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令武挥手，室内的人全部告退。</p>
夫妻二人坐在一起，巴陵虚弱的道：“皇帝定然知晓了。”</p>
“那又如何？”柴令武已经想通了此事，“咱们对许敬宗下手，冲着的是贾平安，世家门阀之间相互下狠手难道少见？”</p>
巴陵摇头，“你不知道，雉奴虽然软弱，可许敬宗却是他的心腹。他若是呵斥了咱们也就罢了，不动声色……这是记在了心头。”</p>
柴令武一怔，“是了，某竟然小瞧了皇帝。”</p>
他的眼中多了厉色，“不怕，咱们可不是一家，多少人家都抱作一团，他想动谁？”</p>
巴陵点头，“唯有如此。”</p>
世家门阀抗衡帝王在这些年是常态，甚至皇权要向世家门阀低头。</p>
“来人，歌舞。”</p>
柴令武兴致勃勃的叫了歌舞，随后酒水送来，夫妻俩举杯痛饮。</p>
这便是权贵人家的日子。</p>
而要想维系这样的日子，其一要有钱；第二要权势，没有权势你的钱财随时都有可能被掠夺。</p>
柴家家大业大，田地无数，但依旧不够花销。于是和长安城中的那些权贵一样，柴家的生意做的也不小。</p>
朝中鄙夷商人，甚至不许官员进东西市。</p>
可权贵高官们经商却络绎不绝，大伙儿私下里探讨哪个生意挣钱，可不见不到什么鄙夷。</p>
这便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p>
微醺后，巴陵突然问道：“那扫把星若是报复……我最近几日出门也得小心了。”</p>
说到这个，柴令武的眼中多了狰狞，“他不敢动你，否则皇帝也不会放过他。某最近两月也没法出门，无碍。”</p>
……</p>
“贾参军，这家便是柴家的三家酒楼之一。”</p>
眼前的酒楼看着巍峨，贾平安看了看，随后回去。</p>
怎么报复，这是个问题。</p>
第二天他依旧在琢磨。</p>
“小贾！”</p>
老许来到了百骑寻他。</p>
“老夫刚弹劾了柴家。”许敬宗得意的道：“陛下据闻大怒，已经派人去呵斥柴令武了。”</p>
呃！</p>
老许！</p>
贾平安看着他，“许公，陛下派人呵斥，这便是罚酒三杯，你不知道？”</p>
“知道。”许敬宗淡淡的道：“帝王要动手之前，总是和颜悦色的，老夫弹劾，陛下呵斥，这便是让柴家安心，等以后机会一到……”</p>
老许真是聪明啊！</p>
贾平安心中大赞。</p>
“不过老夫却有些迫不及待了。”许敬宗活脱脱就是睚眦必报的嘴脸，“你可有好办法？”</p>
“柴家的生意。”</p>
“妙！”</p>
许敬宗一拍桌子，“可要老夫做什么？”</p>
“安静即可。”</p>
伤自尊了。</p>
许敬宗走了，贾平安琢磨了一番。</p>
“校尉，某去巡街了。”</p>
这是脱岗的暗示。</p>
“去吧。”</p>
贾平安潇洒的出了皇城，一路去了高阳那里。</p>
高阳正在猫冬，歌舞也不香了，只有看书消遣的娱乐。</p>
“公主。”</p>
肖玲欢喜的进来。</p>
高阳抬头，皱眉道：“看你欢喜的就如同是吃了蜜糖，欢喜什么？”</p>
无聊的高阳要找茬。</p>
肖玲福身，“公主，贾参军来了。”</p>
啥？</p>
高阳嗯了一声，然后忍不住喜滋滋的道：“快去请进来。”</p>
她看看身上的衣着，觉得还行，就顺手把底线再拉低了些。</p>
“看你喜不喜欢，哼！”</p>
“公主就在里面。”</p>
“这屋里不闷？”</p>
贾平安随口说着，进来就看到了侧躺着的高阳。</p>
室内温暖，她穿的单薄，这一躺，堪称是曲线毕露。</p>
“有些热啊！”</p>
贾平安摸摸鼻子，高阳说道：“去给小贾弄了冰水来。”</p>
贾平安干咳一声，“不必加冰了。”</p>
高阳坐直身体，笑吟吟的道：“小贾今日怎地想着来这里了？”</p>
“有事。”</p>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p>
渣男！</p>
高阳叹息一声，“说吧。”</p>
贾平安问道：“听闻你和巴陵有些不睦？”</p>
