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修文物 第285章

恭喜进入前情回顾环节,能找到隐藏的彩蛋哦!

要知道, 八两银在那些豪门大户眼里什么都不是, 可是像石家这样门户的, 八两银足可以支持很长一段时间了。

石咏掐指一算,与那一僧一道约定了十之后交货。在这之后, 石咏也不摆摊儿了, 直接怀里裹着了那两爿铜镜,拎着桌几, 直接回红线胡同,将那锭银子交到石大娘手里。

石大娘自然也是又惊又喜,却又生怕傻儿子被人骗,收了一锭假银子, 连忙带了石咏, 到街面上的钱铺上问过了, 确实是真的, 不是灌了铅的,这才请伙计用银锭夹剪剪成几块, 捡了一块一两上下的, 兑了九百多制钱。据石大娘, 这些钱, 足够石家吃用好些时候的了。

“娘, 我想劳烦您做几个好菜, 晚间我送两碗到隔壁方叔家去, 该谢谢他上回帮咱家解围。”

石咏这么, 石大娘点头同意:“是这个理儿,以前是因为手头还紧着,如今宽裕了怎么样也要表示表示,否则这人岂不是白做了?”

于是石大娘去买菜,石咏则揣上几个钱,去街上的石蜡铺子买了些纯石蜡,见到有便夷蜡烛,便也一下子买了二十枝,回去交给了王氏,:“二婶,您要是晚上还和我娘做活计,就别点那油灯了,点这个,这个亮!”

王氏听了一阵好笑:“咏哥儿,用油灯哪里就瞎了?”

石咏却知道在昏暗光线下过度用眼的影响,他直接将石大娘她们常点的一盏油灯没收,搁自己屋里去,只:“二婶,您以后还要看着喻哥儿进学、读书、中举、做官,给您挣诰命的,哪能现在起就总这么熬着?”

王氏登时便不再话了,只在石大娘买菜回来以后,非常热情地一起帮忙下厨去。

石大娘真如石咏所请,做了好些肉菜,分了一半出来,由石咏端着,给隔壁方家送了过去。

隔壁那位四十几岁的方叔,全名叫做方世英,独女方雁,年方十岁。石咏总觉得像方世英这种气度的人物,不像是需要跑解马卖艺求生的,可是这种话他又无从问起,只是恭恭敬敬把来意一,接着将石大娘亲手烹制的几个菜送给了方家。

“家母,其实早该来致谢的。只是此前一直银钱不称手,如今我总算是凭手艺,赚聊几个钱,家母赶着置办了几个菜送过来,请方叔千万别见外。”

方世英一向冷着脸,待到石咏将谢意表达清楚,才点零头,眼光稍带两分赞许。

他的女儿方雁却是个千伶百俐会话的:“石大哥,这是客气个啥哟,我们也不过是预付了一点儿房租,又没真帮到你们什么?石大哥,你这不都是一直靠着自己吗?”

方雁年纪不大,可是生得娇美,一双大眼睛十分灵动,眼光在石咏脸上转来转去。暮色之中,石咏能见到她面颊上可爱的苹果肌泛着一层浅浅的光泽。

而石咏最不擅长的,就是和可爱的姑娘打交道,赶紧低下头,连看也不敢看方雁一眼,任由对方接了手里的家伙什儿,就开口告辞往后退。

他仿佛能感觉到方世英看他的眼神更多几分温和,而方雁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石咏脚下一绊,险些摔跤,这下子更加尴尬,只能勉强挥手挥了挥算是道别,便从方家院门那里落荒而逃,直到回到自家院儿里才长舒一口气——心想,跟人打交道还是比跟器物打交道难得多啊!

这跟人打交道的过程一直延续到饭桌上。石家人吃饭吃到一半,王氏带着五岁儿石喻向石咏道谢:“咏哥儿,瞅着你但凡有些进项就想着家里,今儿又听你以后要提携喻哥儿读书进学,我这心里,这心里……”

王氏本是南方人,她与石大娘比起来,显得身量更些,眉目更清秀些,话声儿细巧,情感也含蓄内敛,总之一切都和石咏的娘是互补着来的。岂料到这时候,王氏竟也激动起来,低垂双目似要落泪。石大娘则伸手去拍着王氏的肩膀,轻声安慰。

石咏则一本正经地开口:“二婶你这话就见外了,俗话得好,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这算什么俗话啊!

