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用这次新得的这五顷田地, 北面靠着大山, 南面挨着进城的那条土路, 西面有一条溪沟, 东面就挨着他们西坡村村人的一片农田。
许家人既是要租地耕作, 肯定就比较中意西面挨着溪沟的那一片田地, 因为那一边灌溉方便。
于是他们就在这一块田地的西南角, 在进城那条土路旁边,划了一小块土地打算在那里建房,这地是罗用的, 只要他同意给建房子,其他也就不会有什么问题,这年头在乡下地方, 也不存在什么违规建筑的说法。
不出几天, 又有几个弟子找到罗用这边,表示自己也想在这边租地种地。
他们租赁的田地都不太多, 通常一户人家也就只租十亩二十亩的样子。他们这些人也并不是从此就打算以种地为生, 除了种地, 他们还有其他营生, 比如说帮罗用做做牡丹坐垫之类。
只不过对于这时候的人来说, 自家若能囤些粮食,心里就能安稳许多, 毕竟很多人都是从苦难年代过来的,挨过饿, 对屯粮一事都比较执着。
后来的这些弟子, 也都把宅基地定在了许家先前定好的那块地旁边,几户人家住在一起,平日里互有往来,没事的时候也能凑到一起唠嗑说话,那日子过起来就比较有滋味。
他们租赁的田地沿着溪沟往北面延伸,直到挨着山脚下的那一片。
挨着山脚的那一片田地颇为肥沃,土壤松软,堆着厚厚的落叶,但是那里也很危险,因为靠近山林,深山里的野兽找不到食物的时候,常常就会下山来觅食。
“这边就这么放着肯定不行,咱得寻些荆棘,在这一带种下几排。”既然已经决定要在这里安家落户,各方各面就都要考虑周全,尤其是安全问题。
“那荆棘没个两三年怕也不能成林,眼下还是要小心着些。”大人一般倒也不怕什么,就怕小孩子遭了什么意外,那些野兽可都狡猾得很,专门拣容易得手的下口。
“先种荆棘,然后耕地,师父买的那些蓿草籽,近些时日也该要到了。”一名弟子言道。
“种草而已,竟也要耕地?”有人吃惊问道。
“要的。”许二郎这时候也说话了:“听师父说,那法子倒是与种豆差不多。”
“可它也不能长出豆子来啊,就是些草。”有些人对此表示不解,如果种草也要这么麻烦的话,他们还不如直接种豆子好了。
“这蓿草一年能割几茬,而且这一年种下去,后面的几年都不用再种,自然是要比豆子省事。”许大郎言道。
“那羊脂皂若是好卖,此后羊价必然居高,师父现在早早就把蓿草引种过来,待将来其他人也识得了此物的好处,即便是卖种子,也能颇赚一笔。”许二郎补充。
“既如此,明日就开始耕地吧。”听闻他们兄弟二人这番言语,其他人便也不再有什么异议。
帮他们师父干活,这些人向来是没有二话的。当然这跟罗用自己对这些弟子颇为大方也有关系,许家兄弟几个以及衡玉那边就不说了,就是去岁冬日去往长安城的那些弟子,也都赚得了不少。
一边是他们自己帮人盘炕赚来的钱粮,另一方面是卖牡丹坐垫赚来的,罗用反正就是按一百文钱一个的批发价收钱,其他多卖的钱,就叫他们自己分了,长安城那个小院算是罗用的,扣除那些牡丹坐垫的钱,还差多少,罗用近日也都补给了他们。
这么一大笔钱财,对于许多原本家境贫穷的弟子们来说,无异于一夜乍富,饮水思源,自然就很愿意为罗用出力。
另外,他们心里其实也都很清楚,今后若是还想挣钱,那就得继续跟着罗用干,这时候根本没谁想下车,一个个都是一心想要在师父面前好好表现。
对于罗用的这些弟子,很多人也是羡慕得不行,前年在离石县跟他学得了盘火炕的手艺却没有拜入他门下的那些人,这会儿估计都要把肠子给悔青了。
只可惜在那一次之后,罗用就再没有要收弟子的意愿,不少人旁敲侧击,都被他一口给回绝了。
“三郎,你看这几头羊羔如何?”西坡村这边,王当这时候赶着几头羊羔来到罗家院子:“咱这回出去收猪油,经过一个小村,刚好遇到一群羊,就买了几只小的回来。”
