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相希望得到的并不是身外之物。顾相喜欢送钱,这的确很实在,可本相不大需要。本相帮你出这个主意,是想让你明白,我如果不把顾相你当成朋友看待,就不会帮你了。”
卫长琴说着,又舀了一个丸子吃下,“这蛇肉做的丸子,味道真是不错,在顾相这里总是能吃到从前不曾吃过的花样。明日早朝过后,如果你得到满意的结果,不必花心思准备什么谢礼了,亲自做一桌菜请我吃就足够。”
“看来卫相是打定了主意要和本相做朋友,不图回报啊。”
“顾相的眼神里似乎透着怀疑?本相知道你谨慎,不怪你起疑。本相没有几个值得信任的朋友,若要交友,必然得带着诚心。”卫长琴淡淡一笑,“以金相交,金耗则忘;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败则倾;唯以心相交,方得久远。”
顾珏清微怔,脸色很快又恢复如常,“这就是你不收钱的原因?是希望你我之间的朋友之谊,不与金钱扯上关系。”
“不错,但愿顾相能记住这一点,以后可别再提送钱做谢礼的事,你就算是随便做几个菜,也比送银子更有意义些。”
“卫相的意思,本相明白了。本相之前的想法是庸俗了些,让你见笑了。”
“不见笑,看出你是个大方的人了。”卫长琴唇角轻扬,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顾珏清,“听说你这府里突然冒出来的三条蛇,是蝶王带进来的?此人实在不懂规矩,毫无礼仪,脾气不行,有辱斯文。顾相还是不要跟这样的人经常来往。”
“这家伙之前被本相欺负了一段时间,心里总是有点不甘心的,带了蛇进来只是想要吓唬本相,并不是要害人,这蛇没有毒性,即使被咬也没什么事,所以……本相不跟他计较了,他那么幼稚的人,本相比他稳重,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
顾珏清云淡风轻的一段话,被卫长琴捕捉到了两个关键的字眼,“幼稚?原来那厮在你眼里是个幼稚的人。”
听到顾珏清如此评价蝶王,卫长琴觉得好笑。
“你别看他平时挺凶恶,他的心智是真的不太成熟,咱们年纪都比他小了几岁,做事情可比他周到多了。本相跟他认识到现在,都是他吃亏多,跟他来往也没什么坏处,他总不会把他的傻气传染给我。”
卫长琴低笑了一声,随即问道:“他多大年纪?”
“二十七了。”
“这年纪的确是不小了,比本相都要大了三岁,顾相觉得,本相比起他是不是沉稳许多?”
“这不废话么?卫相何必拿自己跟他比?你们二人的精明程度相差何止一点点。”
“顾相这话,是在夸奖本相吧?”
“自然是。”
不过,有句话她没说出来,是为了给卫长琴留点面子。
蝶王的优异之处在于,足够真实,他的心思很好揣测,一旦混熟了,相处起来会很轻松。
而卫长琴……就算混熟了,心思恐怕也不是那么好猜的。
和一个比她精明的人交朋友,她总得有防备之心。
接下来的时间里,二人聊天较少,大多时间都在吃东西。
卫长琴吃够了,便起身说道:“多谢顾相的款待,本相不留下来打扰你了,告辞。”
“卫相慢走,本相就不送了。”
“不必相送。”卫长琴转身离开了。
坐在远处的蝶王虽然没有听见这边的谈话,却一直在注意着这边的动静,眼见着卫长琴走了,便端着碗走了回来。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聊了还挺久的。”
顾珏清面无表情道:“叫你回避,就是没打算让你知道。都是朝廷里的事情,你何必管?你又不是朝廷里的人,别那么大好奇心。”
“可我刚才明明听他提到,你们要聊的事情和你的财富有关。”
蝶王问出口的同时,心里在想:这两人都是一品的官员,提到钱的事情,就要他回避,莫非是合谋着贪赃枉法?
他才这么想着,顾珏清的话就传进了耳朵里——
“你心里在想什么呢?该不会是觉得左右丞相狼狈为恶,私下讨论应该如何敛财,如何做成功的贪官?”
蝶王连忙否认,“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没说。”
“你心里大概就是这么想的。”顾珏清冷笑道,“本相告诉你,本相来钱的渠道很正规,清乐园有多热闹你又不是不知道。整个月的利润加起来,是一笔不容小看的财富,本相何必冒着险再去贪一些不该贪的?脑子又没让驴踢,为了捞油水就丢掉乌纱帽的事情,绝不可能发生在我顾珏清的身上。”
“行,我就不瞎怀疑了。”蝶王忽然冲她笑了笑,“顾珏清,你最近是不是缺钱?我之前被你囚禁了那么久,你突然放过我,就是想从我这里拿一笔赎身的银子吧?你一个相爷,锦衣玉食的,突然缺钱,是不是想要干什么大事?如果你真那么缺钱,我可以帮……”
“不缺。”顾珏清直接打断他的话,“无须你帮助,你哪凉快哪里呆着去吧。”
她哪有什么大事可以干的?无非就是为了还前顾相欠的那笔债而已。
薛家的那一笔,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还不起钱就拿人还。即使堂堂相爷也别想赖账。
如今钱凑齐了,随时都能还,她不再需要任何人的援手。
蝶王听着她干脆果断的回绝,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
次日早朝,顾珏清精神抖擞地站在左列之首。
龙祁世现身时,是打着哈欠走上龙椅的。
众人行礼高呼万岁。
龙祁世懒洋洋地道了一声:“免礼。”
“陛下眉宇间似乎有困倦之色,是不是昨夜睡得不好?”太师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关切。”
蔡士常很快接过话,“陛下这两日,想必都在思考微臣的提议,脑力费多了这才疲倦,微臣心疼陛下,但还是想多嘴问一句:陛下考虑得如何了?”
