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单静秋这边是演技帝挤压全场, 那么另外一头便是双簧戏唱得响亮, 一方唱罢一方才休。
在世纪别墅区的爱巢里, 今天的氛围异常的不同。
何向前一如既往四仰八叉地坐在沙发上, 神色很是不满, 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 那儿站着王丰和于越两个人, 此刻两人手背在身后,头低低,身体挺直, 似乎乖巧得很,但何向前知道,他们可不是什么乖巧。
于慧在旁边观望着, 眼看形势不太对, 忙扭着身体端起茶水送到茶几,然后就是一阵忙活, 嘴里说个不停:“怎么了怎么了, 是越越犯错了吗?让阿丰辛苦了, 也跟着来, 也真是他太不懂事了, 让他表舅多操心。”手看似轻拍, 其实根本只是摸了下何向前的肩膀,“向前,你就甭和他们计较, 越越不懂事, 让你多辛苦了。”
她试图打个圆场,毕竟一个是亲表弟,一个是亲儿子,总不能眼看他们被何向前训斥。
可平时总是百用百灵的招数,今天突然不太好使了,何向前不知是哪跟筋被触碰,暴跳如雷。
“你们说说你们,能做成什么?现在事情惹了,让我来给你们擦屁股,说出去能听吗?你们自己长了脑子了吗?我每天要忙活的事不是一件两件,你们就让我天天跟在你们后面?”他骂的大声,中气十足,“别人我给他点照顾,人就把事情给我干得妥妥当当,你们俩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好一个珠宝公司,现在丢人了倒是知道来找我了,你们也真是行了啊你们?”
好容易骂完,边喝着水他眼神几乎是带着火,看着两人丝毫不留半点情面。
王丰和于越大气不敢出,只能低着头,背在身后的手搅成一团,现在他俩可不敢出声,毕竟这回真惹祸了,还谁都不能怪谁,扯得平平的,只得一起乖乖在这认错。
臻爱珠宝承接本部的指令,要在本月底前为新代言人天后单莲的推广准备好相应的珠宝新品,并借机推出新一季的设计,这是同总部一系列活动中的一环,在之前都是由周淑怡和总部对接的,当然,也只有她有能力、敢和总部对接,其他人那时无不躲得远远。
王丰在刚送走潇洒离开的周淑怡时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当看着周淑怡交接清楚的半成品设计图时,他开始慌了,当一整个设计部没个人有本事把那设计图完善清楚时,他终于如遭雷劈,明白他们这半桶水,还真晃荡不起来。
可久居部长之位的他,连是不是要低头都要纠结几天,更别说他那时在心里认定了是于越的锅,等他和于越纠结完,得,人已经另谋高就,这条解决之道彻底堵死。
一边收着总部的催促,一边面临着成品空空的局面,于越和王丰焦头烂额,无路可逃,甚至还起了从外面买设计图的心思,可圈子不大,怕这事传出去。
最后于越脑子一拍,提出了一个天才般的建议——“我们自己画不出来,要不我们抄一个吧?”,同样没什么道德底线和坚持的王丰狠狠一拍桌,也没觉得这事会多严重,毕竟当初周淑怡还在的时候,他就曾起过这样的心思,但拗不过她,也便顺着她没抄什么。
之后两人埋头精挑细选,在某个不太有名气的法国小众饰品品牌ZEO中找了几个系列珠宝,便照猫画虎,作出了一整套的设计图,就连设计概念什么的,也从人家官网上法中互译了一番,生生凑出了一套成品。
这回上交到总部倒是通过得很快,很快通过的通知下达到了下面,宣传便也火热展开。
可这宣传文案刚发出去,便引发了轩然大波。
天后单莲粉丝众多,粉丝活动也很成组织,粉丝会刚要转发控评时,里面便有热爱珠宝的人意外的发现,这臻爱珠宝为单天后做的特制款单枫落叶系列珠宝和美国的ALO牌四年前的爆款几乎可以说是如出一辙了,粉丝面对这事,完全没法忍,没一会便闹得沸沸扬扬,热搜置顶。
当然,这事刚被捅破时,于越和王丰丝毫没觉得这是个事儿,他们抄的明明是ZEO,这分明是粉丝乱碰瓷,被水军带偏了,一场误会,解释清楚就好。
可才没一会,王丰助理小李冷汗涔涔地送上了网上名叫“那些年被抄了又抄的ALO”的盘点新闻,上面罗列了抄袭ALO被控告的众多品牌,其中排在头一个的,就是他们之前选中的ZEO。
王丰、于越这才发现,他们精心挑选又认真修改,避免完全重合的单枫落叶,居然机缘巧合,反而和ALO的原版一模一样,可面对这滑稽的事故,他们百口莫辩,总不能发个声明说,他们抄的其实是ZEO不是ALO吧!
