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收到了那封转发的邮件。”
举着手的刘传单说出这话后，好像发呆了一会儿。
他坦白道：
“是我盗用了死者的邮箱，把那封邮件转给了我自己。之后，我就把它给删掉了。”
方白关心地问：
“那弹珠发射器？是不是也是刘传单你装的？”
“是。”
刘传单交代得很痛快。
这反倒令众人不知所措——
按理说，这节目里的真凶就算几近暴露，不也该嘴硬到底，留到最后投票环节，等大家自行决断么？
怎么这次直接就自首啦？！
那接下来怎么玩？
但刘传单紧接着就说：
“我的确有杀甄相帝的计划，也确是安了弹珠发射装置。
但我不是凶手，真凶另有其人。”
方白下意识反驳道：
“不可能！游戏规则里，只有凶手能够说谎！”
“那是因为我之前以为自己是故事里的【真凶】，”刘传单抬起头来，面露思索之色，道：“所以我才撒谎。”
“但刚刚我想起了一件事……”
何超还有撒微笑这两只老狐狸，在旁边儿都快听懵了，忍不住一齐用好奇加惊讶的眼神看着刘传单。
“什么事儿？”
到底是想出了什么事，才让一个自认为的“凶手”，愿意自我当众坦白？
刘传单眉眼紧蹙，道：
“我们刚刚一直在考虑个问题……那其实就是弹道的问题。
甄相帝地站在窗边摄像机那里，炮机装置正对着他的后背，箭矢直直的插进去，这个弹道，没问题；
而我的弹珠发射装置，就算设立的落点和炮机装置的箭矢落点相同，但弹道始终是不一样的，更斜更偏，在死者尸体上造成的伤口，怎么可能造成还是跟那根箭矢一样，成垂直肉洞状？
起码也得换个角度吧？”
这话颇有道理，令在场众人不语深思。
确实，落点虽然一致，但机器弹道角度始终不同，斜着发射的钢弹和垂直发射的箭矢，一前一后被分别击发出，就算提前计算得再精准，也不可能造成一模一样的尸体垂直洞伤口。
那这说明了什么？
只有垂直角度伤口，只能说明，死者其实只受到了箭伤……
而弹珠，则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成功发射过！
至少没有成功射到过人。
“我认为刘传单所说的话，可信度很高，”方白沉吟道，“侦探，我有个想法，也许……死者是先受到箭伤，然后真凶再进案发现场里，去拔箭放弹？”
撒微笑道：
“白月光，你的意思是，真正的凶手在通过整蛊任务完成了密室杀人手法之后，还又进入案发现场，拔出了死者尸体上的箭矢，在伤口里放入钢弹，又把箭重新顶回去……
完成了这么一系列琐碎的事情，就只为了把罪名转移给上一个安放弹珠装置的人？
这也太冒险了！凶手本可以不管这一切的！！”
对啊，如果潜伏起来的凶手，本来就已经借助【好汉联盟】五个人的整蛊任务，完成了自己的密室杀人目标，那么，不管他是这五个人中的谁，都先天上就具有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和隐蔽性，何必再冒险布局？
安安稳稳地等着它不香吗？
“因为我没有完成我的那个整蛊任务环节，【绿巨头】的计划乱套了。”
刘传单插话道：
“我就没割玻璃，也没放蜘蛛。”
鸥小编不敢置信地问：
“你没割玻璃？可你没割玻璃，那我是怎么把老鼠放进去的？”
如果那个玻璃口子没开，她就没有偷偷放老鼠进去的通道；如果没有爱吃糖的老鼠进去，用糖裹着一段的炮机开关丝线就不会被咬断；如果开关丝线不会断，箭矢自然不会发射；箭矢不发射，甄相帝就不会死。
整蛊任务计划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阶段出错，换来的就是整套杀人计划的失败！
这么说，群主“绿巨头”的计划，是因为刘传单的“不听话”而彻底失败了？
可现实情况是——
完、全、没、有！