高阳冷哼一声，“巴陵老是阴阳怪气的讥讽我。若非看在都是姐妹的份上，我老早就用小皮鞭狠抽她一顿。还有，以前她叫王悦荣来蛊惑我去掺和他们的事，此事我越想越不对……”</p>
高阳的智商好像提升了些，可喜可贺啊！</p>
“那是在利用你。”贾平安的眼中多了怒色，“此事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了，你放心，回头就收拾柴家。”</p>
高阳不禁感动了，“小贾……”</p>
她本以为贾平安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没想到他竟然是来为自己出气的。</p>
这个少年，真的是硬汉啊！</p>
智商持续下滑中……</p>
“可柴家朋友多，不好动手。”高阳担忧的道：“要不……再缓缓吧。”</p>
贾平安笑道：“既然说了要为你出气，那自然不打折扣。你放心，此事我想到了个法子。”</p>
“什么法子？”高阳吩咐道：“去拿酒来。”</p>
这个娘们怎么老是喜欢和我喝酒呢！</p>
贾平安有些头痛，“某问过，柴家的生意就数那三家酒楼的最好，若是那三家酒楼生意一落千丈，你觉着如何？”</p>
高阳欢喜的道：“柴家家大业大，花钱如流水，那三家酒楼以前巴陵还和我炫耀过，说是每年挣不少钱，若是不挣钱，下次我再去羞巴陵。”</p>
贾平安看着她，突然觉着这个娘们真的不够狠。</p>
若是那等狠毒的，比如说巴陵，上次去终南山时设套，若是贾平安那一夜上当，名声顷刻间就会荡然无存。</p>
而高阳相比之下就差了许多，自以为聪明，可……</p>
贾平安认真的道：“以后别和人比聪明，谨守自己的东西，其它不管就是了。”</p>
你这是说我蠢吗？</p>
高阳大怒。</p>
可一看贾平安那诚恳的神色，她的心中又突然欢喜，竟然还脸红了。</p>
“我知道了。”</p>
这是小贾关心我，哪怕话不好听我也舒坦啊！</p>
贾平安笑了笑，“某准备把炒菜散出去。”</p>
“什么？”</p>
高阳一听就懵，“散出去咱们挣钱就少了。”</p>
这个娘们果然目光短浅。</p>
贾平安皱眉道：“炒菜如今在长安就两家，天然居就那么些炒菜，而且还不正宗，生意只能说是普通。最好的便是咱们的长安食堂，可每日多少人排队都吃不上？”</p>
高阳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叫做‘都是我的，全是我的’的气息，“可都是咱们的。”</p>
贾平安捂额，“这炒菜迟早会被人慢慢弄出来，某给长安食堂的定位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知道啥意思吗？”</p>
高阳摇头，茫然的和一个女孩差不多。</p>
“一般人吃饭讲究的是一个性价比，也就是花最少的钱，吃最好的东西。这等人不会去长安食堂。长安食堂主打的是有钱人，权贵，官员……但凡是有些身份的，吃饭不去长安食堂就觉着少了些什么……对，就是少了面子，而且吃着也不够美味。”</p>
贾平安兴致勃勃的在说着，高阳双手托腮，静静的看着他。</p>
“某准备放一些低端的炒菜出去，柴家有三家酒楼，某就给那三家酒楼附近的酒楼，形成围剿之势。”</p>
高阳点头，“真好。”</p>
“什么真好？”贾平安觉得莫名其妙，然后又精神抖擞的道：“第一，用炒菜入股这是肯定的，其二，要降价，要让来附近用饭的觉着吃炒菜就是花最少的钱，吃最好的饭菜。想想，如此之后，柴家的酒楼可还有生意？”</p>
“你这是……”高阳喃喃的道：“柴家要倒霉了。”</p>
等贾平安一走，肖玲进来，见高阳神思恍惚的坐在那里发呆，就问道：“公主可是不高兴吗？”</p>
“高兴啊！”高阳抬头，“小贾……真的很厉害。”</p>
……</p>
回到家中，贾平安把谈判的事儿交给了杜贺。</p>
可杜贺才去没多久，就灰头土脸的回来了。</p>
“那些人不信。”</p>
这不是找事吗？</p>
贾平安叹息一声，随即去告假一天。</p>
