她缩进沙发里,闭上眼,抬手揉着太阳穴,声音低得有些嘶哑:“你想聊什么?”
梁健看着她,忍着那股想走过去将她抱入怀中的冲动,问她:“什么时候发现的?”
项瑾揉着太阳穴的手停了下来,放下来,睁开眼,没看他,只是看着自己露在毛毯外的脚尖,回答:“重要吗?”
梁健点头:“很重要。”
项瑾笑了笑,光线太暗分不清是嘲讽还是苦涩。只听她回答:“发现是在永州的时候,确诊是最近的事。”
梁健又想起,有一次她和梁母他们还在永州他打电话回去,梁母曾提及项瑾有些不舒服的事情。那时候他并没有重视。忍着心底的内疚,又问:“医生怎么说?”
“医生推荐手术。”项瑾回答得很平静,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
梁健沉默了一会,问:“那你自己呢?怎么想?”
“还没想好。”项瑾说着,忽然抬头看向梁健:“你还记得我那个哥哥吗?”
梁健愣了一下。
项瑾继续说道:“在美国那个。我打算最近几天去一趟美国,让他帮忙参考一下,如果那边技术更好的话,可能会在那边治疗。所以,你不必在这里陪着我。”
梁健想起了那个人是谁,同时想起的还有那个女人。心里某些东西被翻了起来,再看项瑾,多了另外一种情绪。
“已经决定了吗?”梁健问她。
项瑾点头。
两人陷入了沉默。房间里静得只剩下项瑾略微有些重的呼吸声。
许久,梁健看着那个昏暗灯光下,慵懒脆弱的女人,忍着心底撕扯的疼痛,开口说道:“我知道,我让你很失望。从我们结婚到现在,我确实很不称职。现在我已经意识到了,如果你还愿意给我机会,我会努力改正,努力做好一个丈夫,做好两个孩子的爸爸,努力让自己称职。”
项瑾不说话。但她放在毛毯外的手在捏紧,证明她的内心并不平静。梁健看着她,脑子里浮现今天大院门外的那一幕,忽然有种呼吸不过来的难受。他闭上眼,好一会才睁开,微微偏头,不敢看她,口中说道:“如果你觉得,你真的已经没有办法再原谅我,我可以接受你的任何决定。我只有一个要求,接下去你的治疗过程,请允许我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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