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铁堡的夜晚，是宁静的。</p>
小小的短发女孩正在对着星空许愿。</p>
女孩大约只有四五岁，一脸稚气的东方模样，留着黑色的短发，就着夜色，看起来清秀可人，就像是一颗甜美的柠檬糖一般。</p>
清冷的风吹过，仿佛也带着淡淡的甜味。</p>
“伟大的神明，请保佑我，能够永远地幸福。”</p>
女孩轻声念叨着，美貌的面容，即使年幼也让人震惊诧异。</p>
“天驱历，三百九十九年的末尾。”</p>
今天是顾欣桐的生日。</p>
度过了这最后一个月，天驱联盟将会迎来第四百年这个特殊的日子。</p>
若真的有什么特殊，其实人们回答不出来，但四百这个数字，却让天驱联盟的人们，黑铁堡的居民们有一种肃穆的感觉。</p>
“小欣桐……”</p>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生日蛋糕来咯。”</p>
顾欣桐脸上表现出欣喜的笑容。</p>
像是一颗青涩的含苞待放的花蕊。</p>
少女的父亲，名为沈厉，是黑铁堡还算有名的画商。</p>
在黑铁堡最繁华的无夜长街上，有一家自己的画廊。</p>
顾欣桐记得，在五岁之前，自己有一个还算是快乐的童年。</p>
自己并不跟父亲姓，是随母亲姓的，印象之中，自己的母亲是一个永远带着温和笑容的女人。</p>
她会温柔地触摸着顾欣桐的额头。</p>
永远笑眯眯地看着自己。</p>
和自己的父亲一样。</p>
“小欣桐，你要永远快乐坚强下去哦。”</p>
这是父亲的祝福。</p>
“软弱会遭遇不幸的。”</p>
母亲的声音带着温柔，如同清泉流响：“小欣桐当然会永远快乐下去，她是我们的宝贝，阿厉，我们会看着她，幸福地长大。”</p>
煤油灯轻轻地摇曳着。</p>
蛋糕之上的烛火也同样摇晃着的。</p>
温暖的影子，如同纱帘一般，抚摸着女孩的侧脸。</p>
若是时间定格在这一刻，顾欣桐应该会像个普通女孩一样长大。</p>
……</p>
顾欣桐穿着白色的纱裙，坐在画廊的台阶之上。</p>
自己的父亲沈厉是外来者，大概是十几年前来到的黑铁堡，和自己的母亲结婚。</p>
但在黑铁堡这样的小地方，人种为东方的中产阶级极为容易被盯上。</p>
沈厉的画廊被恶意竞争，在夜晚被不知什么人泼上黑狗血，粪便，还有辱骂性的字眼。</p>
女孩有些害怕。</p>
“小欣桐，不要怕……有父亲和母亲在呢。”</p>
父亲是这么说的。</p>
年轻的画商最终摆平了很多的事情，花了半年的时间。</p>
在这半年之中，父亲的笑容越来越少。</p>
母亲的咳嗽声音，也越来越大。</p>
顾欣桐的笑容，也变得越来越少。</p>
她能够听到母亲的长吁短叹，也能看到父亲早出晚归。</p>
“小欣桐，这一切，都是为了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就必须要坚强。”</p>
母亲的模样，顾欣桐已经忘记了，但那句话，她一直都记得。</p>
然后……</p>
母亲死了。</p>
顾欣桐那一天记得很清楚。</p>
六岁过完生日的那一天，母亲死去的。</p>
当时她躺在床上，看着顾欣桐吹灭蜡烛，一边咳嗽着，一边挣扎着。</p>
像是一个满足心愿的孩子一般，露出了开心的笑容。</p>
……</p>
“就是她，那个【沈厉】的女儿。”</p>
“【疯子】的女儿是吧……真是可怕，看起来挺阴沉的。”</p>
耳边传来这样的声音，顾欣桐充耳不闻。</p>
母亲死了。</p>
而父亲，变得神神叨叨的。</p>
早熟的顾欣桐从学校里回到家中，能够看到的，是贴满了各种符印的墙壁。</p>
是充满暗色气息的图案，扭曲之中带着鲜红的色调。</p>
一个如同蛆虫一般的男人从黑暗中蜷缩出来，依稀能够看到一张原本应该英俊的面孔。</p>
“会来了……”</p>
顾欣桐微笑着，对着男人点了点头。</p>
自母亲死去之后。</p>
父亲日渐消沉，但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p>
年幼的顾欣桐很清楚，父亲最开始想要将画廊做大，走出黑铁堡，甚至去往都城尼尔佛朗西。</p>
一切的改变，是从父亲遇到的【画师】开始的。</p>
那一天，父亲拉着自己的手。</p>
为了逃离亡妻的伤痛，他带着自己的女儿，来到集市之上。</p>
而在路上，他们遇到了【画师】。</p>
“先生，给您画张画吧。”</p>
那个画师长相瘦削，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孔，几乎无法看清对方的脸。</p>
“我可以画出，你最珍视的人的容颜，将它永远地留在你的身边。”</p>