“……喻哥儿还,但他将来需要的花用,咱们大家都得上心,一一地准备起来。咱家一共这四口人,自己人不张罗,还谁给张罗?”

听石咏了这话,王氏更加低着头,轻轻地:“咏哥儿,原谅你二婶,前些日子还总不信你,总觉着你是在……”

她没好意思,石咏哈哈一笑:“二婶总以为我又在败家是不?您放心,我再不是过去那个石咏了!”

*

一下子,一家人把话全开,彼此都没了心结。

一旦用过晚饭,石咏就收拾出自己屋里一张空桌,将那两爿铜镜碎片搁在桌面上。

屋外有人敲门,听声儿该是方雁过来还碗。石大娘去接了,方雁在门口没口子地将石家的菜肴夸了一顿。

然而石咏在屋里,盯着眼前两爿铜镜残片,即便此刻有个可爱姑娘就立在屋门口话,石咏也听不到了。

他捡了一枝秃了一半的竹笔,心翼翼地将铜镜表面的浮土一点点扫去,此刻便越发看得清楚,青绿色深深透入铜质当中,明这面铜镜铸造的年代比他想得更加久远。

可是仔细看镜面表面,却没有宋代时心磨蜡痕迹。

——难道,这面铜镜,比宋代更要久远?

石咏心头不免有些激动——他手上这一件,就算是赝品,也要比此前那枚成窑的瓷碗要更有历史价值。

他仔细将铜镜看过,当即定下了修复这面铜镜的方略——明日他会去请街口的铜匠李大树帮忙,将两爿镜身都用火焠一下,将表面杂质与铜锈都去除,然后再由他矫正镜面的水平度,最后制模,用失蜡法将铜镜的两爿铸在一起,最后打磨光洁,这面铜镜就算是修补好了。

石咏在检查过铜镜的情形之后,反倒觉得那“风月宝鉴”四个篆字实在太过碍事,妨碍他给镜面找平。于是石咏取了一柄铁錾刀,找准最薄弱的一个焊点,轻轻一挑,“风”字就下来了。

石咏如法炮制,将“风月宝鉴”四个字全部取下,丢在书桌旁。

他倒没留神,那“风月宝鉴”四个篆字被取下之后没多久,好端敦放在桌面上,不久竟渐渐消失了。

第二起来,石咏早已经忘记了那四个字儿的事,他一出门就去找李大树。李大树就是上回指点石咏去琉璃厂的那个铜匠。对于石咏来“李大树”和“李大叔”发音着实也差不多。

他将来意明,就要付钱给李铜匠。

“都是街坊,这点事儿,要什么钱?”李大树鄙视地看了一眼石咏手里的碎银子。

“不是不是,”石咏连忙解释,“还要请大叔帮忙,替我准备一点儿纯铜,您这儿要是有陶土我也想再借点儿。”

李大树这才不做声了,伸手掂掂碎银的重量,心知这子很是厚道,给的银钱价值超过了他的这些材料,也涵盖了铜匠的手工。

大家虽然都是街坊邻里,可是但只靠着这点儿情分,旁人帮忙就只会点到即止。石咏一向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也是大致计算过这些花费,才往李铜匠这里塞了这样一块碎银子——

于是接下来一切都非常顺利。

在李铜匠的帮助下,石咏将两爿镜面拾掇干净,敲打至完全平整,再用石蜡填补在裂缝中间,自己将石蜡雕成镜面补完之后的样子,然后用陶土做模,在李大树的铜匠炉子边上将这陶土模完全烧硬,里面的石蜡则完全融去。石咏这才将两爿铜镜和陶土模套在一起,请李铜匠帮忙,往模具里灌上铜液。待铜液冷却,原本碎成两爿的铜镜就牢牢地筑在一起了。

石咏将铸补完毕的铜镜托在手里,仔细观察接缝处。

只见接缝处能看出一道细线,能看出铜色稍许与别处有些不同。这是因为浇筑时用的铜液与原本的铜质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石咏有些郁闷,他已经请李铜匠在铜水里加入少量的锡,可是没有后世的那些工具,做出来的铜锡合金到底还是与原物有细微的差距。但据李铜匠,石咏的估算已经相对准确,他平生所见,铸补铜器只有这么点儿色差的,算是相当难得的了。

接下来是最后一步,打磨。

石咏是用水磨法,一点点地将镜面打磨平整。这面铜镜两面皆能照人,石咏便少不得要花两倍的功夫。反正他也不着急,尽管使出那水磨工夫慢慢处理,渐渐的那镜面便真的能照见人影,即便是接缝处也不例外。

这时石咏一个人在自己屋里,喻哥儿此刻正在外面的院子里玩儿,石大娘与王氏两个则在另一间屋子里的做活计。

石咏满意地将这面铜镜放在桌上,自己起身活动一下,忽听那面铜镜里有人幽幽地叹了一声。

这一刻石咏当真是吓得毛骨悚然,连忙蹲下,面孔凑在那面铜镜跟前。

只听镜内一个苍老的女声缓缓开口:“是谁,唤醒了朕!”

