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以心待人,人岂不知?
王景嘴皮子厉害,他哪儿是他的对手,苏通也懒得去费神计较,“那你怎么不派人去追查你想问的事儿,这不比你等他更快?”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王景轻轻一叹,觉得轻松了不少,“这事儿是云烟阁的禁令,不能查。”
“不能查?”苏通疑惑的低喃,难不成云烟阁也有不为人知的秘辛。
王景本来不打算说,但除了问老爷子外,问苏通也不是不可,他身上有月缺,说不定知道一些能提供些线索也好,“听说过君子盟吗?”
君子盟……
松弛的神经立刻一紧,却不敢让王景察觉到端倪,苏通装作认真的想了一下,“君子盟,很出名吗?不可能啊,若是这样,我一定又听说过。”
他不知道……王景对这个结果有点失望。
苏通调转头来看着王景,“君子盟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们很厉害吗?难不成你怕他们?”
怕?
从接手云烟阁开始到今天,他怕皇帝查出他背后的势力,而牵连家人;年上轻狂,遇上月非木,到后来整整寻了他三年,他怕这世上再没月非木这个人,怕月非木不找他寻仇再也不出来见他;到后来,月非木出现了,却是要他所有亲人还有云烟阁的命,让他对这世事绝望之时,却是苏通那颗冤有头债有主的心,饶恕他罪恶的心,一点点的温暖拯救了他,从此便害怕这个人手染血腥,从此便害怕这个人过得不好,从此便害怕他讨厌自己……
“你这什么表情?记得一开始的时候,你天下独尊的目中无人样子,竟然还有怕的人,你倒是与我说说这君子盟怎么个厉害法子,让你这般害怕了?”
眼见苏通对此事这般感兴趣,王景怎敢扫了他的兴致,但他却不合时宜的记起来一些事,武晋暗杀贺靳那一夜,在关键时候用琴箫和声制住发疯的武晋的一男一女中的男子,分明就是几月前将他拦在街上,向他索要白玉月缺的君子盟的人,后来这人还领着秋声回来再度示威。
要说君子盟与苏通和贺靳没关系,王景不会相信,但苏通的样子看来又真的是对君子盟毫无所知。
他会跟自己演戏,装作不知道君子盟吗?
他会骗人吗?
他会骗他吗?
他与他说过好多事,在玉和馆里的那些话,不是已经算交心了吗?
这样他还会骗自己吗?
王景不断的问自己,一遍一遍的,他发现自己又多了一件让他害怕的事情,就是怕苏通不信任他,与他虚与委蛇,欺骗蒙蔽他。
苏通候了好久,除了看见王景那一双幽沉的目光明明灭灭忽闪忽烁的,便再没有得到点有用的线索,对于君子盟,他也只是听他大哥提过只言片语,再细致的根本不了解,而王景既然在找君子盟,对它或多或少也有些了解,他才想着从王景嘴里套出些话来,可似乎王景对他有些怀疑。
“没意思,不说就算了。”他本来就不惯于诓骗别人,只是被王景这样看了看,一颗心就要闹翻这片天似地,让他心虚,觉得不太磊落光明,只好就此作罢,抛下了王景,自己个儿往玉和馆走。
看着人已经走得快没影儿了,王景才醒悟过来,他想得太多了,他身边的人屈指可数,要说与君子盟又莫大关系的应该是贺靳才对,他多半也是脱了贺靳的福,才能受君子盟照拂吧。
对了,武晋暗杀贺靳那一晚,他记得,在顾怀南对贺靳说让他帮他的时候,贺靳说了句‘我不是君子’的话,而顾怀南回了句‘我也不是君子’,这与君子盟有关系吗?
王景匆匆去追苏通,苏通走得也不算慢,他在想王景问起君子盟,是什么意思?王景之所以提起君子盟,好像是因为他有一个一直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因云烟阁明令禁止的事,所以他不能查,只能问观云。
这样说,他心中的问题与君子盟有关。
君子盟与云烟阁曾经还有所渊源?
这种揣测,苏通倒抽了一口冷气,简直不可思议,正如他得知观云竟与娘是同门师兄妹,娘还是海穹派的掌门人一样,让他震惊。
可云烟阁与君子盟这事儿,与白璎和观云还有海穹派又不一样。
皇帝不知道何时会发现云烟阁与王景的关系,那日他成对自己直言不讳的说,要用自己来要挟的人里,就有王景,也有云烟阁,他显然是已经知道云烟阁的存在,甚至还知道云烟阁与王景紧密的关系,才会这样有把握说出来……
苏通忽然停住脚步,目光陡然间比着夜色还暗,他这些担心已是多余,君子盟不会因为牵扯上云烟阁,而早云烟阁和王家关系被发现之后的连累,因为当日皇帝第一个说给自己听的就是君子盟!