顾欣桐只是知道，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让自己很不喜欢。</p>
但自己的父亲，犹如着魔了一般。</p>
“真的吗？”</p>
父亲开口问道。</p>
“当然。”【画师】笑道。</p>
那一天，沈厉描述了自己亡妻的模样，画师绘制了那副油画。</p>
【哭泣的女人】。</p>
……</p>
父亲彻底疯了。</p>
因为那幅画。</p>
当年幼的顾欣桐再次返回集市的时候，那个【画师】已经悄然消失了。</p>
她的家里，变成了黑暗的巢穴。</p>
父亲越来越怪异，整日抱着那幅画，像是彻底着魔了一般。</p>
他的身体异化，变为了恐怖的蛆虫一般的寄宿巢穴。</p>
七岁的顾欣桐，面容冷漠。</p>
她就着清冷的月光，日复一日地与自己早已异化的父亲，同局一室。</p>
自己做饭，自己洗衣，看着父亲进食不知从哪来的昆虫，还有不知名的肉。</p>
有一天，顾欣桐打开桌面上的锅盖。</p>
里面，是一颗面带惊恐，已经被半熟的人头。</p>
顾欣桐眼神漠然，然后将锅盖盖上。</p>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p>
夜晚。</p>
女孩拿着刀走进了父亲的房间。</p>
在异常的喘息声中，她避开了如同蛆虫的父亲，对着油画举起了自己的刀刃。</p>
只是那一瞬间，那个酷似自己母亲的【哭泣的女人】，在黑暗之中睁开了双眸。</p>
巨大的画卷，彻底涌入了少女的脑海。</p>
“欣桐……”</p>
“我是【母亲】啊……”</p>
顾欣桐记得，那是自己和母亲第一次见面。</p>
那油画寄宿在自己的脑海中，以自己的母亲自居。</p>
长相，声音……都一样。</p>
顾欣桐很高兴，至少，她让自己的【母亲】，知道自己很高兴。</p>
“母亲大人，父亲……怎么了？”</p>
顾欣桐问道。</p>
“他大概是不够坚强吧。”</p>
那阴冷的，却努力伪装出温柔的声音，如此说着。</p>
“是啊。”</p>
女孩说着：“他不够强。”</p>
“只有弱小的人会变成这个模样。”</p>
“那应该怎么做呢？”</p>
女孩问道。</p>
在黑暗的空间之中，年幼的女孩轻声问道。</p>
“当然是结束掉弱小者的生命了……弱小的人，是没有活在世界上的资格的。”</p>
那阴冷的声音，带着做作的甜腻。</p>
少女的眼中，露出了依赖的神色。</p>
那是看到自己母亲重生的，憧憬的神色。</p>
“好的，母亲。”</p>
顾欣桐轻声说道。</p>
她拿着刀，走向自己的父亲，然后一刀一刀，又一刀。</p>
她的耳边，传来了【母亲】宽厚的笑声，脑海中，那善良温柔的母亲画面浮现。</p>
而后，夜色燃烧了整个画廊。</p>
少女站在夜晚无人的街道上，看着燃烧的残骸。</p>
“做得很好，欣桐。”</p>
“母亲为你感到自豪。”</p>
【母亲】说道。</p>
女孩露出了温顺的笑意，像是一个被操纵着玩偶。</p>
真是温柔的【母亲】……</p>
才怪。</p>
顾欣桐的眼眸之中，藏着无人发现的阴冷还有冷漠。</p>
那是一种蔑视世间生物的冰冷情绪。</p>
这个自称为是自己母亲的家伙，只是一种【异常】而已。</p>
它套着自己的母亲的皮，欺骗着自己。</p>
父亲啊，您就是因为太软弱了，才会沦落为那副模样，你那可悲的样子，早就无法在这个现实世界中生存下去了。</p>
顾欣桐记得，自己最后一刀的时候，自己的父亲眼神似乎清明了一些。</p>
他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似乎想要说些什么。</p>
但顾欣桐的动作没有停止，小小的身躯也没有停止，就连呼吸都极为平静。</p>
“弱小者，是没有资格继续活着的。”</p>
【弑父】一词，并没有让顾欣桐有任何的波动。</p>
寄宿在自己脑海中的怪物，想要控制自己。</p>
自己，便要顺从它。</p>
因为自己不够强大。</p>
没有办法把那怪物从脑海中剥离出去。</p>
那就……等待。</p>
要变得强大。</p>
“要变得强大。”</p>
【母亲】的声音从脑海中传递而来。</p>
如同蜂拥而至的蚕蛹，慢慢地孵化出一只只破损双翼的飞蛾。</p>
……</p>
在向警局报案之后，普通的失火案也不了了之。</p>
顾欣桐拒绝了领养，而是孤身一人用遗留的钱购置了一间咖啡屋。</p>
“我很喜欢喝咖啡……”</p>
她对母亲是这么说的。</p>
“您想要试试吗？”</p>
母亲对顾欣桐很是满意，就好像是在看她得意的作品。</p>
“只有成为超凡者，才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乖女儿，你的天赋一般，但母亲也不是没有方法。”</p>
