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昌吊死在门梁上以后，官府又在张家大门贴上了封条。</p>
时雍无法进去查探，便在宅子周边走了走。</p>
她记得那夜，黑衣人和“女鬼”都曾经藏在屋顶。</p>
难道屋顶的风光别样？</p>
时雍拧着眉头想了想，绕到较为低矮的屋后，叫来大黑。</p>
“乖宝宝，给麻麻放风。”</p>
大黑摇了摇尾巴，乖乖趴在地上，盯住她。</p>
时雍满意地顺了顺它的背毛，又宠爱地揉了揉它的脑袋。</p>
“等着我。”</p>
她从围墙爬上了房顶，小心翼翼地往房子前面去。</p>
大抵是没有人居住，瓦似乎有些松了，时雍走得很慢，生怕破坏了什么线索，走过拱顶，她慢慢蹲下来，正准备爬过去，耳边响过一道轻微的破空声。</p>
她警觉地偏头，一颗小石头砸在她的肩膀上。</p>
“谁？”时雍声音未落，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p>
时雍面色一变，拳头想也不想朝那人挥了过去，嘶一声，那人低笑，熟悉的声音传来，时雍又惊又气，正准备骂人，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往下栽倒……</p>
“姑姑小心！”</p>
白马扶舟轻笑的脸，在夜色里极是温情好看。</p>
时雍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等身子站稳，冷不丁双手推出去。白马扶舟一个不慎，被她直直从房顶上推了下去。</p>
“好狠的女子。”</p>
白马扶舟掉到地上，好不容易才站稳，一个黑影朝它扑了过来。</p>
没叫，没吼，直扑他的裆部。</p>
他认出是时雍那条狗，哭笑不得。</p>
“狗东西，你是咬顺嘴了？”</p>
专门袭击男人的要害，这狗真是能。</p>
可是白马扶舟哪能如它的愿？一个纵身避过黑煞的攻击，双手攀檐，几个起落，再次稳稳落在时雍的面前。</p>
“姑姑就不怕摔死我？”</p>
时雍当然不信他会摔死。</p>
这家伙没事就喜欢躺在房顶上思考人生，轻功自是了得，且这里离地面不高，即使全无防备，也摔不坏他，她只是想出口恶气而已。</p>
“谁让你不孝。”</p>
白马扶舟轻笑起来，扬了扬袖子。</p>
“凶宅可不是柔弱女子该来的地方。姑姑好大的胆子。”</p>
时雍看他：“凶宅也不是本份的男子该来的地方，大侄子你存了什么心思？”</p>
白马扶舟面不改色，唇角勾出一抹笑弧。</p>
“姑姑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p>
时雍道：“我来杀人。”</p>
白马扶舟脸上的表情僵硬了几分，随即笑得更为开怀。</p>
“好巧，我想找个人杀我。”</p>
信了他的话，时雍就不叫时雍了。</p>
“你在这里，守株待兔？”</p>
只要凶手的目的没有达到，就会再次来到这里，而这，也是时雍来这儿的原因。</p>
白马扶舟目光落在她的眉眼上，低头，笑盈盈地道：“若姑姑是兔，我不妨守株。”</p>
时雍冷着脸，不理会他的调侃，语气更为凉薄。</p>
“你为什么对这个案子感兴趣？”</p>
白马扶舟挑下眉，轻笑时薄唇极为精致邪魅。</p>
“姑姑难道不知？为防办案人徇私舞弊、栽赃陷害，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以及北镇抚司的重大案件，东厂都要负责监查？”</p>
“哦。”</p>
时雍不冷不热，“失敬了，白马公公。”</p>
一声白马公公不带情绪，却让白马扶舟听出了万般嘲弄。</p>
他轻笑，换话题。</p>
“赵胤舍得你一人涉险？”</p>
时雍迎风站着，望着深浓的夜色。</p>
其实，自从那日发现有人跟踪，她就知道，身边有赵胤的人。虽说是为了案情，但也在无意中护住了她。只是她如今带着大黑出门，他派来的侍卫可能离得远了些吧？</p>
“白马公公。”</p>
时雍觉得这称呼极为顺嘴，又叫了一次。</p>
“你来多久了？”</p>
“一会。”</p>
“可有发现？”</p>
“有。”白马扶舟笑，“一个妖女。”</p>
时雍冷眼看着他，许久没有动，那幽凉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又分明是透过他看别的什么东西。白马扶舟被她看得略有不适，双眼微眯，荡出一片潋滟。</p>
“看够了吗？回神。”</p>
