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雷斯顿城墙上,所有人都在关注那辆攻城车。
从山谷驶出后它就停了下来,数百个东伊克拉士兵正在围着它团团转,像是无数只建造蚂蚁窝的工蚁。
它头顶笼罩着一圈黑烟,那些未能完全燃烧的碳化物被蒸汽推到空中,随着热量的消逝朝四面八方散去,远远看去就像是乌云,密密麻麻的黑甲士兵站在乌云下,就像是乌云延伸出来的一部分,给人带来无穷尽的压迫感。
工蚁们渐渐散去了,修整好的攻城车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它前方的几个军队齐刷刷地退开,在原地留下了两道黑色轨迹,那是三层钢板组合成的轨道,确保攻城车能够一次性将普雷斯顿撞个对穿。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别说是进入第四阶的维纳达钢灵了,就算是黑龙王库塔卡来了都没法挡住这东西。
站在巨蛇头顶的几个咒术师也动了起来,空气中的元素被拆解剥离,他们脖子上的四色围巾在春风中飒飒作响,这东西在伊克拉帝国被称为“图坦围印”,通常被用来奖赏最强大的咒术师,没有人不以获得这条围印为荣。
但在维纳达人眼里,这条围印更多的是带来恐惧。
咒术即将酝酿,天地间飞沙走石,土生木长,火蛇在阴影后盘旋,巨大的水幕冲天而起,雷瀑潜藏其间,凡是人类能够想象到的一切灾难都在维纳达人眼前出现,但他们却无可奈何,只能握紧手中的武器并以此祈祷。
他们能做的也只有祈祷了。
安吉洛也在祈祷,但他祈祷的方式和大家截然不同。
他依旧穿着帝皇的白色华服,面前摆着一个大盆,他盯着群魔乱舞的天空看了一会儿,然后摘下王冠,像是沐浴更衣的前兆。
东伊克拉人压根就没注意到他,土黄色巨蛇在城门前蜿蜒而来,将地上的陷阱撞得一干二净。
在这之后它并没有继续进攻的念头,在城门前耀武扬威了一会儿便朝后退去,不过维纳达人并没有给它全身而退的机会。
几个白色维纳达钢灵从天而降,它们在两分钟前从城北发射,借由身体改装的旋翼调整坠地的方向,在半空中所有钢灵都解开了第四阶,带着超越音障的速度以及钢灵本身的蛮力,它们就像是四颗核弹一样在黑色人堆里爆炸开来。
大地的震颤久未停息,一条巨大缝隙蔓延至亚力山德罗山脉,杉木像是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倒下,无数东伊克拉士兵被掩埋其间。
那条巨蛇更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它并没有被钢灵砸中,但战场已经被分割开来,数百个维纳达士兵举着盾牌从城门冲出,他们将巨蛇三面合围,两个维纳达钢灵扼守住唯一的缺口。
天空之上,主帅达利约带着硕大的狼牙锤从天而降,这一锤要是顺利砸下,巨蛇头上的这几个咒术师就可以去图坦那儿报道了!
土蛇刹那间分裂成四股,其中一颗蛇头上,一名咒术师将手中火球推出,那东西就像是一枚升起的太阳,它迎风暴涨,缓慢但不可阻挡地漂浮至普雷斯顿城头,没有人会怀疑这里面蕴含了多少能量,这颗火球将所有维纳达咒术师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达利约低喝一声,他朝远处那条巨蛇甩出狼牙锤,尔后一拳轰向下方的巨蛇,下面这条巨蛇再次变幻,一面土墙向上扩张,土墙最上端有一处凹陷,就像是达利约拳头印上去的模具。
“轰”!