新闻热度愈发高涨,也被ALO注意到了,他们直接提起控告,这下王丰、于越总算明白,这事情彻底大了。
所以王丰、于越两个,今天都是乖乖的准备认错被骂一顿,现在被骂一骂可能事情就过了,要再等一会,那事情恐怕可就难说了。
“你们刚刚说,那个原来设计部的那个女孩子是去哪了?”稍微缓了缓,何向前接着询问,前头他听懂了两人的辩解,意思是这事情就是因为这女孩子非要离职引起的。
“她离职后自己开了家珠宝设计工作室,现在和双生珠宝合作……工作室位置就在景秋大楼里……”于越小心翼翼地说,看着父亲还有些涨红的脸,偷偷地下了刀子,“……她好像是哥哥的女朋友……”在一看到父亲怒视过来的眼神,立马又装乖卖巧,站得挺拔。
何向前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单莲、景秋大楼、双生珠宝、何淮……这些词无不指向着同一个人,单静秋,他还当她识相了……结果居然一招接着一招。
认定了对方是想让他在父亲面前丢丑,然后把东西都交给何淮的他,完全不把前段时间单静秋拒绝让何淮兼任两公司的事情放在心里,在他看来,这全是演戏。
眼看何向前手捏成拳,气急的样子,于慧控制不住内心的欲望,往烈火里加了点油:“这静秋怎么这样……她这样干也太不体谅你了,你最近这么忙,可辛苦了。”拳头在何向前肩膀上轻巧地敲打着。
看着眼前被“欺负”得畏畏缩缩的儿子,脸色忧心的情人,还有好像在观望自己想法的王丰,何向前心里的那股邪火越烧越盛,让他控制不住自己,于是便拿起电话迅速选中了那个许久未曾碰触过的电话,拨打出去。
单静秋手头的证据才刚收集妥当,就连亲子鉴定都偷偷地拖私家侦探做好了,快到晚饭时候,拿着材料的她又带着饭菜拉着何淮、周淑怡吃了起来,前两天已经打好了预防针,她最近几天就打算正式出击,和何向前那恶心玩意切割清楚。
还在吃着饭,手机便突然响起,自单静秋辞去总裁职位后,倒是人走茶凉,甚少有人联系,她摸不着头脑地拿起手机,看到上面写着的“何向前”三个字,随手便点了开,可刚点了接通,胜似免提的音量及那些怒骂声让吃饭的几人同时放下筷子,难以下咽。
单静秋面无表情把电话放到了离耳朵有些距离的位置,听着对面如骂街般的叫吼。
“单静秋,你以为你了不起是吗?你想整我是吧?怎么了,你以为何家是你能做主的地方?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这样闹,你以为我就会给何淮什么吗?你想的太美了!”何向前怒吼着,缓了口气,又马上继续,“你太小瞧我了,你真别把自己当回事,你知道吧?你搞再多小动作都没用……”
听着对方骂骂咧咧,单静秋似乎被刺激到了,拿着电话眼眶一圈一圈地泛红。
她倒是真没预料到对方这么配合,比花钱约好的演员表演得都要好,看何淮带着怒意的脸,计划通的单静秋脸上的神情越发难过。
“你别以为人家叫你一句单总就以为自己是什么玩意,走出去有男人对你这种女人有意思?天天就知道搞手段,你就看看这些能不能让我认输……”
何淮听不下去了,向来对父亲保持着起码尊重的他,这下也无法忍受了,一把拿过手机,不愿让母亲再听,听到对面父亲那形象全无、不堪入目的怒吼大骂,他声音如同被冰封:“爸,我是何淮。”
何向前似是反应过来,突然卡壳,嘴上还是没停:“何淮又怎么样了?你以为你跟着你妈混就有好果子?我告诉你何淮,我是你爹!你亲爹!”
