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贺鹏举几乎是同时挂断电话的,之后我俩互相看向对方,谁也没有先开口。
五分钟后,贺鹏举撑不住了,低声问我:“老郑的事儿?”
我点点头,多此一举的回问了句:“嗯,你那边也是?”
“我跟老郑认识很多年了,算是朋友。”贺鹏举答非所问的长舒一口气道:“当初他还只是个小主任的时候就一起共过事,这么多年也算藕断丝连着,呵呵..”
我侧着脖颈问他:“兔死狐悲呗?”
贺鹏举表情突然变得凝重,微微往前欠了一点身子,略带请求的看向我道:“给我个面子,不管谁找你帮忙的,放老郑一马吧,他没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了,也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儿子因为你没了,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了,没几天蹦跶,行吗?”
沉默片刻后,我挤出一抹笑容道:“我不喜欢掺和这种复杂的事儿。”
贺鹏举感激的抱歉道:“谢了,我欠你一份人情,阿候的事情如果我有信儿,肯定第一时间跟你联系。”
我感慨的说:“政圈的人好像活的比咱更悲哀,一旦败露,除了锒铛入狱,剩下的就是蓬头垢面的苟活。”
“你错了。”贺鹏举搓了搓脸颊苦笑道:“只不过是老郑的上家败北了,不然他肯定比咱俩活的都长寿,而且他上家肯定给他放话了,不然以老郑的地位,就算进去,也不会遭什么罪,他犯不上一把年纪了还学人跑路。”
我微微一笑道:“二哥是场面人,懂的确实比我行。”
“见得太多了,老郑在位的时候,至少搞倒下七八个想跟他争名夺权的。”贺鹏举揉了揉眼眶轻笑:“其实他们内个圈子比咱干净不了多少,不同的是咱们更赤裸,他们会伪装。”
鱼阳拿着一溜半米来长的结算小票递给贺鹏举道:“贺大明白,这是本次聚会的餐费和侍应生们的小费,今儿这顿饭吃的挺开怀的,希望咱们以后能多聚聚哈。”
“有消息了?”我仰头看向鱼阳问。
鱼阳乐呵呵的笑道:“嗯呐,郝泽伟给我打电话说刚刚有两个暴徒到他管的街区派出所自首,说是袭击了兰博,贺二哥这事儿办的属实敞亮。”
贺鹏举抓起小票随意扫视一眼,看向我道:“我能走了呗?三弟,记得答应我的事儿,放老郑一条活路。”
我微笑着说:“我这边是没啥问题,你可得做好兰博工作哈,这刚刚才揍完人家,又上门交朋友,我都替你犯愁。”
“这个世界不存在永恒的敌人。”贺鹏举笃定的起身,掏出一张黑色的卡片递给侍应生,很大气的说:“多刷三万,算是我们剧组感谢你们餐厅的配合。”
“谢谢老板。”
“老板真帅。”
几个侍应生语无伦次的感激贺鹏举,有时候我真挺羡慕这些孩子的,他们平常赚的并不多,偶尔有点意外收入就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反观我自己,现在已经很少能再向他们那么开怀大笑。
我和贺鹏举从西餐厅分开,他直接上了停在门口的一辆捷豹车里,随即迅速离去,我仰头想找邵鹏刚刚钻进去的那台“三菱越野”车,发现早已经没了影踪。
我看了眼提溜着一大堆外卖的鱼阳轻声问道:“邵鹏啥时候走的?”
鱼阳拽开奥迪车门乐呵呵的说:“十分钟前吧,我觉得吧,他和朱哥躲在暗处比陪在你身边更有威慑力,比方今天,朱哥没现身,贺鹏举脸都吓白了。”
“确实。”我点点脑袋,轻轻揉捏两下自己有些僵硬的伤腿,朝着鱼阳道:“给强子他们打电话吧,晚上咱们包饺子,上次答应你大菲姐一块吃饺子的承诺还没兑现呢。”
鱼阳歪嘴臭屁道:“好嘞,我跟你说,包饺子我最特么拿手了,你知道我们村里的人都管我叫啥不?饺棍,小爷擀皮的小速度比你捣管子还利索。”
我好笑的踹了他一脚:“行了,赶紧走吧,搅屎棍。”
“说话真恶心,没素质!”鱼阳白了我一眼,扭头“呸”的吐了口焦黄的黏痰,自己也觉得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头干笑:“这两天有点内火,晚上多喝几口饺子汤。”
“傻狍子。”我惬意的坐在后排,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搞定了贺鹏举,我们总算彻底长舒一口气,只要贺鹏举不从背地里给我搞小动作,单凭兰博那两把刷子,我能揍的他找不到北,之所以一直不乐意碰他,我是想等任宁上位以后,送他份“打黑除恶”的政绩。
半个多小时后,我们回到工区,工地上一片繁忙景象,工人们有条不紊的干着自己活,有扛钢筋的,有收拾建筑垃圾的,还有一部分在反复的夯实地基,这毕竟是我们王者接手桥梁公司做的第一单买卖,属于形象工程,我不止一次的提醒周乐和诱哥,少赚点无所谓,但必须得弄的像样。
把车停好以后,鱼阳指着不远处一帮戴着安全帽,正搁地基上比比划划的人群问我:“他三哥,那是我大菲姐不?”