这一拳按道理本该把下面这东西打个稀巴烂才对,但因为压强被彻底分散的关系,达利约这一拳并没有起到相应的作用,他很快被黄土纠缠了起来,反倒是远处那条巨蛇被狼牙锤锤了个稀碎。
战场上越来越混乱了,那个土系咒术师看来最为强大,他的领域很快就笼罩在其余几人之上,天地间阴沉沉一片,那颗火球在城头忽隐忽现。
安吉洛看都没看那东西一眼,他不急不慌地将皇冠从盆中取出,盆里的水漆黑如墨,火球的倒影正悬停在水盆正中,那东西眼看着破裂了。
没等那火球的余波蔓延开来,一堵深邃的水幕冲天而起,与此同时,安吉洛身侧的一个咒术师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他的生命也随着这个龙语魔法的构建而一同消逝。
隔着水幕朝外看去,就像是透过磨砂玻璃看外面的风景,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只看见橙黄色的光晕在水幕那边不断闪烁,最终归于平静,这个酝酿许久的火系魔法甚至没能掀起半点波澜就消失无踪了。
安吉洛轻轻叹气,他将右手边的针管放入黑水里,黑水倒灌入血泵,那拳头大的血泵很快便鼓了起来。被针管抽取的黑血不断冒着气泡,但它们无处可去,最终只能消融在黑血里,血泵鼓起又收缩,就像是一颗不断跳动的心脏。
沙石之后,冒着黑烟的攻城车从乱战中杀出,那几个咒术师似乎被解决了几个,不过他们的牺牲为东伊克拉步兵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他们密密麻麻地跟在攻城车之后,恰如一场黑色的洪水。
“拉比德。”
安吉洛低声呼喊着某个咒术师的名字,那人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血流从他眼角钻出,这是注射大量龙血所带来的副作用,除非时光能逆流,他绝对是没法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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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些人原本就没打算活下去。
龙语魔法·砂之怨。
他推出手心的黄色法阵,龙语的力量加权于天地间,土元素被更加强大的力量掠夺走绝大部分,下方的大地像是海洋一样掀起阵阵波涛。
东伊克拉人发现自己陷入了流沙中,无论他们再怎么挣扎也无法从不断下陷的流沙中逃脱。天地间清明了那么短短一瞬,清朗的日光洒下,映照出无数张惊恐的面庞。
但那辆攻城车并没有受到流沙的阻碍,想要龙语魔法覆盖如此大的面积,魔法效力的减弱是必然的代价,别说是这辆攻城车了,就算是想要吞噬所有东伊克拉士兵都做不到,这个龙语魔法仅能拖延东伊克拉人一段时间。
安吉洛转过脑袋,他目送拉比德的生命力缓缓流逝,直至全数消失。
“为了耶赛尔。”
他呢喃着,把黑血录扔进面前的血盆里,然后将血泵上的针管插进手腕。
随着龙语逐字逐句吐出,黑血录像是活了过来,它很快就检索到了安吉洛所吟唱的咒语,残留的黑血浸透入黑血录,化为深邃的黑色龙文凭空浮现在空中,墨迹粘稠欲坠,更像是血。
他抬头望天,双手合十,像是在做最虔诚的祷告。
为了回报这个信徒,太阳光穿破重重阴霾,洒在安吉洛柔顺的金发上。他静静地沐浴在辉光里,战场上的硝烟和尘土自他头顶飘过,像是舞台上干冰气化成的烟雾。
安吉洛自出生起就是耶赛尔闻名的美男子,只是他的“才华”在某些方面远远凌驾于他的容貌之上,直至此刻,终于有人想起了安吉洛的往事,他沐浴在阳光中的这一幕简直美到令人窒息,就算是再才华横溢的画师也没法用画笔来准确描绘。
不过这一幕无人观赏,所有人都在盯着那辆攻城车,它已经脱离了钢轨,但在此之前它的速度已经提升到足够大,光是用纯粹的动能都能将普雷斯顿撞成粉碎。
安吉洛闭上眼睛,面前漂浮的龙语已经写到了最后一划,他含着鲜血,艰难地读出最后一个词汇。
龙语魔法·米修斯之息。
就算是不能施展魔法的巨龙都能够喷射龙息,这个龙语魔法从理论上来说并不具备扭转战局的能力。
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束乞求来的日光忽然消失了,安吉路身边的空气忽然模糊了起来,像是因为火焰的炙烤而伸缩膨胀。
他睁开眼睛,目光如炬。
这并不是一个比喻。
两轮火红色魔法阵在他眸前展开旋转,它们不断掠夺空气中的火元素,魔法阵将精纯的火元素进一步提炼,这种纯净元素在喷发之前再一次被压缩,变成两条肉眼不可见的细线朝那辆攻城车扫去。
光束穿过攻城车,攻城车依旧在前进,后方的流沙已经接近凝滞,士兵们把脚艰难地从中拔出,黑色方阵再一次徐徐向前。
“退下城墙!”
不知道是谁的命令,无数维纳达人朝着城墙缺口狂奔而去,人群很快就在楼梯口挤作一团,盔甲在狭小的空间中摩擦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
仓促归仓促,但维纳达士兵很快就全部撤下城头,除开仅存的几个咒术师外,普雷斯顿的城墙已经无人布防。
攻城车依旧在前进,但它的前行轨迹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偏离。安吉洛依旧在“注视”着远处,那两根红色细线很快就扫入了人群中,很多黑甲士兵无声地被切割成两半,但他们仍然在奔跑,最后在地上摔成两半,断口处平整焦黑,就像是被一把炽热的利刃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