“我只想告诉你,我妈会和你离婚。”他闭着眼,替母亲说出了话。
即使再多的纠结,面对这样的场景都无影无踪,他无法忍受父亲这样不尊重母亲。
“你以为我是被吓大的?”何向前在电话那头继续叫嚣,“离就离,晚上我们到大宅好好谈,协议拟好咱们就散了!”
何淮抓着手机的手有些发白:“好。”话音一落便挂断电话,将那头所有的骂声与之隔绝,如同挂断了他心里最后的挂念。
……
何宅。
何老太爷已经把速效救心丸拿在了手上,看着眼前的闹剧,恨不得当场厥过去,他这辈子不知道犯了什么罪,摊上这个倒霉儿子。
何向前坐在离单静秋最远的位置,神色戏谑,他倒是没想到单静秋居然敢提离婚,不过离就离,他可半点不怕,他现在离了小情人到处都是,可单静秋就不一样了,估计只能多多掏钱找个小白脸了。
何淮紧紧地靠着自己的母亲,安抚地顺着她的背,看向父亲和爷爷的眼神都有些不满,他的母亲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何家的事情,现在被欺负成这样,他无法忍耐。
“你们是非要气死我不成?”何老太爷拿起拐棍就往地上砸,气得直喘气。
“爸,没人想气死你,我就是想离婚,这日子过着没什么意思,你是不知道单静秋她干了什么,给集团带来了多大损失,这种吃里扒外的儿媳妇,您还想要啊?”何向前吊儿郎当。
何老太爷真相把何向前的大脑切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稻草,要知道他这么多年笼络着单静秋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他看出了何氏集团现在局势不妙?还真当他老了不中用了,就是他老年痴呆了恐怕都要比他的儿子靠得住。
单静秋泪眼涟涟:“爸,我也是最后叫你一次爸,这日子我是过不了了。”
向来好强的人,示弱一次效果异常的好,就连旁边站着的老管家,刚端菜上来的佣人都忍不住投来了同情与担忧的眼神。
单静秋这样子,把何老太爷一肚子话全都给打了回去,毕竟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现在单静秋这模样,很多措施根本用不了,更别提何向前还不配合了。
老爷子咳着:“静秋,你听爸一句,向前他不懂事,如果做错什么了,是我这个做爸爸的没有教养好他,你别生气,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哪有过不去的呢?”
“爸,我们哪有什么床头吵架床尾和?我没不懂事,你应该问问她都做了些什么玩意!”何向前很是不满,自己父亲怎么尽是说他坏话,这分明是单静秋不讲道理,怎么又怪到了他的脑袋上。
“你闭嘴!”
“静秋,你就看在我的老脸上,咱们那么多年做一家人,也是我们之间的缘分,我现在老了,也不想看着你们这样闹得不可开交,你就听过我一次劝吧!好吗?”他循循善诱。
何淮没忍住,插了嘴:“爷爷,很多事情您也许不知道,妈妈她有她的原因,我也希望您能尊重她的决定。”
“胳膊肘只会往外拐,看来这儿子生了和别人家似的,生了个儿子是单家的呵呵。”何向前话里藏针。
在他看来,这何淮现在彻底和单静秋蛇鼠一窝,就知道挖家里墙角补贴单家,只知道护着他妈妈。
单静秋似乎突然被刺激到了,气得跳起:“你再给我说一遍,是谁天天往外拐?”
何向前道:“我说你的儿子,何淮,你听不懂人话?”
“够了!你闭嘴!”老爷子快气坏了,怎么都拦不住这一场吵架,心里一片仓皇,这糊涂儿子是会生生把这家给拆了,把家业给败了啊!他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静秋,你听我说,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和向前好好说,你们都不是小年轻了,也给孩子做做榜样,哪有五十好几的人了,才来天天想闹离婚,对不对?”
