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
林家府邸。
这座传承千年的豪门大宅与附近建筑相比,格外奢华,屋脊前后共计四十九头鸱吻,更是彰显富甲沧汐北域的底蕴。
不过高高在上的林氏家主林伟,此时眉宇紧锁,踱来踱去的步子也有些凌乱,吓得周遭侍女大气也不敢喘。
说来有些奇怪。
侍女对主宅的一草一木极为熟悉,即便夜不点灯,仍旧随心所欲的穿梭。
但她们此时莫名其妙的总感觉少点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又绞尽脑汁说不出来。
直到秋风卷起落叶穿堂而过。
她们终于恍然大悟。
没错,正是这种飘如鬼魅的感觉,明里暗里总感觉有一道阴恻恻的视线,令人头皮发麻。
林伟瞥见一道急促的气息闯入厅堂,蹙眉更深,挥手呵退侍女之余,强忍火气道:
“何事慌张?”
“失利了。”
“什么!”
“孤织总部已然攻破,但强攻芜湾的水妖私军回援很快,本部非但没有成功将其伏击,反倒让其成功救场。”姜通气息紊乱,显然刚刚经历一场死里逃生的战斗。
他确实有不输灵台境的战力。
也确实可以从正面从容击杀谢蓬帆。
但顾及不能暴露真面目,只得丢下麾下两百多条人命,仓惶逃窜。
“再说一遍!”林伟怒目圆睁,拍案而起,“六百余名死士,其中不乏凌霄的好手,居然挡不住一名刚刚从战场退下的莽夫?”
“滑天下之大稽!”
姜通默然,只是静悄悄的站在角落,任凭脸颊之上的伤口血流如注。
他当然明白林伟暴怒的缘由,培养死士的成本很高,六百余名死士已然是林家的老底。
如今全部折损,却又没有换来预料之中的成果,任谁也是大发雷霆。
更要命的是,孤织笼络戴桂山方圆千里的魑魅魍魉,暗桩无数,若是一击没有彻底荡平老巢,接下来反扑报复的势头绝一浪高过一浪。
姜通早早见过芜湾青元宗的战力,前段时间强袭林家行馆尽管是本家有所策应,但这群瘴气山魈爆发的凶残本性,仍旧令人胆颤心惊。
现在换成传承逾越万年的孤织,必定更加深不可测,界时无法自保的林家岂成不成为砧板之上的羊羔,任由宰割?
思及于此。
姜通心里很是愧疚。
他痛恨自己无能的辜负家主所托之余,也更加怨恨柳依依。
这名草木妖祟,肯定是依靠容貌才笼络为数众多的裙下之臣,她当真该死!
“微职功败垂成。”姜通缓缓掏出匕首,羞愤道,“理当以死谢罪。”
结果他刚刚刺进胸膛半寸,林伟抬腿将他踹翻在地,叱骂道:“死什么死?瞧你垂头丧气的狼狈模样!赶紧收收!”
林伟越想越气,双手都准备扶起姜通了,突然抬腿再狠狠补上一脚,踹得姜通当场呕血。
“你若有意以死谢罪!”
“也要等到那各救场悍将横死之后!”
姜通结结实实的挨过两脚,深知林伟差不多气消了,于是起身抱拳道:“微职明白,必将不负家主之托。”
“行了!少来嘴上这套!”林伟瘫坐在椅,抓起茶盏仰颈猛灌,呛声疲惫道,“此次强攻,孤织知道乃是本部所为吗?”
“应该知道。”
“哦?”
“管家林肃直到现在还未全身而退,方才微职看过设在祠堂的命牌,刚碎不久。”
姜通知道林肃与自己如出一辙,同样也是陪同林伟一步步爬上家主之位的元老人物,多多少少有点感情,所以姜通措辞极其委婉。
林伟听完,喟然长叹。
既然林肃的命牌刚碎不久,明显是在死前受过刑讯逼供,但他没受过死士的残酷训练,必然一五一十的全部吐露幕后主使了。
林伟感慨世间又少一名熟人之余,也颇为头痛,如今孤织势必要向林家发动血腥报复。
现在应该如何应对?
指望求和?
这道思绪刚刚浮显在脑海,林伟想也没想,立即将其连根掐灭。
开什么玩笑,率领六百余名死士强攻孤织总部,还差点挖走柳依依的本体。
此番灭门惨案,怎么可能善罢干休?
看样子,现在只能依靠叶家与城主府了,反正林家对于姑苏城而言已经到达大而不能倒的地步了。
那这两股势力再不伸以援手,姑苏城必定挡不住永泰军的一轮进攻,更别说拖延时间等到沧汐殷氏派来灵器大船了。
林伟烦躁的吐出茶叶,抬头又问姜通:“闹出如此动静,现在又过去足足两个时辰了,孤织可有反应?”
“确实有,但一反常态。”
“细说。”
“本家六百余名死士的尸体,全部被挂在大船桅杆之上,凡是路经东门栈桥,即使千丈开外也可闻到血腥。”
“当真如此?”林伟满脸错愕。
他先前确实姑苏城的运作,从上到下都有孤织的影子,但他感觉孤织向来低调,手底持有的产业也不过风月场所。
此外便是一些愚民的供奉,品质虽然不高,可胜在数量庞大。
而孤织给他的印象,向来低调,即便手里掌握黑虎帮几十万人,也没鼓动这些贩夫走卒闹出乱子。
可现在看来,孤织居然有胆明晃晃的摆出六百具死尸,用以警告?
“当真如此。”姜通笃定点头,再次补充,“不过孤织并未明说死士的身份,而是托以流寇,还把林家行馆失窃之事的罪名推脱在他们身上。”
“呵呵,倒打一耙!”林伟忍不住嗤笑。
他仔细想了想,突然明白孤织此时不知出于何等考量,无论是麻痹林家,还是另有所谋,还不想与林家彻底撕破脸皮。
居然还真有和谈的可能?
不妨试试?
林伟心弦骤松,脸上焦躁的表情也随缓和,他显然不想让叶家与城主府介入此事。
姜通侍奉林伟已久,心思极其细腻,恰道好处的开口:“柳依依还在城内谈判,据说为求城主府释放为数众多的草木妖祟,已经费过不少口舌了。”
“居然还在城内?”林伟怔了怔,有点没想明白孤织总部已经被攻破了,她身为宗主竟还在城内逗留,当真不怕被擒贼先擒王?
“起轿,现在去会会她。”
“敢问家主怎么去?”
“奉递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