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旭曰东升,陈郡通往南阳郡的驰道上,数百楚骑正如风卷残云般向前急进,这支楚骑已经是风尘满面,一看就知道是昼夜兼程而来,为了尽可能地提高速度,他们甚至连游骑探马都没有派出去,就在敌国境内大摇大摆地行军了。
铁牛一马当先奔行在队伍的最前面,尽管齐军在淮南惨遭败北,整个国家的兵力也几乎被消耗殆尽,可铁牛还是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因为他的肩上担负着上将军的安危,他和三百铁骑的任务是将毕书安全护送到南阳。
“吁……”铁牛稍稍减缓马速,待毕书追上来后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渍,说道,“上将军,您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前面是不是歇歇?”
“不行!”毕书不假思索地道,“马得换,人不能歇。”
“喏!”铁牛轰然应喏,又扭头大吼道,“上将军有令,马换人不得歇,所有人换马,进食,继续前进……”一声令下,三百轻骑纷纷换乘备用坐骑,然后从马鞍后面的帆布囊里翻出炒面就着水壶里的冷水在马背上啃食起来。
##########
当毕书昼夜兼程往南阳赶路时,英布也迎来了他的谢幕之战。
齐淮联军被毕书打败之后,英布甚至都没敢逃回彭城,而是匆匆纠集了几百残兵慌不择路逃到了相县,逃到相县之后,英布才骤然发现,天下虽大却已经没有了他的去路,心灰意冷之下英布也就不跑了,一边在相县收拢残兵,一边等待着最后的谢幕之战。
仅仅过了一天,楚国大军便尾随而至,而且还是楚国最为精锐的虎贲军!
这一次,虎贲军倒是再没有卸掉重甲,晋襄也穿回了那套闪闪发光的黄金战甲,而且跨骑在一匹通体火红的骏马上,显得威风凛凛。
相县仅仅只是一个小县,虽有城墙却高不过两丈。
晋襄倒提长刀、跨骑骏马,单人独骑来到了城门下,然后微微抬头,望着城头上按刀而立的英布,作揖道:“淮南王。”
不管怎么说,英布都曾是名闻天下的反秦英雄,更曾是秦末极富盛名的猛将,作为一名真正的武将,晋襄心里对英布还是充满敬佩的,尽管双方待会还要生死相博,但这丝毫不妨碍晋襄向英布表达他的尊敬之情。
英布怆然一笑,作揖回礼道:“晋襄将军。”
晋襄一勒马缰,制住胯下有些躁动不安的战马,可一时之间却又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城头上那个穷途末路的枭雄,因为此时无论跟英布说什么都显得那么的不合时宜,除非晋襄现在就带着虎贲军转身离开,但这可能么?
倒是英布大度地笑笑,道:“晋襄将军,这便开始吧。”
晋襄点点头,再次作揖道:“淮南王,你可还有什么未尽的遗愿?”
英布摆摆手,淡淡地说道:“寡人戎马一生,杀人无算,却从未曾询问过死在寡人剑下的敌手有何遗憾,所以,晋襄将军大可不必多此一举了。”
“淮南王,我会让你死得像个真正的武将!”晋襄重重点头,遂即径直奔归本阵。
下一霎那,城外便响起了低沉嘹亮的号角声,绵绵不息的号角声中,一队队虎贲重甲抬着临时打造的长梯,踏着整齐的步伐,犹如一堵堵精铁铸就的坚墙,向着相县东城的城墙缓缓碾压了过来,在虎贲军的最前方,却是下马步行的晋襄。
攻城拔寨是纯粹意义上的步战,战马可没有用武之地。
晋襄高举横刀、大步向前,他甚至都没有喊口号,事实上,对于虎贲军这样的真正意义上的百战精锐而,任何口号都是多余的,而且,有晋襄这将的大将身先士卒,这比任何口号都更能激励将士们的士气和斗志。
晋襄身后,虎贲军如墙而进、气焰熏天。
相县城头,淮南军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穷途末路的英布固然是心下凄凉,此刻聚集在他身边的残兵败将却也是心头悲愤,已到这个时候了都还能追随在英布身边的,自然都是那些对英布忠心耿耿的忠臣死士,这一战,他们早已经存了必死之志。
令人窒息的脚步声中,如墙而进的虎贲军便进入了弓箭的射程之内,一阵稀稀落落的箭雨从城头上倾泄而下,却只在虎贲军的阵形中泛起一微极其微弱的涟漪,根本就不足以阻止虎贲军前进的步伐……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距离城墙只剩不到十步之遥时,晋襄将手中横刀往前用力一引,身后的虎贲锐士顿时便汹涌向前,一架架长度超过三丈的长梯便纷纷靠到了城头的垛堞上,下一霎那,一队队卸下重甲的虎贲轻兵早已经手脚并用、攀援而上。