“可能是外面有人了吧。”何向前嘟囔个不停,他现在可一点不怕,他就不信他还离不成这婚了,他要好好教训教训单静秋,她心大了,到时候她回来求他都不会同意的。
单静秋还没说什么,何淮先气炸了,脸上虽然依旧没什么神色,但从眉眼之间都能看出熊熊燃着的怒意:“爸,你懂什么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
“你敢说你爸?你是谁儿子你知道吗?”何向前跳脚。
“我尊重你,你尊重过我,尊重过妈妈吗?”似乎想把心里的话都说个清楚,“到底这些年是谁不把这个家当一回事?是谁不是个值得尊重的父亲?到底是谁做得更错?”
“到底是谁才在外面有人!”
掷地有声,一时之间何向前被震得无言,被堵住了嘴的他似乎被掉了面子,难堪让他愤怒愈发高:“你怎么和你的爸爸说话的?怎么,你了不起了?翅膀硬了?”
“偷人又怎么了?”
“当初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如果你有别的想法,或者日子过不下去,你就说,咱们就离,你是不是答应了?”单静秋声音带着火气,想着原身经历的种种,这一句疑问似乎从心底发出。
何向前撇撇嘴,没回答。
“你答应我了,我才和你结婚的,不是我求着你结婚的。”
“到最后,你答应我的事情没做到,你还在外面找了人,生了孩子。”
何向前错愕极了,不知道单静秋是从何处知道的这个消息,脱口而出:“你跟踪我?”反倒是一阵愤愤不平。
单静秋气急反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于慧都敢放在B城,你们的宝贝儿子你都敢直接放到何氏,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你可以瞒我一辈子?”
“我要和你离婚!我和你过不下去了。”
“成啊,离就离,我无所谓。”再一次强调了自己的核心观点,何向前一点不虚旁边父亲生气的眼神,“这儿子我不要了。”他挑衅地看着单静秋,知道她就把儿子放在心里。
“我不许!”老爷子试图阻拦,可何向前只是看了看他,回了句:“爸,这是我的老婆,我的儿子。”现在他爹老了,公司全是他来做主,他已经不想再一辈子受人束缚,说下台就下台了。
单静秋不愿逼迫儿子,可她还什么没说,何淮便应了声:“好。”
何向前笑了:“好好好,这样最好,以后你可别挂着何淮的名字到处跑,你就是单淮了。”不缺儿子的他完全不觉得如何,对对方没什么儿子感情的他只想趁早割裂清楚,给他自己自由。
老爷子想拦,可刚伸出了手话还没说,就被他最疼爱的孙子截住了话头:“爷爷……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何淮知道,别人可以不知道,以爷爷对父亲的了解和关注,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帮着隐瞒,才能瞒天过海。
老爷子抬起的手卡了半天,放了下来,有点难堪,在他看来这只是大多数男人都有可能会做的事情,更别提向前的条件比大多数男人都要好……可没想到,那时的一时手软,竟然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
于是他便这么看着三人簇拥着离开了大厅,去草拟起了离婚协议。
他知道自己那儿子,是真的要把何家毁了,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养这个草包儿子。
……
离婚协议拟得很简单,单静秋就带走两样,一是她带来的单氏,二是她的儿子。至于何氏,她一点也不要。
开始因为单静秋要带走单氏,何向前还想争一争,可一是他婚内出轨的证据已经确凿,二是这单氏都是单静秋父母遗嘱继承,如果他非要还真没什么胜算。
至于何淮,哦不,现在是单淮了,何向前为了彻底解决单淮回到集团的忧患,甚至在协议上写了无需单淮养老,只要他改姓,放弃继承即可,而单淮也没半点犹豫。
约了第二天,两人便到民政局扯了离婚证,把红本本递进去换了本绿的,何向前只觉得内心满是自由的空气,不像从前被已婚身份束缚,也不用整天面对那张硬邦邦的脸,刚领了本子,头也没回便转身就走。
陪着母亲来领证的单淮送母亲上了车,坐在前头的他透过后视镜看到母亲身体埋在膝盖上,一耸一耸,抖动得厉害,心里知道母亲一定很难过,默默地打开了音乐,放大声音,稍微给母亲一点空间。
坐在后头的单静秋从未想过原来这场经过多番谋算的离婚居然那么顺利,毕竟哪有什么比直接从天而降的猪对手更好呢?
趴在膝盖上,她控制不住地。
笑了出来。
还好现在音乐声大,没被前头的儿子注意到。
她不停地,偷偷地,笑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