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竺不愧是徐州巨富,出手那是相当的阔绰,一万钱很快到账,直接送到了陶商派去的家仆手中。
其实也正常,对于糜家这样的巨贾来说,借刺史家大公子千八百金挥霍一下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想为家族争出头还不付出一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便宜事?
只是陶商借钱借的如此突兀,糜家兄弟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陶商也不是那么不要脸的人,至少不是特别不要脸……只因刚刚来到这个时代,又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刺史公子,眼瞅着乱世之秋即将到来,手里没点钱实在是不好办事。
难道真的要到处去震虎躯、散王霸?
或是靠慷慨激昂的演讲收买人心?
再或是假装成大义凛然彰显人格魅力?
或是用一颗真诚的心和远大的志向去感动那些志同道合之士?
拜托,饭都吃不上,谁跟你扯那犊子!
……
……
次日清晨,方一破晓,陶商还在床榻上做着有冲水马桶和面巾纸的美梦,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大哥!大哥!快起来!”
陶商勉强睁着还有血丝的眼睛,强自挣扎着起来,满面狰狞。
清梦被打扰了,陶商脑袋里嗡嗡直响,想哭,想闹……想揍人。
门房“呯”的开了,一个看似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冲了进来。
“大哥!快起来!出大事了!父亲刚才说让你我去前厅参加廷议!”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陶谦的二儿子,陶商的便宜弟弟,陶应。
陶商两只眼睛通红,木然的看了陶应半晌,伸出食指冲着陶应勾了勾。
陶应一头雾水,不明白大哥是什么意思,迎着陶商的手势走到床边:“大哥,你什么意思?”
陶商迷蒙着将身体向后卧倒,扬起一条大腿,全力收缩,然后猛直往前踢。
“呯!!”
“哎呦!——”
陶应错不及防,被躺在床榻上的陶商一脚踢飞出去,重重的贴在墙上,如同烂泥似的往下滑。
“呼呼……”陶商翻身倒下,继续蒙头大睡。
陶应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半天没爬起来。
身为陶家的二公子子,陶应不但跟他的大哥在模样上非常接近,连性格也是一模一样,哥俩平时都是唯唯诺诺,不求上进,整日就喜欢风花雪月,吟诗作赋,正事一件不办,但也不伤天害理。
其兄弟常自感叹曰:“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意思就是出一分钱对国家有利的事我不干,国家把钱都给我们兄弟,我们也不要。
没正事都能没到这么高的精神层面,陶谦这俩儿子真是不世出的奇葩……而且哥俩断章取义,完全曲解了杨朱的思想理念,先辈若是在天有灵,非得从坟圈子里跳出来抽他们不可。
陶二公子今早一起床,就见到老管家陶洪,说是刺史大人刚刚下令,今日上午的廷议,卓陶家俩公子须得列席旁听。
自打来了彭城之后,徐州的政务俩公子从来就没有参与过,今日陶老爷子突然下令,着实把陶应给吓了一跳……参加廷议,老爷子这是要让俩儿子开始任实职了?如此一来,这清闲日子今后岂不是没有了?美好生活岂不是转瞬即逝!
事关重大,陶应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地来找陶商商量……哪知道陶商现在的起床气这么大,自己话还没等说呢,迎头先挨了一脚被踹到墙上……这是招谁惹谁了?
想到这,陶应趴在地上,委屈的抽泣。
淅淅沥沥的哭声将陶商从睡梦中拉了出来,这一个回笼觉还真是舒服……嗯?怎么回事,屋里怎么好像有猫被夹尾巴的声音?
陶商直起身来,向着哭声望去,只看见陶应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抽泣,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二弟?”陶商不确定地叫唤了一声,脑中依稀记得这是自己的同胞兄弟。
陶应更委屈了,哭声又大了些。
“二弟你大清早的不睡觉,跑到我屋里练嗓子?”
陶应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吃力地站起了身,哽咽道:“大哥,你忘了你刚才做了什么?”
陶商皱着眉头,认认真真地想了一想,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陶应的脸色很难看:“大哥,你现在起床气这么大吗?而且记性还不好!”
“二弟,为兄真的是记不得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陶应委委屈屈的一噘嘴,抬手指了指自己胸口上依稀可见的脚印子。
陶商紧盯着陶应的胸口半晌:“我踹的?”
“大哥,你别故意跟我装糊涂!难不成还是我自己踢的自己!”