“这是来自【夜色镇】的白日雷种，是只有在最黑暗的地方，才会诞生的超凡材料。”</p>
“它会不断提升你的潜能，搭配上【雷法师】的仪式，你将会变得无人能敌。”</p>
“不过，这个仪式需要的时间很长，乖女儿，你必须从现在就开始准备。”</p>
顾欣桐点了点头。</p>
“母亲大人，您想要做什么呢？”</p>
她轻声问道。</p>
“乖女儿，你以后，会知道的。”</p>
那个脑海中的女人，发出了如同破碎玻璃一般沙哑而恐怖的声音。</p>
想要变得强大，是残酷的。</p>
至今如此，都是噩梦。</p>
顾欣桐低估了女人的残酷。</p>
那是一种何等的折磨。</p>
她能够轻而易举地在黑铁堡的后巷之中虐杀乞丐，只为了新鲜的人血。</p>
毫不留情地杀死那些反对自己的人，在贫民窟中破坏成瘾物质的交易现场，获取第一桶金。</p>
这个【怪物】对自己太过于残酷。</p>
它不允许自己安然入睡，只要它在女孩的体内，女孩的身体就会产生被撕裂，虫豸撕咬的恐怖痛楚。</p>
没有其它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女孩习惯痛苦。</p>
最开始，顾欣桐会咬着自己的衣物，血肉。</p>
“会露出痛苦的表情，便是软弱的标志。”</p>
到后来，即使再窒息的疼痛，顾欣桐都不会有任何的表情。</p>
因为不需要。</p>
“光是对痛苦习惯，还不够……”</p>
“要学会笑，哭……扮演别人需要的人。”</p>
这一次，顾欣桐抽搐地倒在黑暗的屋子里，心中，产生了更多的明悟。</p>
不仅仅是欺骗别人，更重要的是……欺骗【母亲】。</p>
它的心中，也在忌惮着我吧。</p>
要让她相信我……</p>
顾欣桐低着头，脸上慢慢地浮现出清冷温柔的笑容。</p>
耳边，【母亲】的声音，在呢喃着，那是一种自以为是的声音。</p>
……</p>
十二岁。</p>
母亲对于顾欣桐深信不疑。</p>
日夜地折磨让顾欣桐对母亲唯命是从。</p>
即使是舔舐地上的尘埃，顾欣桐也毫不犹豫。</p>
理所当然地，在某个午后，顾欣桐得知了【母亲】的来历。</p>
母亲的父亲，名为……【象主】。</p>
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分为五个等级。</p>
准，见习，正式，高等，超级。</p>
象主，就是最顶级的超凡者。</p>
但【母亲】是没有母亲的，据它所说，自己的父亲，是在【夜色镇】之中怀孕的，在无人之处，生下了它。</p>
它的本体，是一颗小小的肉球。</p>
象主回归家庭之后，谁都没有告诉，只是将肉球放到了仓库之中。</p>
几十年之后。</p>
象主的后代【画师】，打开了那扇门，沾染了【母亲】。</p>
【母亲】想要占据画师的身体，两者相互战斗，两败俱伤。</p>
后来，【画师】利用画之权柄，还有大量从亚地狱区带来的珍稀材料，将它，封印在了油画之中，赠与了沈厉。</p>
说到这里，【母亲】的声音停了下来。</p>
“母亲大人，您想要占据我的身体吗？”</p>
顾欣桐开口问道。</p>
“当然不会……我的乖女儿。”</p>
顾欣桐面带黯然：“我好想要为母亲你……献上自己的一切。”</p>
“想要让母亲大人，降临在这个世界上。”</p>
这个怪物正在看着自己。</p>
想要知道自己有怎样的反应。</p>
象主，夜色镇，超级……</p>
这个女人，所讲述的事情，是自己这样的普通人无法接触的，最高的程度。</p>
这，才是真正的强大。</p>
而自己，不够强。</p>
顾欣桐等待着，能够杀死这个家伙的机会。</p>
“我的乖女儿……”</p>
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感动，却像是晦涩的泥沼。</p>
“我们好好做，慢慢来……”</p>
“第一步，就是成为超凡者，然后去往，人类中心。”</p>
………………</p>
橡树学院。</p>
开学的日子里。</p>
明媚动人的少女，得到了诸多的倾慕的目光。</p>
在那无数的黑暗之中，顾欣桐面无表情地搜寻着。</p>
那应该是一个很好控制的人，愚蠢的人，充满决心的人。</p>
她找到了。</p>
深夜。</p>
少女敲响了那幢阁楼的大门。</p>
大门推开，一个头发散乱的少年，眼中带着淡淡的血丝出现。</p>
那应该是他们第一次相遇。</p>
“你好，我是顾欣桐。”</p>
少女伸出手，如此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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