“我想起来了。”时雍眼睛一亮，就像没有看到他似的，没有迟疑半分，直接从房顶跃下，叫了一声“大黑”，一人一狗便疾快地消失在夜色里。</p>
白马扶舟站了许久。</p>
好一会，轻轻笑着，语气幽凉。</p>
“有胆色。”</p>
————</p>
离屠勇二人的刑决，还剩六个时辰。</p>
赵胤如一座石雕似的坐在锦衣卫北镇抚司。</p>
一个身着劲装的黝黑男子穿过檐下，走到门口的谢放面前，抱剑拱手。</p>
“麻烦通传，我要见爷。”</p>
谢放张了张嘴，正想说话，便听到里面传来赵胤的声音。</p>
“进来。”</p>
“进去吧。”谢放偏了偏头。</p>
许煜道一声多谢，低头推门进去，恭顺地施了礼，将水洗巷的事情禀报给了赵胤，“阿拾离开张捕快家，先回了一趟宋家胡同的家里，待了不过片刻，就又出门，径直去了顺天府衙门。属下觉得不同寻常，让白执跟上去，赶紧回来禀报爷。”</p>
“白马楫待了多久？”</p>
“从亥初到子正，阿拾走后，他方才离开。”</p>
赵胤冷哼一声，许煜肩膀微微绷起，有些紧张。</p>
“爷。可是属下做错了什么？”</p>
平常面无表情的人，一声“哼”，那也是了不起的情绪。许煜以为是自己行事有错，不料，赵胤却未责怪。</p>
“去吧。盯牢她。”</p>
“是。”</p>
许煜走到门口，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p>
灯下的赵胤像一座石雕，一动不动，似无情无欲，阴沉冷默。即使跟了他几年，许煜和其他侍卫一样，从来弄不懂他的心思。</p>
更不明白，像他和白执这样的顶尖高手，为何会轮为三流探子，整天跟着一个女子转悠。</p>
————</p>
时雍到达顺天府衙的时候，沈灏还在吏房里。</p>
灯下，他眉头皱起，面皮绷得很紧，使得眼角的刀疤颜色更深了几分。</p>
“沈头。”</p>
时雍大踏步进去，走得风风火火。</p>
“你果然在这。”</p>
沈灏从卷案里抬头，有些诧异。</p>
自从牢头牢四下药那事后，即使见面阿拾也没有再同他说过话。今儿大半夜来，所为何事？</p>
沈灏想不明白，“你来找我？”</p>
时雍嗯一声，“我想看看张捕快一案的证物。”</p>
沈灏眉头皱得更深了，“案子被锦衣卫接管，连同证物一并被他们拿走了。你为何不去锦衣卫找？”</p>
时雍微微愕然。</p>
是啊，为什么没想起？</p>
下意识害怕赵胤吗？</p>
她一拍脑门，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两个精致的小东西。</p>
一是从“女鬼”身上夺来的香囊，二是那日大黑从外面“偷回来”给她的荷包。</p>
在沈灏狐疑地注意下，她将两件东西，一并递上。</p>
“沈头，你帮我看看这个香囊和荷包，与张芸儿那些绣品，可有相似之处？”</p>
最初接触这个案子的便是捕头沈灏，他也一直关注这个案子，对张家这个案件里的东西最是熟悉不过。</p>
时雍找他算是找对了人。</p>
沈灏只是看了一眼那香囊，就变了脸色。</p>
“这与张家小姐的绣品极为相似，你从哪里得来的？”</p>
一般闺阁小姐都喜欢绣花绣鸟绣各种物件，并不奇怪，普通人对绣品没有研究也很难辨认，可是，张芸儿有个特殊的爱好——她喜欢绣云，然后在云上绣花草，暗合她的名字。</p>
时雍不认识张芸儿，认识她的是宋阿拾。</p>
拿到那个香囊的时候，时雍觉得眼熟，只是因为它的描绣很像大黑带回来的荷包，但一时没有想起来。今儿去水洗巷的时候，突然茅塞顿开，云上的花草，不就是张芸儿的“芸”吗？</p>
有了沈灏的确认，她神色有些兴奋。</p>
“我懂了。沈头，借你腰刀一用。”</p>
说完，她不等沈灏回应，径直抽了他的刀来，将缝合完好的香囊割出一条小口子，谨慎地拖出里面的填充物。</p>
香囊里除了香料，没有别的东西。</p>
时雍又翻找了一下，竟然从装银子的荷包里找出一张窄细的字条。</p>
“三日后，同去庙会可好？”</p>
这不是沈灏当日遍寻不见的，刘家二公子托仆役带给张家小姐带的信吗？</p>
沈灏惊讶地看看时雍，又接过字条再三辨认。</p>
“阿拾，这东西怎会在你手上？”</p>
时雍不好向他解释，只是肃然道：“沈头，这事说来复杂。麻烦你同我一道去锦衣卫，向大都督面呈。”</p>
沈灏看看面前堆放的卷集，“现在？”</p>
时雍点头，“现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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