“这才两天时间,你急什么?”龙祁世抬眼看他,语气淡淡,“这可是修改国法的大事,你觉得两天时间足够朕考虑吗?你所提的建议,虽然有利于皇家,却不利于官员,朕可不能自私地只想着皇家,而不考虑臣子们的感受,朕还纠结着呢。”
这话的意思,就是没做出决定了。
蔡士常叹了一口气。
两天的时间不够陛下考虑,再给他十天八天,他能考虑出个结果吗?
他总觉得陛下不愿意费那个脑力,似乎在等着旁人指点迷津。
他依稀可以猜测到,今天大概又会像上次那样,同意者与反对者展开激烈辩论,最终依旧不了了之。
只因为有决定权的皇帝始终不曾发话。
“陛下,微臣这两天回去想了想,微臣认为……”
顾珏清刻意停顿了一下,引发众人的好奇心。
龙祁世连忙问道:“认为什么?蔡士常的提议妥当还是不妥当?”
“很妥当。”顾珏清微微一笑,“蔡尚书主张,为官不经商,这是为了皇家考虑,他考虑的不是个人利益,也并不为了针对谁,他所担忧的是,高阶官员滥用职权与人脉敛财,最终家财万贯,可能会对朝廷不利。陛下您想,如果一个人既是高官,又有高明的经商手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积累财富,最终比皇家子弟还要富裕,似乎不妥。皇族,乃是最高贵的群体,身为朝廷官员,风头怎么能盖过皇家呢?”
顾珏清此话一出,蔡士常愣住了。
顾相说这一番话……是他完全没料到的。
他以为,事关顾相的利益,顾相若反对,显得重利,若赞同,等于放弃了乐园那一块香饽饽,所以顾相最好的选择应该是——保持静默,静观其变。
顾相为何突然站在自己这边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顾珏清又继续说道:“微臣享有高官厚禄,除了每年俸禄,逢年过节还有衣粮、马匹、田地等补帖,又有陛下时常恩赏,微臣的积蓄用来维持开销,已经绰绰有余。身为一品大员,应该以身作则,微臣不应该把心思花到做生意上面去,只怕底下的人会效仿。为官者,以朝廷为重,以财富为轻,所以微臣决定,从今往后放弃经商,微臣新盖的那座乐园,就当是给陛下的一份大礼,地契微臣都带来了,请陛下笑纳。”
顾珏清说着,已经从衣袖口袋里摸出了清乐园的地契,朝着龙祁世做递交姿态。
龙祁世有些没回过神。
顾珏清竟然如此看轻钱财吗?
“公公,麻烦你过来接一下地契。”顾珏清朝着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说道。
太监总管迈开了步子,走到顾珏清身前,正打算接过,被龙祁世制止了。
“慢着。顾卿,这块地盘花了你不少心血啊,就算朕真的要修改法制,也不会让你们把买卖赔光,你们可以变卖所有货物,不再经营就是了,或者转让给皇族,总要让你们最后再拿一笔止损。”
“送给陛下的东西怎么能算是损失呢?”顾珏清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微臣官拜左相,哪里会怕没钱花?钱,够花就成,不用多。树大招风,微臣也不想因为财富过多而被人质疑品德。从今往后,只打算拿朝廷的俸禄和陛下的赏赐,至于其他地方的钱,何必去想?微臣能有今天的风光全拜陛下所赐,既然如此,就更不应该让陛下为难,微臣这块地盘送给陛下,一切利润归国库所有。陛下想要派谁打理这块地盘,想怎么处置,全凭陛下高兴。”
龙祁世怔住:“这……”
“顾相所言,在理。”卫长琴附议道,“陛下,微臣既不穷酸也不富裕,名下有两家绸缎庄,过几日是大皇子七岁的生辰,微臣就把这两个地盘,送给大皇子做生辰礼物好了。”
蔡士常好不容易回过了神,看了一眼太师。
太师低垂着眼睑,似乎在沉思。
蔡士常开口道:“两位相爷如此支持微臣的提议,微臣感激不尽。”
“顾相与卫相此举,真是给我们其余人做表率了。”向来支持顾珏清的茂姜说道,“既然两位相爷都有了表示,那微臣也愿意把铺子里的货物全部变卖,不再经营,得来的银子上交国库,以表对陛下的忠心。”
说完这话之后,他转头看了一眼蔡士常,“蔡大人,我们都已经有了表示,你作为提议之人,是不是也该为国库做点儿贡献?”
“我……”蔡士常在许多双眼睛的注视之下,硬着头皮说道,“我不善经营,只拿朝廷的俸禄……”
“那就是没东西可献了?”顾珏清瞥了他一眼,“既然如此,我们的确该体谅一下蔡尚书,他是最清白、最看轻钱财的官员了。”
“陛下,我虽是武将,没有他们文官脑子灵活,可左思右想,觉得这事不对啊。”向来很少说话的镇南王开口了,“蔡士常的提议,看似为了皇家考虑,会不会也有他自己的私心?他什么都没有,一穷二白,不善经营,可别是嫉妒其他人的财富吧?他想利用陛下为皇家考虑的这颗心,让其他人失去财富,显得他不那么穷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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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快马加鞭继续写二更,晚饭前大概还是出不来的,嘿嘿sxbiquge/read/17/1768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