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这样的哥哥
心不在焉地回到镜花居,英姑远远地就迎了过来,对王景说镇南王已经等了好一阵子。
王景还没从被苏通彻底无视抛弃地落败心情里走出,犹记得那一句‘跟你爹一样卑鄙’的恶骂,他无法否认自己有王真这样的爹,但王真为官多年还算为国为民没怎么以权谋私,怎么叫做卑鄙了呢?他是怎么也想不通这一点。
而且苏通不可能无凭无据地骂他还连带上王真,在记忆中,苏通曾经也说过‘与其来管我这个不相干的人,不如去关心关心你的爹’,一次提起王真可以说是巧合,两次提起,王景敢断定苏通心里一定藏着与王真相关的事,所以才会半是半非的在自己面前不小心提起他。
“主子……”英姑跟在王景身侧,看着他根本没听见自己说什么,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得担心起来,英姑可是很记得上一次还没承袭爵位只是个世子的贺靳,单枪匹马闯进镜花居对王景示威要挟的事,而她竟然连随身保护贺靳的人都没看清楚就被人一掌击出窗户掉在湖里差点毙命。
英姑太过忧忡,王景也恰好想到这儿得了须臾喘息时间便注意到了英姑,看着英姑忧虑之色,本就阴沉地心情更沉重了,“怎么了?”
这么多事,至今没有哪一件好好地得到了解决,而且还越来越复杂,王景自然烦不胜烦,语气之中也有些许的烦躁,英姑跟着他十几载,也自然领会到他的烦闷,压低了声音道:“镇南王今日带着梅娘回万红楼来,说是有东西找主子讨回,正等在镜花居里。”
王景两眉轻拧,凝视着眼前的湖边小居,找他要东西?带着梅娘过来?就如贺靳在宫中所做的一系列互相没有瓜葛的事,让他找不到他的真正目的一样,这一次他还是没能想到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自己这里想要做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威胁了顾怀南,说让顾怀南向他表明自己要见一见他,他才来的。
轻轻摆了摆手让英姑退下,王景缓步向镜花居靠近,以贺靳比自己有过之无不及的狂傲,和此间要事缠身难得空闲来说,就算他答应见自己,那也是自己去见他,而不是他在这镜花居里枯等。
王景一进屋,贺靳与梅娘都齐齐看了过来,梅娘起身便要退出去,却被贺靳拦下了。
“镇南王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王景可不会说什么王爷驾临寒舍蓬荜生辉之类的虚话。在贺靳面前,他是谁真实的性子是怎么样的,早在许久之前就被看穿了,根本无需掩饰。至于这里多出来的一个女人――梅娘,既然贺靳敢留她在这里,就说明他控制得了她,也不需要警惕防范。
随着王景坐到自己对面,贺靳轻轻转了转眼珠,淡淡地望向王景,“为什么要管楚国和云汉之间的事?”
这个主题,真的很震动人心,虽然贺靳没有直言楚国与云汉的战争,用‘事’来代替,却足以让王景心领神会。
“王爷,对此似乎已经有了高见。”王景四两拨千斤,你要隐晦,那就直接到底好了,但随即王景又觉得十分没必要与贺靳打哑谜,让他继续猜度Lang费时间,他可担不起Lang费他时间而害死了他的罪孽,只是他正要直言相告时,贺靳却已先道。
“我说过,别妄想苏通的一根指头,你似乎记性不好。”
王景心头一惊,将眼直直地盯着贺靳那张雪白的脸,随即浅笑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弟弟是个榆木脑袋,就算被他当场撞见也想不出我插手云汉和楚国的事,是为了他,但哥哥,只是听听属下呈报的消息就知道我的目的……”
兴许是费尽心思为苏通做了这么多,却没有得到苏通的肯定抑或感激,所以内心苦闷,因而贺靳这么一旧事重提,便不打自招的说了自己的目的的确就是为了苏通。
这一点,让王景自个儿也感到吃惊,他对贺靳竟然一点戒备心都没有,反倒想对他倾诉心中担忧,是因为知道他是苏通的亲兄吗?