一切早就在云阳的算计之中了!
云阳还说过有哪些势力,哪些人来着?
苏通没费什么脑力,便想起了那一天被当朝皇帝威迫的一幕幕,他从没想过身为人君竟然会那般卑鄙无耻地欺压臣民,还做得那么磊磊光明,理直气壮,叫他想忘也忘不掉。
睥睨天下的帝王之气又一次奔腾在眼前,像一根针一样刺得眼睛都睁不开。
君子盟、海穹派、天医阁、云烟阁、袖子楼,北疆,苏义,聂欢,贺靳,云初,云宗……
这一刻脑海里仿似经历过天地浩劫之后的昏沉安静,只能听着,只能看着,却无法扭转乾坤。
这么多人,都是云阳要的,都是他即将要利用的。
好不容易平复了些激荡无助的心潮,他又不明白,海穹派和天医阁怎么也会被云阳算计在内,海穹派早就在娘离世的时候就该没了联系,而大哥和自己这些年来身边都没出现这样的人物;天医阁就更是无从说起,他唯一认得的便是络玉和连霄,而连霄可以说是毫无交情,至于络玉,有些交情却不至于让她倾尽天医阁之力相助,要说是因为云初,他倒可以选择相信有这个可能。
但云初曾对沈凤字字铿锵说过,络玉不是白琼之女,那她不是天医阁的继承人,又凭什么差遣得了整个天医阁势力……云阳到底是怎么谋划的?
他不可能没有把握,就把这两个门派都说出来才对。
他是个算无遗漏的君王,一步一步他都算得极为精准,就像他所说的,为了这个云汉天下,他什么都舍得,也必定不容有什么差池。
所以,海穹派和天医阁,这两大势力,不久就会被吸入皇城之中,皇权之下。
苏通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
“你怎么了,身子很不舒服?”王景赶上来时,便看见苏通突然停了下来,再疾步走近时,又听到他难受的吸气有呼气的声音,当下已有些慌了神。
想起小多说苏通没走到玉和馆便昏倒过一次,这心头就免不了慌了慌。
他这么健壮的一个人竟然病得昏倒了,一定病得不轻。
举高了灯笼,仔细地端详着苏通的神色,见他只沉沉地盯着自己看,并没有什么异样,才稍微放了些心,只是他怎么这样看着自己?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苏通默默注视着王景好一阵子,王景看着那深幽凝重的目光,已经感觉到了忧忡,直觉告诉他,苏通觉得沉重的事与他有关。
一次两次三次,他总能看得见苏通在为一些事情伤神,但他却总是不能准确分析出苏通到底在为哪些事、哪个人伤神。
一次又一次看得见却实则又看不见的经历,让他气自己一点进步都没有,也让自己越来越懊丧地认识到他对苏通的不了解,苏通所有的心思抑或是眼神,他只算得半懂,拿捏起来更是不知道轻了还是重了,总是不得要领,唯恐没能对症下药,解不开他的心结愁虑。
他从不曾这般费尽心机也想了解一个人的点点滴滴,也从不曾这样强烈的希望能看懂他,哪怕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他都能立即心领神会。
为此,他曾急切又强硬的想要进驻苏通的心底,却被激烈地反抗着推出;失败之后,他又想默默相守,总能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却又因为红尘俗世诸多纷扰霸占了苏通的视线,他的默默相守被掩盖被忽视;而今,他不知道究竟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让他看得见自己、感受到自己的心意,始终不得其法,实在让他时时不安、刻刻不宁。
“王景,有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
沉默一场,开场白就这般凝肃,王景听了心就凉了一大截。
苏通却有些残忍了,他看出来王景想躲,却拉住了王景的手,将灯笼取过来,提在自己手上。
“你知道我不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你却什么也不问就冒着性命之险到这儿来陪我……”苏通郑重其事地看着王景眉眼深蹙,他知道他并不愿意听,却又不能这样放他走,只好装作视而不见的继续,“在我快喘不过气来、绝望无助的时候仗义相助,在四周的人和事都在给我压力的时候也是你轻淡的言行举动缓解了我的痛苦,这份情义,苏通记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