“不错,多少钱啊?”罗用近日刚好也是打算要养山羊,这时候买羊羔自然是合适。
“那钱就都跟你换了艾草皂吧?”王当挠着胡子厚着脸皮说道。
“行。”罗用倒也爽快。
王当他们这回自己收了猪油回来,将这个油拿给罗用加工,到时候加工好了他们拿走一半,另一半罗用就按五文钱一块也全部卖与他们,这几头羊羔多少钱,到时候算一算,多退少补。
这也是王当与罗用关系好,其他人都没得这种待遇,但凡找他做肥皂,反正都得留下一半,剩下的罗用就拿它们卖钱。
要买他家肥皂的人很多,后边还有老长的队伍呢。虽说现在皂方也已经半公开了,但一般商贾想要以较为低廉的价钱买到肥皂,依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次这些肥皂,我们打算拿到定胡县去卖,听闻最近那边来了许多商贾。”王当对罗用说道:“先前你不是说要去孟门关吃桑葚,这时候再不去,怕就要过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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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是走不了。”罗用无奈道。
他的草籽差不多也快要到了,那边又新得了那么大一片地,要想在入冬前养出一批山羊,这时候可就不能再四处闲逛了。
“既如此,那你便明年再去吧。”王当拍了拍罗用的肩膀,这少年郎也就比他儿子王绍大不了几岁,如今已经要挑起整个家庭了,说起来也是怪不容易。
“你们此次过去,若是遇着晒干的桑葚,便帮我收一些过来。”罗用说道。
“你要多少?”王当问他。
“价钱若是合适,你便帮我收个十来石回来。”罗用说。
“你要恁多桑葚干作甚?”王当先是吃惊,复又劝道:“那桑葚干也不好吃,随便买个一辆斗尝尝滋味也就罢了。”
这时候的糖是很贵的,于是市面上也就很少有蜜饯之类的东西,那桑葚不加糖直接晒干的话,晒出来的桑葚干又干又硬,基本上没有什么口感可言,与柿饼干枣之类,着实是无法相比。
定胡县那边桑树很多,这桑葚又很难保存,不像梨子之类的水果,可以运到较远一些的地方去卖,晒干了以后的桑葚又不好吃,只药店会少少地收一些,其他也没什么人买,中原各地多产桑葚,外地的商贾也根本不需要从他们这里采购桑葚干,所以价钱也就相当低廉,一般都是穷苦人家晒一些放在家中,青黄不接的时节拿出来果腹而已。
罗用知王当是好心相劝,于是便也不做隐瞒:“我是打算拿它做肥皂用。”
一般在手工皂的制作过程中,不少人都喜欢在里面加一些新鲜的蔬菜瓜果,希望尽量可以起到护肤的作用,不过这些东西加进去以后,那肥皂就会很容易酸败。
罗用这一次打算用桑葚干泡水,作为水相入皂,情况应该会比新鲜桑葚好一些。他现在的制皂方式基本上也可以算是热制法,只是没有进行盐析那一步而已,这样一来,在营养上应是不及新鲜桑葚冷制法,但是保存时间肯定会更长。
王当不懂制皂,听闻罗用并不是要买这么多桑葚干回来吃,便也不再多言。
桑葚干并不贵,不管这个肥皂能不能做得成功,十来石桑葚干的风险,罗三郎必定还是承担得起的。
若是做成了,那也是好事一桩。
在定胡县那边,也不是所有的养蚕户都是有田有桑的殷实人家,不少人都是跟人租了桑田在养蚕,那桑田的租金颇贵,养蚕风险也比较高,当年的丝价若是不高,亦或是遇到一些其他的什么天灾人祸,往往就要血本无归。
这桑葚干若能卖得好价钱,那往后桑农们也就可以多出一项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