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弥天大谎
接下来的三天,情况变得更加诡异。
贺靳控制了皇宫,此种大逆不道的行为,必定会封锁宫门,严禁出入,以防走漏消息才对,可皇宫一切如常,大臣们上朝,皇帝卧病不早朝,有的大臣早早地回府,有的还能去面见皇上,探视病况禀报急奏。
能自由出入,已经是胆子大得不要命了,还让那些两朝三朝眼睛毒辣的元老出出入入自由面见皇帝,简直等于自掘坟墓。
若是贺靳在找死,那皇帝就是不想他死,这么多机会,整整三天,竟然也没对去见他的朝臣说起贺靳的犯上之举……
这之中,难道有什么交易?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二十年忍辱负重,皇帝要用什么与贺靳交换,让贺靳信了他的承诺,甘冒这么大的风险,留他一条性命?
王景苦苦思索也得不到答案。
“主子,苏公子回来了。”暗云匆匆从万红楼穿进镜花居,离王景还很远,便已焦急地吼道。
青天白日里闪下一道天雷,劈中了王景,站在那儿,望着疾步朝自己走来的暗云,脑子像死了一样,停止了转动,脑海中空白一片,连眼前都模糊不清起来,一刹那间就陷入了灰蒙蒙的无声困境里。
“主子……”暗云连声呼唤,才将王景叫回了神。
“他在哪儿?”王景一闪身,无暇深想,人已经奔出许远。
“属下从城东回来的时候,见到他正往镇南王府的方向去。”暗云在后头喊着,话没说完,王景已经没了影子,不知道他听没听到。
跑出万红楼的王景,大白天又不能露身手,正好一队搜捕的官兵打万红楼前过,跑上前抢了马,连一个字都没说,就飞奔往镇南王府,留下被抢的人有苦不能言。
在京城当差,认不得丞相的独子的,只有瞎子。
赶到王府,一打听之下,苏通已经去了皇宫,王景又马不停蹄地往皇宫追去。
此时,天已经开始黑了,到宫墙下时,王景只看到一道瘦削的人影挨着马,面对宫墙站着,一动不动地等着谁。
是他了,他怎么没进去?
王景放慢了马速,却看见一侧闪过一道人影,警惕的目光紧追过去,却瞧见从巷子角转出来的英姑,王景下马,站定,牵住缰绳。
只是这一点点的时间,英姑已经对王景交代了最新的消息。
皇帝召见了云初,云初死不认罪,皇帝打了他五十军棍。
王景步履如常地往前走,只是牵住马缰的手攥得极紧,眉目紧蹙,深深地朝苏通望过去。
络玉的事东窗事发,苏通应该早就想到云初躲不过被惩罚的劫数,只是他那么平静地等在宫门外,实在让王景很担心。
这样的反应,太不像原来的苏通,原来的苏通为了保护云初,此刻应该用尽一切能用的办法进宫向皇上求情才对……
王景远远地站在宫墙外极其偏僻的一角,密切注视着苏通的举动。
天已经黑透,除了宫灯散发的微弱光亮,其余一切全被夜色掩盖。
而苏通,已经在那儿站了一个时辰。
王景想上前去劝,但他知道苏通不会听他的劝,乖乖回去等消息。苏通到此刻能一直忍住不冲动,等在宫门下,已经是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到极致了。
很难想象,苏通见到云初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骂他?打他?还是安慰他?支持他?
苏通能那么大度的支持云初吗?
王景笑,这是不可能的事!
那日苏通鞭打云初和络玉,就看得出,他其实是很小气的一个人,他的心很小,朋友的欺瞒和背叛能让他发狂甚至崩溃,想起事后,苏通一个人喝着闷酒淋着雨,又哭又笑自我厌弃的模样,王景更显忧愁,这一次,云初所做的事,何尝不是欺骗,与自己诈死别无二致,苏通能接受吗?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宫门里终于传出车轱辘的声音,王景看见打宫门里出来的马车,缓缓停在苏通跟前,拦下马车的苏通,声音出奇的平静,“青叔,你只管赶车,我就看看他。”
赶车的青竹,跳下去让苏通进马车,一边以轻沉的声音道:“苏公子,大公子伤得不轻,你让他多休息休息。”
王景看不清苏通听到青竹这话的时候是什么神情,只瞧着苏通钻进了马车,而马车缓缓离开宫门。
人走了,云初看来也捡回了一条命,此处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他再等候,但王景仍站在宫墙角里,一双眸子变得晦暗不明,沾染上夜色显得几分阴森可怖。
好久,他才挥了挥手袖子,打落肩上的雪米子,消失在宫墙下。
暗云和英姑都在镜花居,王景如此平静地回来,让他二人狐疑生怪,但看着王景阴沉的面色,又没听到嘱咐要做的事,便都悄声退下。
王景坐在桌边,望着漆黑的夜,又起身到镜花居外头吹了会儿夜风,看了会儿湖上倒映着的细碎灯火,又回到屋里喝了点酒,转进内室和衣倒在床上想睡一会儿,却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如何也安静不下来。
脑子里,都是好奇,都是疑问,都是猜测。
苏通进了马车,与云初说了些什么?