刘传单没有完成的事，依旧有人帮他做了，整蛊计划还是顺畅地运行了出来，甄相帝依旧身死无名岛！！
“有人多做了一步，”何超谈论着自己的见解，“这个人在刘传单后面来，而他发现玻璃没有被割，所以就自己补上了这步。”
待大家都差不多明白过来，他又讲话推理道：
“但问题是，我们【好汉联盟】成员互相之间，对彼此的任务是不知情的，所以这个补上步骤的人……
他必然是绿巨头！也必然就是凶手。”
撒微笑不解地问刘传单：
“那你为什么之前所有我问的事情，你全都承认，玻璃是你割的？”
“那是因为他之前以为自己是真凶，所以可以撒谎，”方白直接替刘传单给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的侦探做出解释：“那现在如果刘传单说的是真话，我们中间就一定有一个【绿巨头】，因为只有他，才有补上计划漏洞的能力。”
整蛊计划是一个闭环。
而这个闭环的维护者，唯有绿巨头一个人。
此外，他还很有可能提前就发现了刘传单偷偷安放的弹珠发射装置，才会想到补充完意外缺失的计划步骤之后，再“嫁祸”于这个没有完成整蛊任务、藏有私心的群员。
“我们原本都以为，箭矢是钢弹的障眼法，可实际上，钢弹是箭矢的障眼法……”
方白道：
“刘传单，我还有几个问题，那只激光笔是你的吗？”
刘传单回答说不是。
他想都不带想的，看起来很确定。
“那划玻璃刀和蜘蛛呢？放着他们的箱子怎么在门外的草丛里？”
刘传单道：
“我来的时候就放那儿了，那套工具我就没动过。
所有人用过的工具都带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只有我没有，所以我真的没动过。”
那到底是谁划的玻璃？
这很重要。
找到划玻璃的人是谁，几乎就等于找到了绿巨头，找到了凶手。
据刘传单交代，他被安排整蛊任务的时间，是在16：50到17：00之间。
在这期间里，他没听绿巨头的指示，而是去安放了自己的弹珠发射装置。
后面紧接着的，是安装礼炮装置的何超，在17：00到17：05之间，两人的时间线紧挨着。
短短五分钟，不太可能搞幺蛾子。
再后面，就是放老鼠的鸥小编。
这里面隔的空档就富裕了，老鼠咬断绳子之前，足足有25分钟的空子可钻。
不过用专业玻璃刀在鸥小编到来之前割个玻璃口子而已，对凶手来说，在这25分钟里干这种小事，简直是轻而易举。
至于会不会是绿巨头就等于鸥小编，她自己看见没有洞，就自己划了个玻璃口？
方白原本挺怀疑她的，现在则觉得不太可能。
凶手费这么多力气，设下这么多环节，无论出于哪种因素考虑，都肯定不希望自己经手最后一步。
因为放老鼠咬线杀人这一步，最直接、最惹嫌。
而这些显然是凶手所忌讳的。
别扯什么灯下黑，凶手犯案，肯定是能不赌命，当然就不会赌命；能尽量洗清自己的嫌疑，就尽量洗清，风险越小越好！
所以，鸥小编的嫌疑程度，反而在方白眼里大大缩小了。
何超道：
“撒撒，我们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在这个地方进进出出，是没有人知道的，对不对？
但是事实上如果我是安排这个计划的绿巨头，我安排了这么多个精密的环节，我一定会监视的。”
撒微笑摇摇头又点头：
“监视？监视是肯定的。
可问题在于，监视的方式有很多种，我们并不知道绿巨头到底选择的是哪一种。
还是讨论讨论绿巨头到底是谁吧。”
他这话也不是全无道理，何超挺失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儿。
而旁边，刘传单和鸥小编又爆发了新的争论。
主要争论点在于【绿巨头】到底是不是整蛊任务流程里的最后一个人。
如果是，那么几乎就肯定了“绿巨头等于鸥小编”这个说法。