我眯眼望去,看到苏菲一袭黑色的制服小工装走在最前面,周乐和几个工程师打扮的青年正簇拥在旁边急头白脸的辩解着什么。
鱼阳兴冲冲的撸起袖管道:“我菲姐有点飘哈,刚上岗就跟群众们发生分歧,不行,我得过去数念数念她。”
不等我出声,这货已经撒腿跑了过去。
我无语的摇了摇脑袋,静静的盯着苏菲打量,人们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是最帅的,其实认真工作的女人比男人更有韵味,盯着苏菲那张被寒风冻得红扑扑的小脸蛋,一时间有些怔住了。
一幕幕画面仿若潮水一般在我脑海中翻滚,从青涩时期,我们一起携手漫步大街小巷,再到后面彼此相爱相守,这么多年发生的一切,都清晰的印在心底。
我们生活在不停奔波的社会中,每天都在不知所谓的忙碌着,接触的事情越来越多,遇上的人也越来越杂,“勿忘初心”早已经变成了一句自欺欺人的口号,难能可贵的是不论时光怎么变迁,苏菲对我的那份情愫却从未发生过任何改变。
在这场爱情长跑中,苏菲无疑是个妥协者,一让再让的为我做着改变,我使劲甩了甩脑袋,咬着嘴唇自言自语:“确实该送你场婚礼了,一场我能给予最大最豪华的婚礼。”
没多会儿,鱼阳灰头土脸的拽开车门走了过来,朝着我撇嘴嘟囔:“太特么没意思了,他们聊的我完全听不懂,什么主梁、T形梁、肋腋板排水板,我听的云山雾罩的,三子,你媳妇啥时候懂这些的?”
“估计是以前在地产公司学的吧。”我摇了摇脑袋苦笑。
我此刻不知道的是,从昨晚上打算接手工程以后,苏菲整整上网查了一宿的资料,床头柜上摆满了关于桥梁建筑的书籍。
鱼阳吐了口唾沫在掌心,很埋汰的搓了搓后,又抿了抿自己油汪汪的脑瓜子贱笑:“行了,苏大厨是指望不上了,他们待会还要开会研究,会议结束估计也差不多得晚上了,待会你就看鱼大厨的表演吧。”
对于鱼阳的自告奋勇,我还是觉得心里特别没底,干咳两声问:“那杜大厨和陈大厨呢?”
“杜大厨去市南区找凭租公司询问桥梁起重器的怎么租,陈大厨组织财务室和采购办的工作人员查账呢。”鱼阳撇撇嘴,歪着脖颈看向我道:“我就奇了怪,你说你长得没我帅,篮子没我大,脾气又没我骚,除了会比我吹牛逼以外到底哪比我强?为啥她们对你都那样式的呢?”
“感情这玩意儿,只要一厢情愿就要愿赌服输。”我搓了搓后脑勺,挺文艺的叹了口气:“说不清道不明。”
鱼阳捏了捏鼻头,掏出手机道:“不特么扯了,趁着强子他们没回来,我赶紧让他们路上买点韭菜和肉馅。”
二十多分钟后,我们一帮五大三粗的汉子在办公室的厨房里乱作一团。
鱼阳的脸上、手上全是面粉白,正蹲在地上揉着面盆里一堆比呕吐物强不了多少的玩意儿,吭哧带喘的冲着雷少强发号施令:“来,再给我加点水,操..多了,整点面...”
“大哥,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特么到底会不会揉面?”另外一边腰伤系着围裙,脑袋上戴顶报纸折成的小高帽的诱哥横着脸问:“你要是不会,咱就等三位大厨下班,再瞎逼祸祸,剩下的半袋子面也没了。”
鱼阳歪着鼻子嘟囔:“你老老实实剁你的馅就完了,老特么操我的心干鸡毛。”
“我是不是这两天没揍你,你又感觉篮子刺挠啊?”诱哥瞪着眼珠子挽起袖管。
看着厨房被这帮傻篮子糟蹋的不像样子,我扭头看向白狼问:“小白,你会和面不?”
白狼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理直气壮的摇头道:“没失忆以前会,现在连什么是面什么是苏打粉都分不清了。”
“滚!下一个,老洪你呢?”我冲着洪啸坤问道,随即看向他受伤的右手,再次烦躁的摆摆手驱赶:“你也到外头凉快凉快吧,亮爷..”
