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被小姑娘的笑容暖了一把,尽管长得胖乎乎的,但那张脸实在漂亮,五官也精致得不像话,可以说是他见过的最标致的小姑娘了,小姑娘的笑也极富感染力,夫子只是这么看着,便觉得心情都好上了三分。
夫子看完望舒,又看了向一旁的景云与鎏哥儿,三人穿着同样的衣裳,扎着同样的发带,说不是一家人恐怕都没有人信。
“你们是三胞胎?”夫子问。
鎏哥儿叉着腰,严肃又认真地说道:“我是他们叔叔!”
夫子:“……”
幸亏没问这个是不是最小的弟弟……
夫子检查了三人的对牌,年纪不合格不说,还有个小姑娘,不过这种事嘛,随便想一想便知是怎么一回事了,南山书院是全京城最好的书院,除了教学质量确实遥遥领先之外,它的公平与公正程度也是所有学院中最高的,虽不敢说书院绝对没有走后门的先例,但能走的,必然是连院长都默许了的关系。
院长都默许了,他还矫情个屁呀!
夫子十分大方地放三人进去了。
四周的考生全都诧异地看着三个小包子,起先见这几个小家伙时,还以为他们是来送兄长的,谁知竟是自己参考,这可是大人的考试,几个小奶娃娃跑来凑什么热闹?
值得一提的是,本次入学考试中有一个重量级的考生,正是上一届神童试的小榜眼——蔺家小公子。
蔺家小公子其实也没满十岁,还差一个月,但因成绩优异所以破格得到了本次考试的机会,这是全院夫子联名赞成的,非常光明正大。
蔺家小公子出身名门,乃本朝大儒蔺老先生的嫡亲孙子,自幼得蔺老先生言传身教,做得一手好学问,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他来参加考试,肯定是要拿第一的,而每年的第一名都将得到一笔丰厚的奖金,若用奖金抵掉学费还能有剩的,相当于免费入学了。
蔺小公子家不缺钱,但奖金即是荣耀,所以这个第一名,他拿定了。
神童试时,蔺小公子的考场并不在南山书院,所以蔺小公子没见过景云与望舒,当三小只与他擦肩而过时,他只是略略地惊讶了一把几人的年纪,便没放在心上了。
不过,有个五岁的孩子走完了六扇门的事他是听人提过的,他作为爷爷最骄傲的孙子,只走过了五扇门,他爷爷曾大力赞赏过那个孩子,说若不是缺席了一门考试,指不定能当上小状元,而自己这个榜眼,将只能沦为小探花。爷爷是个非常骄傲的人,就连自己都没有被他如此夸赞过,每每想到这里,他的心中都有些不大服气,所以,他记住了那个孩子的名字——景云。
此时考场的一个座位上,赫然贴着一个名字——姬景云。
会是那个走过六扇门的景云吗?
蔺小公子的心中涌上了一层期待,如果是他,那么这次,他要光明正大地、不遗余力地、彻彻底底地再打败他一次!他要爷爷知道,他才是最值得爷爷夸赞的人!
……
本次入学考试一共分为三项,全都在今日完成,上午是文试与武试,下午选试,夫子会按照甲乙丙丁的等级对考生的成绩进行评定,一甲为最高,三丁为最低。
南山书院的历史上,分数最高的当属当今的丞相,他在文试、武试、选试中一共得到了三个一甲,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自他之后,成绩最好的也只拿到了两个一甲。
这一次,蔺小公子是冲着大满贯来的,他可不是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他爷爷也请了武师在家中教导他骑射武艺,他不敢说自己多么强悍,但在一群同龄人中脱颖而出还是不在话下的。
此次入学测试除了本地的考生,也有不少来自外地的孩子,最近的有隔壁小镇的,最远的也有异国他乡的。
在考场外的草场上,站着三名穿着胡服的小少年,中间那位年纪最小,约莫十岁,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像是被门给夹过,活脱脱一个行走的小三角板,他皮肤是浅浅的小麦色,眼睛黑亮,犀利有神。
他身旁的两个少年比他年长一两岁,一个高挑清瘦,一个魁梧雄壮,二人都对他甚为恭敬。
三人都梳着漂亮的鞭子,一小个一小个,看上去十分打眼。
孩子们见识少,只觉三人打扮古怪,却也看不出是异国他乡的,只以为是哪个小族或者小部落的。
三人不知讲得哪里话,路过的考生全都听不懂,景云倒是断断续续地听懂了,因为这种语言,他曾在匈奴二王子的口中听到过。
那个高挑清瘦的少年用匈奴话说:“小王子,汉人的考试其实也没什么,我做过他们往年的题,完全难不倒我!待会我写你的名字,你写我的名字,我保证让你通过!”