虽然说一直怀疑鸥小编的方白也觉得不像，但刘传单坚持认为，只有当绿巨头是流程里最后一个人时，他才有时间和机会检查任务完成情况和补充疏漏，从而最终保证完成一整套杀人计划。
“让我们回到最开始的逻辑吧，”何超无奈道，“凶手必须得知道，死者清楚自己女儿的死有问题，并且非常好奇真相，对吧？”
“这里面只指向两个人，一个是第一个来的张医生，一个是最后来的鸥小编。
我觉得从推理逻辑上来讲，只有你们两个有可能讲得清楚。
另外，你们两个杀人动机也很大。
一个有前女友的直接信息，另一个则有迫切的求生需要。”
张医生和鸥小编各有说辞。
张医生讲自己如果是绿巨头，第一个来，又安排了整蛊计划，那么刘传单这个整蛊任务环节未完成，对于自己来讲完全就是一个偶然事件。
在不知道有人会犯错的情况下，他怎么会提前给鸥小编留下25分钟的时间空档？
除非凶手预先就想过在这个时间点检查，在最后一环补救中间的过失，消除过程里一切偶然事件因素。
——那么，绿巨头就很大概率是流程里最后一个人。
鸥小编则说自己是有求生需要，但这个需要远没有众人想象的那么迫切……
提前知道老板有杀心之后，她拍下的那些甄相帝罪恶照片，足以去检举部门举报成功100次，明明有正当的法律途径保卫自己，为什么要通过这种血腥的手段让自己身上再背负一条人命？
撒微笑表示自己被美女的理由说服了。
就算是快要你死我活的局面，但能找官方举报解决的事，为啥要让自己费脑筋动手杀人？
自保又不是复仇，鸥小编并不痛恨甄相帝，只是对待自己入行自媒体的师傅有些观念不合罢了。
张、鸥二人辩驳，两人都有些支持者。
眼看着第二轮集中推理的时间快要过去，侦探撒微笑莫得办法，给大家草草分析了一阵，就宣布进入最后投票环节。
值得欣慰的是，这次投票环节前，虽然真相仍未明了，但至少他已经给大家投票指出了两个大致的方向。
当然，张、鸥以外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就目前来看，可能性很低。
……
方白随众人走到小黑屋门口。
先前一对一审问的侦探小黑屋，其实就是私密投票室的公共外间，私密投票室属于更里面的内间。
大家轮流投票，不一会儿就轮到了方白。
他接过“狗头侦探”的投票好运祝福，进投票内间门口领了副红色手铐，就关上门，自己一个个地打量投票箱。
每个投票箱的肚子上都写着各自主人的名字，箱内竖着一根铁柱。
投票的方式很简单，只需要把属于自己的那副手铐，锁到相应的铁柱上就对了。
方白最后一个进来，当然想使些便利……他悄悄的伸头往箱子里看，想看看大家都投了谁，哪个人的票数最多，哪个人的票数又最少。
结果刚一低头，他就忙不迭咳嗽两声，移开了视线。
——因为箱子里藏着节目组的摄像机。
“管的还真严……”
方白嘟囔着，对着这几个箱子仔细思索。
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他第一次说的那种情况。
即嫌疑人至少要对死者的现实情况有一定的了解，知道他的身高、习惯、时间安排等，在根据这些去设计计划，布置机关。
那么谁的机会更大？
鸥，还是张？
张医生只是在几年之前，跟死者的女儿交了几个月的男女朋友，照理来说，跟死者的接触不会太多。
而鸥，属于死者的下属，成天接触，要了解这些细微的东西，非常轻松。
而且鸥处在整蛊计划的最后一环，有最大机会补救整个未完成的机会，算是个双保险——难不成真是灯下黑？
不可能吧，这怎么敢的呀？
……
“罢了、罢了。”
他最终对着节目组的镜头，装模作样道：
“你要是敢灯下黑，我白月光就敢一条道走到黑！赌一把！！”
……
哐啷。
一声清响，手铐入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