陶商呆了半晌,然后突然抬手猛拍大腿:“对了,我想起来了,吾梦中好杀人,凡吾睡着,汝等切勿近前!”
陶应:“…………”
陶应虽然平日里懒散了一点,迂腐了一点,游手好闲了一点,但天幸他还不傻……陶商的话很明显就是纯纯的敷衍,把自己当二货耍。
自己的大哥,自己还不了解?别说杀人了,杀鸡都拿不住刀。
闹了一通,陶商的睡意也消了,起身洗漱梳头,但见陶应站立在一旁,一脸愁容眉目不展。
陶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大清早的,愁眉苦脸的,死爹了?”
“啥?!!”陶应闻言大惊失色。
“呸!”陶商扭头啐了一口,角色身份转变有误,忘了自己跟他一个爹生的……看在是初犯,就不抽自己耳刮子了,下不为例。
“大清早的,愁眉苦脸的,吃瘪了?”陶商很快改口。
陶应楞了楞神,抬手扣了扣自己的耳朵,真是吓人一跳,怎么话还听不清了?
莫不是刚才让大哥一脚把耳朵踹聋了……
“吃瘪肯定是吃了,挨了你一脚不算,还要参加廷议……哥,父亲他……父亲他让你我参加今日的廷议,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陶商奇怪地看着陶应,好似在看一只怪兽一样。
“参加就参加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陶应显得很着急:“可是,你我从来就没有参加过廷议。”
“凡事都有第一次的啊,这有什么稀奇?”
陶应急忙道:“可是大哥,父亲此番让你我参加廷议,只怕是有意授予你我官职,这日后只怕是没有清闲了……”
陶商的脑袋后面不由得直冒黑线,陶家这哥俩,平日是究竟是什么习惯作风?这话说的,简直太欠抽了!
“父亲是徐州刺史,你我是他的儿子,为父分忧本就是分内之责,挨点累也是应该,咱们心里有个度,别把自己累死不就行了。”陶商无奈叹气。
“…………”
陶应不吱声了,只是幽怨的看着陶商,很显然对于陶商这番有别于平日作风的说辞陶应很不满意。
陶商神色复杂的看着陶应。虽然自己回到这个时代还没几天,但不管怎么说,这个陶应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兄弟,是除了陶谦之外,也是唯一一个能对自己推心置腹的人。
而这个二弟陶应也像是陶商一样,陶谦死后,在历史的长河中没有留下任何讯息,是生是死,是福是祸,无从知晓……
针对此点,陶商对陶应的感情在不自觉间,又多了几分浓厚,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相惜,亦或是设身处地的同情……
陶谦年纪越来越大,待老人家百年之后,陶应唯一的依靠,可能就是自己。而自己虽然有了陶商这一身份,但在这个曾经不属于自己的时代,陶应又何尝不是自己的依靠?
拍了拍陶应的肩膀,陶商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二弟,闲暇的日子虽然很好,但却不符合实际,这天下没有真正的勤快人,若是能够犯懒,谁又想操那么多心,只是没有办法,有些时候,我们必须要成长起来,不能总像是个巨婴一样。”
陶应抽了抽鼻子,道:“大哥,什么是巨婴?“
“心理滞留在婴儿水平的成年人,简称为巨婴。”陶商笑着解释道。
“大哥,你是在讽刺我像个巨婴吗?“
陶商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给弟弟你打个比方而已。”
陶应沉默了半晌,幽幽道:“大哥,我感觉你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
“哪不一样了?”
陶应想了想,摇头道:“我也说不出来,总之若是原先的兄长,肯定说不出这样的话,至少他不会知道巨婴是啥……”
陶商笑了笑,道:“人总是要长大的嘛,在这个世道,要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东西,首先要狠下心做出改变。”
“哥,那你想保护的东西是什么?”
陶商微笑道:“现在我想要保护的,就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还存在的家和亲人,也就是我自己、父亲、还有你。”
陶应恍然地“哦”了一声,似有所悟,心中不知不觉间,竟似有了一丝触动。
“原来如此,大哥,你对我真好……”
陶商和蔼地笑了笑,捶了陶应一拳:“傻小子,你是我弟弟,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
陶应的眼圈有点发红:“那大哥,如果有一天,弟弟我跟你分家分财产,你还会保护我吗?”
拍了拍陶应的肩膀,陶商笑的如沐春风:“放心吧二弟,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为兄我保证第一时间弄死你,绝不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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