“被发现怎么办?乌善,我听说中原的考试非常严格,对作弊的处理非常严重。”匈奴小王子担忧地说道。
乌善拍怕胸脯道:“我们用匈奴文写名字,那些监考的夫子不会认识!”
景云牵着妹妹与鎏哥儿的手进了考场,三个小包子是报名结束后强行加上去的名额,考试的席位自然也是临时增加的,监考老师见三人不过是六岁的孩子,根本没将三人放在心上,随意地丢在最后一排,便开始考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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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神童试的小独间不同的是,入学考试的文试是露天的,几百号人全都盘腿坐在草场上,面前摆着一张小长桌,长桌上笔墨纸砚俱全。
监考的夫子宣读了考场规则,考试期间,不得喧哗、不得走动、不得作弊、不得交头接耳,否则一经发现,即刻没收试卷,剔除考试资格。
考场的正前方,搭了个一米高的台子,三名监考夫子坐在台上,密切地关注着考场的动向。
蔺小公子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位子上,匈奴小王子与两个侍从分别坐在第三排、第七排与最后一排,匈奴小王子完全看不懂中原的字,但他记得乌善的话,于是提笔,用匈奴文在试卷上写下了乌善的名字,随后按照自己临阵磨枪学的几个字,缺横少撇,胡乱填了一通。
两名监考老师走下了考场,其中一人在匈奴小王子身边顿了顿,匈奴小王子还以为自己暴露了,吓得冷汗都冒了出来,好在没站多久,监考夫子便离开了。
而另一边,坐在景云身侧的乌善也写完了匈奴小王子的名字。
景云对告密这种事没兴趣,所以并没有检举乌善的作弊,但乌善的鞭子有点新奇,他不由地看了乌善一眼,恰巧此时,乌善也鬼使神差地朝景云看了过来,景云虽什么也没说,但那了然于胸的眼神让乌善顷刻间明白自己做的事情露馅儿,乌善吓得心里一阵打鼓,就在他绞尽脑汁该怎么堵住这个小中原人的嘴巴时,景云却淡淡地把视线移开了。
乌善狠狠地捏了一把冷汗!
这个小屁孩看起来还没有断奶,他究竟是怎么发现我作弊的?
更奇怪的是,他发现了也没有举报我!
为什么?
乌善很快就明白为什么了。
景云提笔,迅速地完成了手里的试卷,这时,乌善刚做到第五题。
景云看了一眼台上的监考夫子,三人全都没有在看这边,景云站起身来,走到妹妹的座位旁,将写好的试卷给了妹妹,又把被妹妹趴着睡并流了一大滩口水的空白试卷拿了过来,面不改色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他刚一坐下,监考夫子的眼神朝这边扫了过来,景云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乌善的眼珠子却都险些瞪掉了。
他以为自己够猖狂了,没想到这里有个更猖狂的!
监考夫子走到了最后一排,之所以会走到这边,完全是因为这里有个匈奴的考生,监考夫子没见过匈奴人,所以格外好奇罢了,监考老师看乌善时,顺带着看了一眼后排的三小只,那小姑娘已经睡着了,口水哗啦啦地流了一桌子,试卷被她趴着,也不知做了没做。两个小男孩儿的试卷都还是空白的……
监考夫子摇了摇头,他就说嘛,这么小的孩子跑来凑什么热闹?白白浪费几张纸。
监考夫子走了。
景云换了一只手,也换了一种字迹,把被妹妹糊了一半口水的试卷做了,这时,乌善写到了第九题。
在三位夫子再一次全都没注意这边时,景云再一次大摇大摆地站了起来,把这张试卷与鎏哥儿的空白卷子换了。
乌善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中原人,你在作弊!请你有点作弊的思想觉悟好么?!
