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
其实方继藩的心里是有些紧张的,虽然这土豆已经经过了一轮育种,可方继藩却知道,这时代的土豆,显然比后世相差甚远。
方继藩亲自捋起了袖子,一干校尉们亦是个个龙精虎猛的样子,磨刀霍霍。
张信神『色』肃然,亲自命人拆了暖棚,一亩土豆田便绽『露』眼前。
弘治皇帝看着这绿油油的一片田地,目中深处带着深邃。
身后有人窃窃私语,似乎对这土豆田带着几分怀疑。
这……当真是主粮?
此时,已有人搬了大秤来,一边有千户所的书吏专门预备记录。
万事俱备,方继藩倒没有打算做旁观的大爷,亲自蹲下,自地里刨出邻一株土豆。
这是一串比鸡蛋还大的果实,轻轻刨出之后,一旁的校尉立即自方继藩手里接过,双手捧着,徐徐到了另一边。
书吏开始落秤:“三斤六两!”
接着,十几个校尉一同下地,开始在地上刨出一串串的土豆,而书吏报的数目也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很多来不及上秤的,则堆砌在一旁。
“三石……”
当书吏报到了三石时,弘治皇帝的瞳孔已经开始收缩了。
主粮……三石……这意味着,它的产量已经开始超过了南方的稻米了。
岂不是……有了红薯,有了土豆,大明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缺粮的问题?
而今下的人口,朝廷黄册中所统计的,不过是两千万户罢了,若是加上隐户,至多也不过三千万户,人口不会超过万万之数。
现在,单凭稻米和麦子那可怜的亩产,确实已经捉襟见肘,而若能在大漠以及辽东种出三石的主粮,又可养活多少人口啊。
只是显然……还没有结束。
一旁还有堆砌着的许多土豆,地里的土豆也在继续刨挖。
“五石!”
报到了这个数目时,弘治皇帝和刘健等人几乎感觉自己要疯了,头皮发麻。
五石……是五石啊……
这产量,已超过了整个南方稻米的一倍,这样的亩产量,已经堪称恐怖了。
这可是主粮啊。
弘治皇帝不由自主的踩着泥泞,踏步向前走去,而后走到了方继藩的身后,接着微微的弓着身子,似乎想要瞧清楚方继藩是怎么将这一个个土豆刨出的。
只见方继藩用手轻轻地拨出了一层层的浮土,接着一枚果实出现,连着根茎,接下来是第二颗、第三颗,一大串的土豆轻轻的被方继藩拔了出来。
弘治皇帝已觉得自己的脑子彻底的『乱』了。
陛下目瞪口呆,而刘健诸人,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当书吏报到了十石的时候,空气中,直接是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十石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在现有的土地之下,大明的粮产可以直接翻上三倍。
三倍啊。
这倒还罢了,最重要的是,辽东和大漠若是也能种上,那么又可增多少粮食,可以养活多少人口?
这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事,红薯足以使大明不再有灾荒,而土豆,则是可以使下人都能饱食。
刘健按捺住了心里的激动,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秤,生怕有人动了手脚。
可是,收土豆的程序还在继续,旁边山一般的土豆,一个个上秤,源源不断,让人目不暇接。
“十五石!”
那翰林学士,已是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觉得自己的心跳动得太厉害了。
他满脑子嗡文响,这……算是大治之世吗?糟了……糟了,他脸『色』一变。
在这转念间,他想到了一件极可怕的事。
得修书,得赶紧的修书回乡啊,沈家乃是大族,是乡中一等一的大户,有良田千顷,这是沈家的祖业,是根本。
自成化年开始,随着下太平,人口愈来愈多,人多而地少,导致地价不断的攀升,短短二十年间,粮田的价格增加了三倍有余。
士绅们,都在急着眼的兼并土地。
为何?
因为可以预见,未来的人口只会越来越多,而土地……终究是有限的,地里长出来的粮食也是极其有限,谁有地,谁有粮,就意味着,别人饿肚子,自己不必饿肚子,饿肚子的人为了吃粮,他们可以甘愿付出一切,因为你不吃粮,你就得死,你想活,就得卖儿卖女,卖掉一切值钱的东西换来粮食。
在大明,兼并土地,乃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沈家就有很多地,很多很多。
只是现在……
这位翰林学生,听着那书吏一次次的报出的数字,直感到心惊胆跳,使得他的脑海里很大胆的冒出了一个念头……那么多的地,得卖。
当粮食越来越多,人们就不必担心挨饿了,地价肯定会大跌。
倘若再有吃不饱的流民往辽东,往大漠去,那里有的是的土地,只要肯开垦,那么……这地价还怎么涨得起来?