几乎是同时,滚木擂石还有金汁从城头上如雨而下。
虎贲锐士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从城头上砸落的滚木擂石不是被他们用刀挑开、用盾撞开就是被他们轻松地躲开,只不过,那一锅锅烧得滚烫的金汁却让他们着实的狼狈,所谓金汁,其实就是烧开的粪汁,只是那恶臭便够熏人的。
“呃啊……”两个虎贲锐士躲闪不及,被滚烫的金汁浇个正着,霎时惨叫着从长梯上倒栽而下,两人堪堪落地,不等袍泽上前将两人救起,几根滚木还有七八块擂石已经从城头如雨而下,直接便将两人砸成了肉泥。
一个虎贲锐士好不容易才抢上了城头,然而,不等他站稳脚跟,一名淮军司马便已经怒吼着一头撞了上来,在虎贲锐士的环首刀捅进淮军司马的胸膛的同时,淮军司马也借着强大的惯姓将虎贲锐士一头撞下了城头。
同样惨烈的场面在城头上下反复上演,战况空前激烈。
淮南残兵临死反噬,反而暗合了哀兵必胜的兵法精妙,一时之间,三军用命,竟然凭借并不算太高的土城墙硬生生挡住了虎贲军的攻势,虎贲军先后组织了好几次进攻,竟然都没能得逞,反而白白折损了好几百人。
城墙下,晋襄的眉头霎时蹙紧,淮南残兵的顽强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城头上,英布一刀将一个抢上城头的虎贲校尉斩杀当场,又一脚将虎贲校尉的残尸踹下城头,不过下一刻,英布也无力地单膝跪倒在了城头上,虎贲校尉临死前的一刀,也同样在英布的左肋下剌开了一道深深的血槽。
“大王?”
“大王?!”
十数名禁军霎时蜂拥而上,试图搀扶英布,却被伸手制止了。
英布伸手制止了意欲上前搀扶他的禁军,然后咬紧牙关站了起来,再低头一看左肋,眸子里不禁掠过一丝怆然,老了,毕竟是老了,遥想当年在他还年轻时,刚才这样的货色他随手一刀便能宰了,又岂会让他近身?
伸手摸了摸左肋的伤口,满手血,英布眸子里的决死之意却更加的浓郁了。
下一刻,英布猛然扬起横刀,厉声大喝道:“淮南国的勇士们,今天就是死,也要死得像个男子汉,杀……”
“杀杀杀……”最后剩下的千余残兵纷纷扬刀怒吼,士气如虹。
城墙下,晋襄眸子里霎时爆起了一抹冰冷至令人窒息的寒芒,下一刻,他长大健硕犹如铁塔的身影只两步便抢到了城墙跟下,然后右手擎刀,左手攀住长梯一荡,整个身影便硬生生向上拔起丈余,堪堪抢上了城墙的一半高度。
“呼呼呼……”两根滚木还有三块擂石几乎是同时照着晋襄头上砸来。
晋襄冷冷一笑,右手横刀闪电般挥出,一刀正好拍在了最先砸下的滚木腰身上,那滚木顿时嗡的一声撞在土城墙上,然后在烟尘中倒弹而起,在撞飞另外一根滚木的同时,也将后面砸下的三块擂石给扫到了旁边。
城头上的十数名淮南残兵赶紧抬来了两大锅烧得滚沸的金汁,正欲往下倾倒时,晋襄双脚用力一蹬脚下的长梯,在长梯应声碎裂的同时,铁塔般的身影已经再次腾空而起,等晋襄势竭下落时,早已经踏上了城头垛堞。
“嗖嗖嗖……”六七枝长戟几乎是同时攒刺而至。
晋襄大喝一声,手中横刀一势横斩八方,六七枝长戟顿时应声而折。
下一霎那,晋襄铁塔般的身影便从垛堞上重重砸下,一名淮军校尉躲避不及,直接就被他压在了身下,惨死当场。
“晋襄?!”不远处,英布的瞳孔霎时急剧收缩。
“大王,快保护大王!”附近的淮军残兵霎时蜂拥而上,试图挡在英布跟晋襄中间,晋襄却根本不给淮军残兵这样的机会,脚下猛然发力,铁塔般的身影便再次腾空而起,等他再次坠地时,便已经站在了英布跟前。
“淮南王,结束了!”晋襄目光冷厉,一刀斩出。
英布奋力地想要去格挡,却根本就来不及了,此前的厮杀,早已经让他精疲力竭了,将近六旬的身体,怎么也无法跟小伙子比了,倏忽之间,英布便感到自己的身体猛然一轻,然后整个人便轻轻地飘了起来,然后,整个世界便开始猛烈地翻滚起来。
隐隐约约间,英布耳畔似乎听到了晋襄的声音:“淮南王,我说过,会让你死得像个真正的武将,真正的武将,就该殁于沙场之上……”
(未完待续)</div>123xyq/read/3/326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