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怎么回事,他俩心知肚明,只是都没有说穿来,就像之前的不快两人默契的没再提起。
苏通没有接话,倒是起身上马,拨了拨缰绳又开始赶路了。王景随着他上马,也没多言,安静地跟在苏通后头。
那个几乎无时无刻不想与他亲近说蜜语甜言的人突然性情大转,苏通觉得很奇怪,但也没有多问,没了那些接近,反倒可以与王景相处。
当晚,他俩找了一个客栈,王景只要了一间房,苏通皱了皱眉,但想到可能有的眼线,他既是戴罪之身是不可能一个人要一间房无人看守,在王景与他说委屈一晚时,也只是不快地撂下王景一人径直走上了二楼,并未多言。
两人在房间里,相坐无言直到小二给他们把饭菜端上桌,王景才打破安静说,“赶了一天的路,早就饿了吧,趁热吃点?”
苏通才拿起筷子,都准备下筷却见每一盘菜里都有辣子,连青菜里都有,当下就不想吃了,可赶路一天也确实饿了,便将辣子拨开一边或是挑拣出来,夹了那些菜对付着吃下。
王景见了,眼色沉了沉,“这里人喜欢吃辣,我已经吩咐小二少辣子,没想到……”
“我一个戴罪之身能有的吃不用饿肚子,我已经很满足了。”苏通打断王景,一边说一边埋头夹了菜放到碗里。
王景收住话,看着苏通吃一口他也吃一口,等到苏通吃完后,他才后知后觉看到自己的碗里的饭也被他吃了干净,桌上的菜竟所剩无几,“我再让小二做点菜来。”
喂猪吗?这么多他都吃下去了还要叫!苏通瞄了他一眼,“我已经饱了,你点你吃的。”
王景刚要出门去叫小二,闻言便停了下来,“哦,那我叫小二来收拾了,你早点上床休息。”
苏通拧着眉看向那张床,王景已经吩咐完转身进屋来,看着他坐在桌边一动不动知道他担心什么,“你身上还有伤,去床上休息有助恢复,我晚上就在这里睡就可。”
他说着用手指了指桌下凳子,苏通低垂着眼,什么也没说只朝他点了点头,便朝床边走去。
王景见他乖顺得上床休息,心又开始怦怦乱跳,若是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这个样子的他就好像他的妻……
这个念头一起,便被王景迅速斩断。正巧屋外小二来收东西,他让了人进屋来收拾完,关上门吹灭了蜡烛才坐到桌边趴着睡了。
屋里一瞬间黑下来时,床上的苏通睁开了眼,直觉告诉他王景所以性情大改一定与他此行之事有莫大关联。
调兵是大事,没有手谕或者圣旨,那些封疆大吏抑或是爹和哥他们都不敢擅动,哪怕是勤王也有可能被污蔑歪曲城擒王。如此,云宗既是做戏一定也会将调令给他,而他没有,那会在谁那里,显而易见了……
难道他这一路上闷声不吭的,也丝毫没有提起这件事,是要隐瞒这事?
为什么呢?
难道……他不想他去调兵,真将他押送回京城?
这个猜测,苏通自己都觉得可笑,他竟然会以为他不给他调令他就会同他乖乖回云城?他这样做,事后云宗追究他来承担?
想想,都觉得前后不通,他想不明白王景意欲何为呀!
反正还要再赶几日,才到北疆与云城的分路口,他就看看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要干什么。
接下来的几日,与第一日无甚区别,每每王景都与他隔着一定距离,既不太远也不太近,他得空趁王景忙着不注意时暗暗观察一举一动,寻不出纠结矛盾的犹豫,外表平静心里也好像很平静,这几乎是他见过最为平静无波的王景。
或许他并未纠结,在从淮阴出来时就已经有了决定——带他回云城。
此处已经远离淮阴,过了青城,那些奸细耳目据他一路观察已经没有了,明日再赶一天一夜就要分道扬镳,而王景还是只字不提,苏通如此猜到。
不影响明日之事,今晚不得不把这件事摊开来说清楚了,苏通决定下来,在这一晚落脚歇息时,他让小二准备了一壶品性温和的酒。
王景瞅了他一眼,想要开口阻止,却没把话说出来,接着他的话对小二说,“让厨房准备点下酒菜。”
此时苏通已转身离开柜台,他才凑近了对小二补充了一下,“让厨房备点醒酒汤,晚些时候我自己去取,我朋友酒量浅。”
小二点点头,却听那头苏通走了几步停下来转身朝小二说,“小兄弟快带路,一会儿再下来忙活,那些事儿都不着急。”
小二连连应着,忙带了苏通到一楼仅剩的三间客房里最好的一间,但还是有东西轻微的发霉的味道。小二是个乖觉的人,见苏通皱了皱眉,便忙解释说,“底楼潮一点,小店楼上客满,只好委屈二位一点了。”
苏通没出声,王景站在门边没有进来,朝小二摆了摆手让他离开后才进了屋,“你若睡不下,我请掌柜的同楼上的住客问问有没有愿意换的。”
苏通摇头,“不用了,我没那么娇贵。”
王景点点头,“饭菜还要准备一会儿,要不你先睡一会儿,好了我叫你。”
苏通又摇头,“这客栈背后就是一条河,我去洗洗,等这儿好了你再来叫我。”
王景登时皱紧了双眉,苏通见他靠在门边杵着不动,没打算让他出门的意思,疑惑地看着他,“或者你怕我逃跑,你与我同去,让店小二到时候来叫我们。”
一起去洗!