他心里真是百感交集,此时此刻,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亩产十五石,这是砸人饭碗,可又是救济了下人啊。
道德和利益,在他脑海里不断的摇摆着,摇得头晕脑胀,他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浮出了苦笑。
“二十石。”
这个数目自书吏口中报出来的时候,沈文的脸已麻木了。
十五石和二十石有分别吗?
有个蛋的分别,大明的人口就算是再增长一倍,也养得活。
在另一边,弘治皇帝凝视着方继藩收着土豆,他已忘了书吏的报数,他只专心致志地看着方继藩的手在地里翻飞,变得越来越熟练。
不可遏制的,弘治皇帝居然也蹲了下去。
你方继藩可以。
朕也可以。
他学着方继藩刨土的样子,朝着地里挖,刨啊刨,却是刨了个空。
方继藩侧目,不禁一脸懵『逼』地看着弘治皇帝:“陛下……那个……您挖错地方了,这是地,那里……是引水的沟渠。”
“噢。”弘治皇帝没有因为方继藩心翼翼的提醒,而有任何羞愧,朝着方继藩所指的方向,终于,他刨出了一个土豆。
这沉甸甸的果实,落在自己的手里,弘治皇帝奇怪地看着这果实,即便这果实上还沾满了泥水。
一旁接土豆去上秤的校尉不敢去接,吓得脸『色』惨然,他楞在田垄里,显得不知所措。
倒是萧敬,顿时明白了什么,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陛下一眼,没有相劝,陛下都亲自动了手,他还能闲着吗?
身后,一个宦官想要上前帮着刨土豆,萧敬却是用杀饶目光瞪了他一眼,宦官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忙后退了三步。
这等马屁,也是你能拍的,你算什么东西,也有资格?
萧敬心里冷笑,可随即又『露』出了谦和的笑容,同样蹲在霖上,和弘治皇帝齐心协力的刨出了一串土豆来。
“二十五石……”
这个数目报出来的时候。
翰林学士沈文,生生的栽倒在霖里。
彻底昏死了过去。
怒极攻心啊。
倒也未必是怒极攻心,只是,这太震撼了,他心里有太多的念头,他自然知道,这是普同庆的大喜事,沈家就算是损失一些利益,若能换来太平下,又何尝不可。
可心里,又有一丁点的痛心,祖产啊,那些都是祖宗的地啊,不卖,就可能坐视地价跌一轮,最后越来越没有价值,可若是卖了,自己……岂不和方继藩一般,成了崽卖爷田的败家子?
于是乎,当听到二十五石时,他终于承受不住了,一头栽倒在地。
更奇葩的是,此刻,这位翰林学士昏厥在地,居然没有人搭理他,倒不是沈文的人缘糟糕,而是因为……大家的精力都没放在了别的地方。
“三十石……”
蹲在地上,已一身泥泞,污浊不堪,挖出了几串土豆的弘治皇帝,顿时身子一震,手还伸在泥里……
弘治皇帝的眼睛有些红了,不是想哭,而是激动到无可克制自己了。
一旁的萧敬,愉快地跟着陛下刨着土豆,一见陛下如此,也停了手,看着弘治皇帝。
“陛下……这是上赠与陛下的大礼啊……”
萧敬压低着声音,向弘治皇帝道。
弘治皇帝这才缓过神来,而后看了方继藩他们一眼,又默默的继续刨。
当数目报到了三十三石的时候,一黔…都进入了尾声。
方继藩觉得自己的腰有些疼,这时候,他才体会到了张信和朱厚照的感受,务农……真的辛苦啊。
他巍颤颤的,在一个校尉的搀扶下起身,口里喘着粗气。
三十三石,可谓是大大的超过了自己的预料之外。
自然,这三十三石中也不无水分,比如,土豆在上秤时没有洗干净,因而,上头还沾了不少的泥。
又比如,许多坏聊土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上秤再。
真实的数目,可以称之为粮的,多半也不过二十三四石罢了。
可这又如何呢?无论是笼统的数目还是精确的数目,这数字都已横扫了一切,远超大明君臣们眼里,一切的主粮了。
方继藩心里忍不住欢呼雀跃,干得漂亮!
这句话,的是方继藩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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