平康坊燕青楼，老板胡燕青站在外面，身后的掌柜古琛说道：“如今平康坊生意最好的便是长安食堂，每日排队都轮不到。天然居其次，不过据闻炒菜都是出自贾平安之手……”</p>
“就是他的手笔！”胡燕青摸摸八字胡，说道：“那天然居的一个掌柜是华州来的，贾平安来自于华州。长安食堂背后的是高阳公主，开门的那一日，贾平安带着太史令来了，你说说，难道还有这等巧合？”</p>
“那先前来的杜贺，郎君你为何不答应？”</p>
“此等大事，杜贺做不得主。”</p>
胡燕青淡淡的道：“用炒菜的方子入股，贾平安不来，某哪敢答应？再说了，契约什么的也得他来。”</p>
“郎君……”古琛的声音有些打颤，胡燕青皱眉道：“淡定，遇事要淡定！”</p>
“郎君你看。”古琛指指前方。</p>
胡燕青抬头看去，身体一震，脸上迅速堆起了笑容，就迎了过去。</p>
“见过贾参军。”</p>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这位是……”</p>
“燕青楼的主人，胡燕青。”杜贺小声介绍着。</p>
“幸会。”</p>
双方随后进去，胡燕青一迭声让人准备酒菜。</p>
贾平安摆摆手，“酒某不喜，菜就罢了。”</p>
瞬间，胡燕青和古琛仿佛感到一股大风迎面吹来。</p>
我不喝酒，但菜……抱歉，不是某吹嘘，你家的菜我看不上。</p>
弄出炒菜的人，就是这么霸道！</p>
胡燕青的脸颊颤抖了一下，“贾参军可谓是稀客，不知有何教某？”</p>
“文绉绉的无趣。”贾平安开门见山的问道：“想不想学炒菜？”</p>
胡燕青干笑道：“想自然是想的，可……”</p>
“那就行了。”贾平安随手拿出一份契约。</p>
“看看没问题就去万年县立劵。”</p>
贾平安起身，“长安食堂那边说好了，会拨出一个厨房专门教授你等的厨子，十日为期，学不会、学不好就别怪师傅不尽心。”</p>
这年头的炒菜要的是火候，而这些厨子本来功底就深厚，学习起来更是事半功倍。</p>
胡燕青看了一眼契约，三七分。</p>
贾平安出炒菜的方子要三成股子。</p>
“三成是不是太多了？”商人本贪，胡燕青也不例外。</p>
“杜贺，把契约拿回来，去下一家。”</p>
贾平安没时间和这些人啰嗦，不妥就走。</p>
若非是他没精神弄生意，只需开几家酒楼，那钱财就会滚滚而来。</p>
此刻只要三成，这便是给胡燕青送钱。</p>
不，是双赢。</p>
“慢！三成还是合适的。”胡燕青马上就露出了笑脸。那见风使舵、改口如喝水般的随意程度，让杜贺觉得官员都比不上。</p>
“若是泄密，你们自家知道后果。”贾平安人在百骑，还有许多多这等地头蛇，整治商人的手段不少。</p>
“厨子马上签契约，一辈子别想走。若是敢泄密，某能弄死他全家！”</p>
为了利润，商人能冒着杀头的风险，所以贾平安不担心这个。</p>
“如此，去下一家。”</p>
“下一家？”</p>
胡燕青傻眼了，“不是独家吗？”</p>
杜贺先前被他冷嘲热讽，此刻就反唇相讥，“若是独家，郎君何须要来你家。”</p>
胡燕青面色一变，“不会是许多家吧？”</p>
“此事还有个条件。”杜贺说道：“从炒菜开卖之后，价钱要低，以三月为限。”</p>
“啥？有钱不挣？”胡燕青觉得这事儿真是疯了。</p>
杜贺低声道：“只管照做就是了。”</p>
随后贾平安又去了几家酒楼，无一例外都是在柴家那三家酒楼的附近。</p>
……</p>
元日很热闹，而且还有七天的小长假。</p>
大清早表兄就弄了竹竿，挂上了幡子。</p>
“长命百岁了！”</p>
表兄站在墙头上放声高喊，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隔壁。</p>
他的心上人王大娘就在院子里操持着新年伙食，一会儿进去，一会儿出来。</p>
这日子就是这般的带着期望，蒸蒸日上。</p>
“杀羊了！”</p>
一头肥羊被放翻，曹二在打理，徐小鱼就蹲在边上看热闹。</p>
“徐小鱼。”</p>
贾平安从书房出来，拿着两条对联，“贴门边上去。”</p>
“这是啥？”徐小鱼很是好奇。</p>