你这么坦荡荡,你叫我心里怎么想?!
我这个看着你作弊的,比你这个正在作弊的还要紧张!太不公平了好么?!
此时距离收卷只剩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了,监考夫子又溜达到了这一排,他又看见了三小只的试卷,那个小胖子与那个最瘦小的小猴子都已经写完了,可这个小家伙怎么还是没动笔?
景云“终于”动笔了,只写了一个字,监考夫子的眼神便怔住了……
一个时辰的文试时间结束,中场休息一刻钟,之后便要前往第二个考点。
休息的时候,考生可以任意走动,也可以解决一下个人需要。
景云先领着妹妹与鎏哥儿去了茅房,又领着二人洗了手,拿出随身带着的水囊与点心,让二人填了填肚子:“别吃太多了,待会儿要武试。”
二人乖乖地点头,望舒在家称霸王,但在外边,便会不由自主地听哥哥的话,鎏哥儿也是如此。
景云自己也喝了点水,随后将东西收好,去了下一个考场。
往年的武试多是骑射并考,但去年一名考生在拉弓的时候意外坠了马,险些酿出人命,今年内部临时进行了调整,将骑马与射箭分开了,于是武试就成了两场,必须两样都得第一才能拿到一甲。
先考射箭,每个考生将领到三支箭,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以射中靶心为最高成绩,若是三箭都能射中,这项便是满分。
射箭是匈奴人的强项,匈奴小王子连射三箭,箭无虚发,全都正中靶心,周围响起一片喝彩声,匈奴小王子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蔺家的小榜眼射中了两次靶心,在中原人的考生中,已然是最好的成绩。
很快,轮到三小只了。
三小只从夫子的手中领到弓箭,景云在塔纳族时曾与教主大人学习过射箭,打猎时的准头便十分不错,这项考试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难度,可鎏哥儿与望舒就没那么走运了。
鎏哥儿苍白的小手根本就拉不开弓,望舒倒是能轻轻松松地拉开,可一拉就断了,在换了四五把弓之后总算能够掌控力度了,可惜又都射到别人的靶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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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还剩最后一箭,景云拉开了弓箭,在望舒松手的一霎,也让自己的箭矢飞快地射了出去,他的箭正中了望舒的靶心,望舒得分。
鎏哥儿总算是拉开弓了,虽然只拉开了一点点,但好歹把箭射出了,景云用同样的方法射中了他的靶心,他也得了一分。
景云最后一箭给了自己。
射箭的成绩出来了,匈奴王子第一,蔺家小公子第二,三小只并列第三。
匈奴小王子会射出这样的成绩众人毫不意外,蔺家小公子的尽管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只有三个小包子的成绩太让人惊讶了,要不是亲眼看见靶心的箭,他们大概要以为是夫子谎报的成绩了。
匈奴小王子傲慢地抱怀道:“我四岁能射箭,五岁能骑马,没什么了不起!”
“但他们是中原人,中原人都很弱的!”身材魁梧的少年道。
匈奴小王子皱起了眉头,费连说的没错,中原人生下来都是小羊,长大了也不过是一只大羊,他们的孩子,不应该拥有这样的力量,尤其三个……都拥有这样的力量,这真是太奇怪了。
难道说……中原已经悄悄地变强大了吗?
乌善最了解小王子的心思,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小声道:“王子别担心,我虽然没看清他们的动作,但是我可以肯定那三箭有猫腻,那个小姑娘,和那个个子小小的小男孩儿不是自己射的,三箭一定都是那个叫景云的小子射的。”
同桌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交卷时他特地瞄了一眼同桌的名字,瞄到了景云二字。
匈奴小王子道:“如果三箭都是他射的,岂不是说明他与我一样厉害了?”