他此刻可还在云初那里守着没离开?
他会原谅云初吗?
还是与云初再一次争得面红耳赤,断然绝交?
王景一翻身从床里坐起,扬手扇了自己一掌,但脑子里的那些猜想,还是没有被打出去。
云府门前,青竹缓缓停下马车,而苏通从上车到现在是一个字也没说,真的就如他拦下车时对青竹所言,他真的就只是看看云初而已。
青竹招呼着府里的人将云初挪出马车,整个人趴着抬进了沉香楼。
这之中,苏通全程负手背后,静静地跟着,直到青竹带着人替他把门掩上,他才说了这次见面的第一句话。
“恭喜你,你的病这么快就痊愈了。”苏通垂着眼皮,站在床边,望着趴在床里闭着眼的人。“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我知道你醒着,一直醒着。”苏通眼里满是沧海桑田后的嘲讽,人的心一旦给了出去,便不再是最初认识的那个人,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童年好友了,“你是云初,没确切知道络玉的死活,你当然睡不着。”
云初的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仍是没有说话。
苏通却微微一笑,没有出声,也只是如风吹过的一刹那带来带去的颜色,快得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我记得,是你告诉皇上,络玉是被白琼杀了,而王景还在场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原来竟又是个弥天大谎……”那语气,怅然至极,只觉这世间的荒唐,“云初,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撒谎,而且一个比一个更让人惊心,更让人痛心。”
“对不起。”
床里飘出来的孱弱声音,搅动了苏通冷定的目光,差点落下泪来,苏通往外走,充满了无奈和凄凉,“为什么你们都要骗我?”
你们?
云初睁开重比千斤的眼皮,却已经听到了门被关上的声音,不由得担心起来,除了自己,还有谁欺骗着他……
苏通刚出沉香楼,方远已经赶过来,掩饰不住关切和焦急的问云初的伤势,苏通停下步子,看了方远好一阵,终是没有朝着方远发火。
“皮肉伤,不碍事。”苏通撂下简短的几字,便匆匆离去。
但站在苏府门前,苏通那利索的脚步,突然之间连一毫一厘都迈不出。
他在外头站得太久,而早早到府门前等他的人,也看不下去了,径直朝他走来,“大公子有事与你商量。”
苏通诧异无比,受宠若惊似地勾了勾嘴角,却显得苍冷寒心,苏明从来都是给他把所有事都安排妥当,什么时候有过与他商量这种情况?
他也觉得自己这一次做的过火了,连语气都变软了吗?
苏通越想心就越冷。
见到苏明时,他正在写信,视线扫过信纸上的字迹,为什么要写信给苏义?
“不是每月写家书的日子,你写家书做什么?”苏通不明白,一出口,语气没控制好,带上一种埋怨的调调。
苏明没有停笔,直到写完,才把信封上,交给白珟连夜送出。
“皇上放过云初,爹还回来做什么?”苏明缓缓开口,看向苏通,“你吃了不少苦,人都瘦了好几圈……”
苏通脑海一震,随即转开身,别过脸,“够了,我有没有吃苦自己知道,瘦了还是胖了自己清楚,你有什么事要商量,请说。”
他没有叫他哥,苏明嘴角弥漫着微苦,语气却平和无比,“你从小就想从军打仗,这次又瞒着我们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我就和你大哥,还有爹商量了,让你先去北疆跟着爹从头学起,想问你愿不愿意?”
苏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还没细细思索一番,便已经下意识地断然喝道,“不愿意。”
安排,从小到大的安排,苏通受够了,所以虽然这个是苏通想要的,他的第一反应还是反抗不服从,他不要安排,不需要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