杜贺过来，见了赞道：“三阳从地起，五福自天来。有趣。”</p>
这大概是有记载以来的第一副春联，挂出去后引得坊民们啧啧称奇。</p>
随后就是家宴。</p>
曹二使出了浑身解数，堪称是异常丰富。</p>
吃到一半时，贾平安有些微醺，回过头不见了杨德利。</p>
他起身过去，就听到杨德利在嘀咕。</p>
“姑母，这日子越发的好了，可见那些人说的扫把星不实，回头你在天上若是差了什么，只管托梦。”</p>
贾平安笑了笑。</p>
“先生。”</p>
赵岩来了，带来了礼物，又说了些吉祥话。</p>
“家里的礼也该送了。”</p>
杜贺带着吃饱喝足的几个家仆出发了。</p>
晚些他们回来，除去杜贺还有些清醒，其他的全醉了。</p>
“郎君，梁大将军家……灌酒。”杜贺大着舌头，“某不怕，喝倒了几个。”</p>
元日就是这般，而在朝中，早朝大典早就结束了，贾平安没资格参加，唐旭和邵鹏说他一年辛苦了，也不安排他值守，直接开始了小长假。</p>
……</p>
高阳一人在家吃喝，今日难得有阳光，她看着觉得有趣，就叫人来说稀奇。</p>
所谓说稀奇，也就是说八卦和有趣的故事。</p>
那侍女也算是公主府里的技术岗位，巧嘴如黄，说的高阳不时笑一笑。</p>
“公主，说故事还是贾参军厉害。”</p>
“他厉害？”高阳楞了一下。</p>
“宫中传闻，贾参军一开口，就说了个盘古开天地的故事，说的宫中的萧淑妃身上的邪祟都跑了。”</p>
高阳冷哼一声，“他有故事却不说给我听，却说给宫中的那个贱人，备马！”</p>
边上伺候的肖玲一怔，“公主，去哪？”</p>
“出去转转。”</p>
高阳一转就转到了道德坊。</p>
贾家的家宴已经结束了，此刻正在煮茶。</p>
“郎君，公主来了。”</p>
贾平安一怔，“她怎么来了？”</p>
他迎了出去，就见一袭红杉的高阳大步进来。</p>
“有人说你能讲故事？”</p>
高阳的眉眼间全是凌人的气势，但对贾平安却无效。</p>
“什么故事？”</p>
贾平安带她去了正堂。</p>
可正堂多面临风，坐在里面冷的浑身打颤。</p>
“去书房。”高阳小手一挥，当先进去。</p>
这娘们倒是不见外。</p>
书房里，贾平安煮了茶水。</p>
“你没加那些作料？”高阳嗅了一下，觉得味道有些古怪。</p>
“就这么喝。”贾平安不会炒茶，就拿此刻的茶来煮，味道确实是有些怪，但依旧能喝到一些茶的清香。</p>
“你说故事吧。”高阳看着很精神。</p>
“话说盘古开天地，眼睛化为……”</p>
贾平安觉得自己真可怜，从宫中说到了家中。</p>
晚些，他说的口干舌燥，喝茶都不管用。</p>
“罢了，今日听够了，明日再来。”</p>
高阳打马而去。</p>
元日过后，按照习俗，杨德利去邀请邻居来做客。</p>
老贾家的饭菜吃的邻居们赞不绝口，贾平安却有事。</p>
“昨日早朝大典，谢清也去了，有人问他是否被你殴打，他不说话。”</p>
包东面色冷峻，“随后有人说陛下不公，顿时引发了争执。”</p>
“谢清何在？”</p>
“此刻刚出城。”包东目光闪烁，“参军，邵中官说……”</p>
“不必说了。”</p>
贾平安摆手，“等着消息就是。”</p>
谢清故意恶心人，这堪称是丧心病狂，连李泰的安危都不管。</p>
晚些消息就来了。</p>
“谢清被人打断了双腿，此刻正在马车上哀嚎呢！说是不许就医，就这么一路回去。”</p>
包东觉得脊背发寒，“不是咱们的人。”</p>
李治当然不可能只有百骑和千牛卫来护卫自己，贾平安不禁悠然神往，想着那等高手会是什么样的。</p>
可有葵花宝典？</p>
而李治得了消息也很懵逼。</p>
“难道是舅舅？”</p>
长孙无忌在府中饮酒，听了手下的禀告后，淡淡的道：“李泰毕竟是老夫的外甥，用一个长史来告诫他……若是他知趣，那便就此偃旗息鼓，好生度日。若是不肯……”</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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