“我陪老洪一块凉快会儿去。”蔡亮缩了缩脖颈,忙不迭的搂着洪啸坤跑出厨房。
“唉,真是蜀中无大将,鱼阳称大王啊。”看了眼乱糟糟的厨房,我拍了拍脑门闪人,寻思他们爱咋折腾咋折腾吧。
鱼阳、雷少强、诱哥三个美食达人在厨房里“叮叮咚咚”的瞎忙活,我和蔡亮、白狼则心安理得的坐在外面打扑克。
洪啸坤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捧着手机,咧嘴憨笑着点击屏幕,这家伙简直就是个闷葫芦,对美食没兴趣,对美女也不感冒,一有时间就坐下来,掏出手机研究军事论坛,时不时还化身成“专业人士”告诉别人AK47每个弹夹只有三十发子弹,要不就是告诉别人TNT的主要成分是三硝基甲苯。
“一对三!”我甩出去两张扑克,朝着边上的洪啸坤吧唧嘴:“老洪,你这是教唆犯罪,论坛上多大年龄的孩子都有,别特么回头让你再培养出个炸弹超人。”
洪啸坤脑袋都没往起抬的嘟囔:“少年强则国强,一旦发生战争,年轻人懂得怎么使唤64式手枪比整天玩什么游戏聊天更能保命,你是没见过阿国境内有多惨,战争有多残酷。”
鱼阳搁厨房里抻出半个脑袋贱嗖嗖的笑道:“看见没?啥叫拳拳赤子心,款款爱国情,我洪哥!”
就在这时候陈圆圆踩着高跟鞋,“哒哒哒”从外面走进来,兴冲冲的问我:“菲姐说今晚上吃饺子?”
“嗯。”我自己都觉得磕碜的点点头,鱼阳一点不嫌害臊的让开身子道:“恭迎陈厨娘莅临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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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圆圆放下小包,直接走进厨房,紧跟着就听到她的尖叫:“哎呀,你们这是干嘛呢?鱼阳,谁教给你和面的时候往面盆里浇开水的?还有这饺子馅是谁调的?怎么用橄榄油呐,出去,都出去..”
没多会儿,鱼阳、雷少强和诱哥灰头土脸的被陈圆圆撵了出来,没多会儿苏菲和杜馨然也回来了,两人连工作服都没顾上换就匆匆忙忙跑进厨房,显然是听到了陈圆圆的召唤,没多会儿厨房内传出“铛铛铛”的剁馅声和三女铺天盖地的声讨。
“玩啥呢?带我一个呗?”鱼阳贱嗖嗖的挤到我身后,一把抓起我的牌甩出去:“炸他,炸狗日的亮爷..”
“傻逼,我俩一伙的。”蔡亮一胳膊肘把鱼阳拨拉开,这家伙又没皮没脸的跑到白狼身后支招。
我干脆将扑克牌直接摔到桌上,搂住鱼阳就按倒在地上,大声喊叫:“强子,刚刚你喝的茶,鱼阳往里面吐过唾沫,小白你裤衩上的大头娃娃是鱼阳拿蜡笔画的,诱哥,鱼二逼说今晚上要给你剃个沙和尚款的发型..”
“妈的,揍他!”
“裤衩子给他扒了..”
一众兄弟如狼似虎的扑了上来,围成一圈照着鱼阳甩开脚丫一顿暴揍。
几分钟后,鱼阳趴在地上哀嚎着喊救命,我们散开,该打扑克的继续打扑克,该玩手机的玩手机,全都跟没看到头发被揪成“莫西干”,浑身脚印的鱼阳。
“你们这帮逼,早晚遭报应..”鱼阳欲哭无泪的哽咽。
洪啸坤瞟了他一眼,声音低沉道:“歇五分钟,继续踢他..”
瞟了一眼屋内的这帮兄弟,我是真打心眼里高兴,已经记不得多久,我没像今天这般没心没肺的笑出声了,所以我特别享受这份难能可贵的小幸福。
熙熙攘攘中,香喷喷的饺子下锅了,我们一帮人围聚一桌,各个瞅着热气腾腾的饺子,眼珠冒绿光,诱哥不知道从哪淘出来一壶电视剧里经常演的那种“女儿红”,龇着一口烟熏牙笑道:“饺子酒饺子酒,越喝财越有。”
雷少强拍拍手道:“来,有请咱们的名誉会长赵大傻子整两句。”
“整两句?”我眨巴眨巴眼睛看向一张张无比熟悉的面孔,见他们全都点头,我吐了口浊气,端起酒杯道:“来,致敬我们曾经携手走过的青涩昨天,展望我们拿青春赌出来的辉煌明天!王者天下!”
“王者天下!”
“王者天下!”
一桌人,不管男女老少清一水的齐声呐喊。
我笑哈哈的摆手道:“喊两嗓子得了,别整的好像一帮传销头目聚会似的,吃饭吃饭,鱼总去喊周乐一声,往后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关系处的到位点比啥都强。”
我刚说完话,兜里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的响了,看了眼竟然是任宁的电话号码,我比划了个“嘘”的手势,将手机打开免提键,低声道:“有什么指使任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