“十几载逢场作戏,只是为了暗中保护亲友,我以为这些人的命你最在乎,没想到你好像并不在意……”
“你要做什么?!”王景越听贺靳的话,心底越发毛,也想起了他用身边人的性命威胁自己的事,贺靳却只淡淡地看向他,“苏通是我的,谁也不能动他,我不准任何人伤他一丝一毫。”
贺靳清寒的调子,让王景听得是一愣。
就算知道他们亲兄弟关系,心头也还是没能平静地接受这句‘苏通是我的’,盯着贺靳苍白的面色,不想呈什么口舌胜败,与一个病人计较太多。
可听听他说的这些话,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王景瞥着贺靳淡漠冷沉的神色,自己也说过‘谁也不能动他’这样类似的话,还是对苏通说的,但苏通非但不以为意还大加指责对自己泼尽冷水。在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改变左右不了主意,这一点上,不得不说这两兄弟的刀枪不入还蛮像。
“何以见得,只有你是在保护他?”王景接住倏然间凌厉刺过来的目光,淡淡一笑,“何以不见得,你现在做的这些事,不是在伤害他?”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贺靳夺得宫中兵权,犯上谋逆的罪名已经坐实,此刻若是谁再捅出苏通实则是贺颐跟白璎的儿子,那苏通不也会遭他牵连,这不等于伤害又是什么。
可是王景没有再贺靳脸上看到一丝被他问及痛处的忧色,一派自始至终的从容镇定,让他觉得深不见底。
“知道的不少,但也尽于此而已。”贺靳不屑的语气,让王景刹那间明白自己错漏了极其重要的东西,这个东西是什么他还不知道。
“王丞相这几日忙着书信各方诸侯,打着勤王的口号四处调兵来京,不知到底是忠君还是别有居心?”贺靳轻悠悠地说,一叠书信从他长袖里抽出,扔在王景脚边,“本王与皇上的关系,岂容外臣妄想,何以见得本王不是勤王,何以见得王真不是犯上?”
王景盯着那一张张被湖风吹开的信纸,上头一笔一划出自谁的手他再清楚不过,心头停止了跳动,“你以为你可以只手遮天,骗过天下人你做的好事?”
“不知深浅。”贺靳冷斥,一扬手,在梅娘会意的搀扶下起身站定,看住王景,“这是本王送你的见面礼,只要你离苏通远远地,本王可以让王家免遭这灭门大罪。”
王景只觉得耳里嗡嗡嗡作响,此刻皇城里,这云城里就任他贺靳一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吗?
“王爷手段厉害,可是不知道苏通若知道王爷颠倒黑白,嫁祸诬陷,会怎么看你,他自己又如何自处啊?”王景蓦地抬起头,盯住已经走到门边的人。
一袭厚重的黑貂斗篷紧紧地裹着精瘦高挺的身子,二十年韬光养晦,那些委屈酸苦没有白白忍受,造就了他今日的心机和手段,而没有领略其中暗流险阻的自己,的确望尘莫及。
“知道了又如何,难不成你认为,他会怪罪自己的哥哥为求自保而杀了一个要杀他哥哥的人?”贺靳反问,却深深地刺中了王景的心,这一场暗战明战不是王真输,就是贺靳输,无论谁输都难逃脱灭顶之灾,苏通的有言在先今日应验了,他们算不上朋友,称不上敌人,却随时可能成为敌人,而今不正是这样子吗?
贺靳已经出了镜花居,柔声问梅娘,“吓着你了?”
梅娘轻轻摇头,“没有。王爷只是竭尽心力保护苏公子,如果苏公子与王景有了牵扯,以苏公子和王景二人的性情,往后实难撇清干系,王爷是为了他们俩好。”
贺靳脚步如常,目光却闪了闪,是呀,云阳暗中培植袖子楼势力,便是对付江湖中这些帮派和朝廷里的污秽,而云烟阁与当朝丞相两股势力的纠缠,不得不说是云阳由来已久的心病。若有朝一日,王景遭殃,苏通像帮云初那样尽心用力,到那时,就算是自己也很难救下他。
“看来千色教会了你不少东西。”贺靳的声音有些低沉,学会了,也就是在改变了。这世上,没人能永葆本真,就算他用尽心思保护苏通,苏通也还是在变。
“千姑娘教得仔细,妾身约莫也只学会了三成。”梅娘一直浅盈盈笑着,不媚俗张扬也不低调无色,总之就能惹得人移不开眼。
“今日之事,连千色他们也不要说。”贺靳嘱咐道,梅娘虽然心存疑惑,却也没有追问因由,只是点头应下。
贺靳扯了扯裹在身上的貂裘,梅娘秀眉轻拧,瞥着湖上纠缠的风,虽然已经温柔了很多,但依旧能带走体温。
“等等。”
贺靳应声停了下来,徐徐转过身,盯着从镜花居里款步而出的人,与方才受自己威胁恫吓的惊惧十分不一样,一派冷定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