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城楼上,王昭远左手拿王命,右手拿铁如意,挥洒之间指挥自如,不断下达各种军令。翘首迎风踌躇满志地看着大批援军陆续出城,向东面大路开拔。
城墙内外,围观的乡亲百姓非常之多。周朝大军攻蜀的消息已经逐渐在成都扩散,百姓们同样非常关心蜀军的胜败,都纷纷涌上街头打听……蜀国国君和禁军大部分人,都不是四川人,后唐时期从北方南迁的。但是他们入蜀已经几十年,川人已经习惯了其统治。
蜀国政权也不是特别仁厚,同样盘剥百姓,干过一些叫人们怨声载道的事,比如铜钱不够时征用百姓的铁器拿来铸钱、大量收集民间女子充后宫等等。不过总体上他们干得并不太过分,最重要的是保证了长期的太平安稳……所以蜀人大多都还是希望孟昶的军队打赢。
王昭远带着乡亲们殷切的希望,准备大干一场好衣锦还乡。
当然最挂念战争的还是大臣们,一个个在蜀国既有良田家产又有官位,身家财产都靠蜀军保护。来送别的官员非常之多,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看着王昭远。
王昭远挥了挥铁如意,在前面从容地说道:“诸公勿虑也!东路无非就是三峡与夔州,本官必保国门万无一失。”
一个官儿问道:“王副使所言非虚?”
“哈哈……”王昭远大笑道,“张相公,你也未免太看不起我卧龙了。凭险地而守国门,这等容易的事我都做不到,如何敢称卧龙?”
王昭远在闹哄哄之中宽慰了众人一番。很多人仍然很不看好他,但这并不要紧,他只待立下大功回来又可以借题发挥嚣张一阵。
就在这时,只见城下一个长袍幞头的老头摇头叹息,王昭远眼尖,认出是李昊。王昭远见状,正从容自得的心情有点添堵。
离开城楼后,一个下属官儿上前来悄悄说道:“李昊刚才拿主公和赵季札比。”
王昭远顿时大怒!赵季札何许人也,当年秦、凤之战,此人自告奋勇毛遂自荐主持秦凤成阶四州兵权,先在成都自吹一番;结果周军一到吓得屁滚脲流,匆匆逃回了成都。皇帝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一问三不知……这等毫无见识才能的草包,王昭远最鄙视的人,李昊居然拿他和自己相提并论!
“主公息怒,现在咱们不比与他计较,先设法保障东路才是最要紧的事。”幕僚劝道。
王昭远出征在即,确实没工夫和李昊计较。当下把一口恶气吞下去,强自冷静下来,从容道:“北面、东面各派一个使者密行出川,带我的书信联络北汉、南唐,一起对付周朝,先从大局上争取优势。”
幕僚道:“二李(李重进、李继勋)反叛时,北汉也不敢出兵,恐怕不太容易;南唐国已经堆周朝战战兢兢,可能没有胆子。”
王昭远道:“我知道,但试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万一不行就算了。举荐两个口舌麻利的说客去……如果蜀国有险,长江上游就落入周朝之手;南唐全靠长江,他们没有愿意见蜀地被中原占据的道理。北汉是周朝宿敌世仇,也有争取的可能。”
幕僚听罢拜服:“主公言之有理。”
又有下属急忙附和道:“王副使胸有大略,有勇有谋,李昊此子竟然以赵季札来污蔑,用心歹_毒。”
王昭远冷哼道:“我早有定策,东路必稳如泰山!”
……
长江江面上,郭绍站在一艘楼船船头,正看着宽阔的江面。此时船队已经到达、罗彦环部也接手了荆南防务,攻蜀大军水陆并进,已经向西开拔。四下里依然是一片平原,江水在这边宽阔,水流平缓、借着东风张帆,舰队航行十分顺利。
“卧龙先生?”郭绍有些诧异_地转头看着京娘。
京娘和白仙姑等人安排了一些细作、包括利用沈陈李商帮的一些人,早早就向蜀国各地派遣了奸细。
一旁的左攸开口道:“夔州节度使是高彦俦,并未封招讨使等差遣;王昭远从成都派去为‘前营监军’。照规矩王昭远掌兵权和决策,蜀国、南唐都是这么个规矩。”
郭绍沉吟道:“卧龙不是诸葛亮么?这王昭远竟然有卧龙之称,能耐如何?”
左攸道:“我以前没听过此人,他估计就是在蜀国有名吧?”
京娘不以为然道:“什么卧龙,听说是他自己取的名号。”
左攸顿时露出了个笑容,见郭绍看着自己,他便说道:“我忽然想起蜀国另一个人来,因此发笑。赵季札同样也是自视甚高,当年在秦州却跑得飞快,致使秦凤蜀军临时无法协调被各个击破。”
“好像还有点印象……”郭绍道,“不过咱们在细节上不能轻敌,尊重对手也是尊重自己。蜀军东路守边,无非就是夔州;王昭远到夔州做监军,掌兵权,他是这一战最重要的对手。”
郭绍对京娘说道:“再派一些人去夔州,想办法打听王昭远此人,只要是和他有关的都记录下来。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甚至喜好什么、厌恶什么、兴趣爱好……喜欢怎样的女人,只要能打听的都打听清楚。”
京娘随口小声道:“阿郎对他,比对自己亲朋好友还关心。”
“我听过一句话,最了解一个人的,通常是他的敌人。”郭绍微笑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哩。”
郭绍说罢,抬头看时,发现明净的天幕边缘,遥远地天边已经出现了黑乎乎的影子,如同天边的乌云、一重压一重……那是远方的山脉,只有在晴天才看得见。平原已经快走到头了,进山的日子指日可待。
周围的人随着他的目光也跟着眺望,郭绍看了一阵,有些感叹道:“咱们平坦的地方不呆,非得往山里钻。所为何物?”
左攸道:“过了这一片山,蜀国腹地也是好地方。”
郭绍点点头,若有所思:“逐鹿的游戏,玩的是一个淘汰赛,胜出者只有一个。所以咱们不能因为蜀国此时没有威胁到大周、就原谅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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