在这三百年前的古代京师,外城夜间灯火稀少,深蓝色幕上的星星点点便看得格外分明。

石咏独自背着手立在阶下,仰着头,透过自家院儿里槐树斑驳的叶影,望着眼前的浩瀚星海,任夜凉如水,一波一波地慢慢侵袭。

白的时候,他在金鱼胡同十三阿哥府邸后院里,曾听见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当时不及细想,只觉得那个声音像是一下子就刻在自己心里一样。现在他一人独处,才慢慢省过来:

——那个声音,好生像他的师妹。

石咏是学习古代工艺美术出身,在博物馆里工作的时候,带过一个前来实习的直系师妹。

师妹真活泼,极得他们科里上上下下的喜欢。然而她却总是缠在石咏身边,求他指点修补古时器物的种种诀窍。

石咏那时却觉得师妹很聪明,一点就透,不用自己怎么指点才是。他有个坏毛病,一旦需要修复的古物件儿上手,他往往会聚精会神地坐在桌子跟前两三个钟头,都不带挪窝的,自然根本记不起还有人候在他身边,等待他讲解。

于是就这样,石咏自己忙起来就浑忘了所有,待抬起头来的时候,见到师妹竟然也没挪窝,依旧坐在身边,望着自己手里的器物,眼里亮晶晶的。

后来实习结束,师妹毕业后在一家设计事务所找了份工作,听顺风顺水,薪水也很优厚,和他们这些苦哈哈的研究员自然没得比。渐渐地,她也就和石咏再没联系了。

和师妹相处的整个过程其实没起过半点波澜,日子就如流水一般地过,甚至同事们从来都没拿他们两人开过玩笑。

因此石咏也没想到,自己身在这样遥远而孤寂的时空,竟会因为一个声音,一句话,便将那些久久深埋在心底的往事全部回想起来。

他拥有一双慧眼,能认出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老物件儿所拥有的价值;他也有一双巧手,能让这些老物件儿重新焕发青春。

可是于他自己,石咏却很清楚,他还不具备好好去照顾一个人,爱一个饶能力。在感情这件事儿上,他是个十足的呆子……

*

到了和杨掌柜约定的日子,石咏带弟弟喻哥儿去了琉璃厂。

这时的琉璃厂早就和明代烧造琉璃的厂子没什么关系了。因为满汉分城而居的缘故,满洲大族世家大多居于四九城里,汉官则大多住在外城这琉璃厂附近。此外,各地会馆也都建在琉璃厂左近,各地进京赶考的士子在备考时也喜欢到此逛逛书剩如今的琉璃厂已经汇聚了京城最大的书市,现出那文风鼎盛,文士荟萃的面貌。

石咏先带了喻哥儿去松竹斋见杨掌柜。

喻哥儿很懂事,石咏只教过一回,他见到每个人便都似模似样地行礼。旁边杨镜锌见了,登时怨念满满,盯着石咏。石咏嘻嘻地笑了两声,伸手抹抹后脑,心想这杨掌柜估计到了现在还在后怕呢!

他们在松竹斋里逗留片刻。倒是白老板将石咏拽到一边去,低声告诉他:“陆爷托人带了话,他最近有事,不在京城,养心殿造办处的事儿,得先往后押一押……”

石咏一听,就知道是雍亲王上回了十六阿哥“随扈”的事儿了。

“……陆爷了,这事儿他到做到,只是现在不得功夫罢了!”

石咏听了白老板的话,也不知是十六阿哥本人原话,还是白老板的演绎。这位十六阿哥在历史上似乎混得不错,“九龙夺嫡”里也没见他站谁的队,看着好像一直碌碌无为,末了竟然还得了个铁帽子王爵,开开心心地活了一把年纪。sxbiquge/read/17/17775/ )


本章换源阅读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