王景心头猛一撞,瞪大了眼看着苏通,没回神时已经傻乎乎地点了头,让开路让苏通出了门,他一直跟出客栈,被夜风一吹,才清醒过来,顿时觉得自己很没出息,想打自己一巴掌。
可事情都过了……
到了河边,苏通一指王景站的地方说,“这里水挺好,你就在这儿,我往前头洗,有事儿你叫我也听得见。”
哪知,苏通往前头走,王景就跟着,完全把他刚说的话当耳边风吹过了,苏通听到那脚步声,便停了下来,“你跟着来不是也要洗澡吗?你洗你的,跟着我干什么?我又不会跑了。”
他这一路上可是乖得不得了,一点越狱偷逃的心思都未起过,不知道这个人怎么还是这么不放心。
王景站在那儿,没有再跟,“太晚了,又看不见,还是别洗了,回客栈让小二多烧点热水洗洗?”
“那大盆子哪里比得上大河洗得畅快。”苏通很不乐意。
王景又说,“那你洗,我在这儿等你,我奉上命不能离你太远。”
苏通也懒得理他了,脱了衣服往河下走去,夜色将大好春光都吞没了,只有隐隐绰绰的一个暗影,以王景的眼力也看不清楚。
王景不免失望,河里想起来哗啦啦的水声,引人联想,河边风分明凉悠悠的却吹得王景浑身发热,想起了他们在万红楼里的相识与纠缠。
这些凌乱与苦楚从一开始就有了,现在更是有增无减……
河里突然传来苏通的声音,“这里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了吧?”
王景仔细感查了一下周围,没有人息,意识到苏通有事与他说,他便朝前走了好几步,一直到河边,两只脚一半已经踩进了水砂里,“怎么了?”
“我以为你怎么了,一路上都很反常,”苏通撩起水一边洗着一边问,“你应该有话要与我说吧。”
王景心头一紧,指尖都颤抖了一下,不知自己什么时候露馅引起他的怀疑,但还不能承认,“你多心了,我并没有不妥。”
“若是从淮阴出来之前,你看到我会忍不住讲很多好听话,忍不住拉拉扯扯,忍不住时时刻刻都看着我……”苏通还没一一数完,王景内心已经因为这几句拆穿溃不成军。
哪里知道这个人对他以前与现在的行为如此清楚,他这一路少言寡语,刻意保持距离,管着自己的目光,时常想到隐瞒下的事情便精力一散……都成了他无法辩驳的证据。
他内心一阵慌乱无措,苏通平平淡淡地接着说,“我原本只是猜测,但现在已经有了答案。”
“真是连这都瞒不过你嘛?我竟掩藏得这般差劲?”王景那疑虑的声音仿佛在怀疑人生。
苏通听了既诧异又叹息,“为何要这样做,离开淮阴时你自己还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是莫要当真,你怎么还要将真的藏起来,你知不知道私扣上令,也是杀头之罪,而军情紧要,你不怕惹来灭门之祸吗?”
王景闷声不应,夜色将他很好的保护起来,苏通看不到他此时的神情,便离开河里穿上衣服,走向他,离得很近了也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他又问,“你遣散云烟阁,投入朝廷,是去保命的,如何才过数月就记不得甚至宁可冒险丢命呢?”
“因为你呀……”王景终于应了,声音都发颤,“因为你呀,那一晚我无数次告诉自己你就是奉令调兵,不会有什么危险,可皇帝的踹你那一脚我忘不掉,楚衍范若元那些暗处躲着的人我忘不掉……你怎么可能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