不,应该说比他更厉害才对,因为他像他这么小的时候,是绝对射不到这么准的。
“他们是三胞胎?”他问。
乌善道:“应该是。”个子差不多,年纪差不多,穿着一样的衣裳,扎着一样的头绳,不是三胞胎是什么?
匈奴小王子道:“他真笨,如果他不把自己的箭分给弟弟妹妹,就能和我并列第一了。”
匈奴小王子在一帮同父异母的兄弟中长大,兄弟们之间的关系势同水火,所以他无法理解原本属于自己的荣誉分给兄弟们的做法。
乌善原本还想说景云干的可不止这个,他还把弟弟妹妹做了试卷呢,但他一瞧小王子的脸色又觉得还是别说了。
之后是武试的第二轮——骑马。
南山书院考试用的马都是十分温顺的小西南马,别看是未成年的小马,对这群同样未成年的考生来说,已经算是庞然大物了。
考试的流程非常简单,只用从湖这边,走到湖那边即可,至于怎么走,是骑着走,牵着走,或是赶着走都无所谓,只是有个要求——不能伤害到马,曾有一届考试时,一个性情暴戾的考生为了逼马过河,生生用刀子将马扎出了血来,那位考生毫无疑问地被剔除了考试资格。
之后为避免悲剧的发生,书院都会事先宣读规则,总之,人与马都完好无损地到达终点才是最终的胜利。
此去终点,最近的路是眼前这条横切了整个湖面的林荫小道,这条小道的长度仅仅百米,按理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可偏偏小道上摆满了两列长长的跨栏,两排跨栏之间的距离不足半米,如此狭窄的距离,强行穿行是很危险的,何况那些密密麻麻的障碍,没受过训练的骏马一看都怕了,哪儿还敢跨过去?全都生生地停在了路口。
匈奴人是草原上的雄鹰,是马背上的英雄,如果现在骑的是小王子自己的坐骑,他有绝对的信心可以跨过去,然而这匹陌生而瘦弱的中原马,实在有些不听使唤。
乌善建议道:“小王子,我们可以沿着湖岸绕过去!虽然很费时,但我们是马背上长大的孩子,以我们的骑术,还是会将那些中原人远远地甩在身后的!”
匈奴小王子觉得乌善说的很有道理,当即勾唇一笑,策马从看上去较近的左湖岸绕行过去。
他这么一做,众人也纷纷效仿,就连蔺家的小公子也加入了绕行的行列。
但诚如乌善所言,他们是马背上长大的孩子,他们的骑术根本不是这群中原的弱鸡可以比的,他们将中原的考生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就连骑术最精湛的蔺家小公子也丝毫不能望其项背。
不远处的高台上,三位院长与几位夫子饶有兴致地观看着考生的比试。
与往年任何一届似乎都没有任何不同,大家都选择了绕行。
但中原的考生,被匈奴的孩子吊打得渣都不剩,实在是丢脸、太丢脸啊!
孙夫子道:“我记得丞相入学那一年也有匈奴的考生,丞相是怎么赢的?”
院长与有荣焉地说道:“丞相没有绕行,他让他的马跨了过去。”
众夫子惊讶,那年丞相也不过十岁吧,又是第一次才接触学院的马,怎么可能在完全没有训练的情况下让马跨了过去呢?他是怎么做到的?!
院长失望地叹了口气:“丞相之后,再无……”
他话未说完,一旁的江副院长指着林荫小道的入口叫了起来:“你们看!”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就见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指了指面前的林荫小道,仿佛在说“好吧我不骑你了,你快走吧”,但骏马害怕不肯走,她索性丢了马鞭,一把将骏马撂倒在地上!
众人狠狠地抽了口凉气,这小胖子吃什么长大的?居然一下子将一匹西南马撂倒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震惊的,最震惊的是她居然将马举过了头顶,从两排跨栏中间哒哒哒哒地跑了过去……
众院长:“……”
众夫子:“……”
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