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修路一事, 马飞阳这一次在南方那边, 也听说了不少这方面的事。
南方不比北方, 北方因为一直作为这个国家的政治经济中心, 各种基础建设自然也就比较齐全, 在加上北方边境常常要打仗, 就算是为了方便士兵的行军以及粮草的运输, 修路这件事也是必须要做的。
比起北方多官道的情况,南方那边则有不少私人铺设的道路,这样的道路大多也不是免费供人行走, 通常都是要交过路费的。
马飞阳听他的朋友说,那些收过路费的人,有时候看情况也会客串一下强盗劫匪, 在这个交通闭塞通讯不便的年代, 随便杀那几个人,一般也不怎么担心会被官府查出来。
北方的官道虽也要收过路费, 但那好歹是官府在收, 就算是遇到心黑的吏员, 最多也就是多收些钱帛, 杀人劫货的事情鲜少听闻, 相对南方来说,北方这边的治安还是好得多。
所以这时候很多北方人都很害怕去南方偏远地区, 这时候的南方还有很多原始森林,多瘴气, 当地人多排外, 社会秩序又比较混乱,外地人在那样的地方,人身安全往往得不到保障。
但是从这一次的南方之行中,马飞阳依旧看到了不少商机,回到离石县以后,马上又从他兄长那里听闻了占城稻的事情。
占城稻这个东西在离石县当地也许只是种来吃个新鲜而已,换了在南方,绝对就是一个产粮利器,这种稻子可以在旱地种植,颇耐贫瘠,生长周期也比较短,对一些南方山区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马飞阳与他兄长商量过这件事,兄弟二人都认为,如果他们马家能给南方人带去这种可以在旱地种植并且一年可种两季的稻种的话,肯定就能与那些南方土著打好关系。
说起来,他们马家想要扩张市场也不是一两天了,尤其是那些寻常商贾到不了的地方,利益最是丰厚。
没见那朔州赵家,仅仅只是经过小几十年的积累,无论是财力还是在地方上的影响力,都要超出他们马家一些,仅仅只是在长安城那边的经营还不如马家。
所以马飞阳这一次来西坡村,真正的目的还不是水泥,他看上的是罗用家里的那些占城稻稻种。
这稻种的出处也是个谜,早在那杜构来到西坡村不多久,马四郎听说了占城稻一物,就着手开始打听了,只是以他们马家的关系网,一番联络之后,竟然全无收获。
马四郎猜测,杜构的这些种子,要么就是从南方某个部落流出来的,要么就是从海外而来,听闻昆仑一带亦能产稻。
马家人想要罗用手里的稻种,却又不好直接开口,于是便决定先由马飞阳来西坡村探探风向,罗用若是并不十分看重那些种子,他们便花钱从他那里买来,或者是以别的条件交易也行,反之,罗用若是十分看重这些种子,那么马家这边就要另想办法了。
现在种子的事情没有进展,倒是牵扯出了修路一事,罗用甚至还许了马飞阳一双胶底皮靴。
事实上无论有没有这双靴子,马家这一次肯定都要帮罗用出力的,这件事还得交给马飞阳的兄长马四郎,目前马家在离石县当地的产业基本上都由此人经营,相较于马飞阳,他与城中那些商贾富户更能说得上话。
这件事做起来也简单,马四郎约上城中的几个商贾富户,在酒肆中小坐了一番,把事情跟那些人说了说,然后当即就有人表示:
“修路乃是积德行善的好事,某虽不才,却也愿尽绵薄之力,三郎已经为我们离石县做了这么多事,修路这件事,如何还能叫他为难,我们几人凑一凑便是。”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当然也有人在心里腹诽漂亮话都被这老小子说完了。
修路本来就是积德行善攒名声的好事,他们这些当地的乡绅商贾做来也是寻常,再说此事又关系到罗三郎,在座这些人,谁又不想给罗三郎卖个好。
第二天一早,这些人就带上钱帛,赶着自家的牛车马车一同前往西坡村,这队伍可比昨日在酒肆里头壮大了不少,都是后来得到消息,决心要与众人一同出力的。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西坡村的时候,就遇到不少村民在村子外面修路,这条路从水泥厂那边出发,这会儿已经修到许家客舍前面一点了。
前两天罗用在于马飞阳商量定了之后,便去找他们村正说了这件事,然后又道,毕竟是本村的事,也不能干等着别人出钱出力,刚好这两天大伙儿地里头的庄稼也收完了,赋税也都交上去了,这便开始忙一忙修路的事情吧。
田村正也觉得是这个理,他还说,就算果真有人愿意集资捐款,他们村的人也不能不出力,这两天他还要去前面几个村子走一走,见一见那些村子里的人,与他们商议,这修路的事情,大伙儿要各自负责一段,能有人帮忙出钱买水泥就已经很好了,铺路的事情大伙儿肯定还得自己做,总没有他们自己在家闲坐,却要别人花钱雇工帮着几个村子修路的道理。
从西坡村到离石县,总共也就三四十里路,几个村子分一分,确实也不算多,等到这条路修好了,村民们出行也就方便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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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年代,很多人从出生到死亡都只在一个村子里生活,对于农民们来说,土地就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安身立命的根本,不到走投无路的时候绝对不会轻易离开,又因为商业不够发达,户籍管理严格,出门打工也是很少发生的事。
对于这些人来说,如果能有一个机会把他们村子附近的路修得更好,大伙儿自然也都是很愿意的,钱财多了出不起,出点力气总不成什么问题。
西坡村村民这两天一边铺着路,一边也是有心担心,怕那些城里人不肯出这个钱。
以罗三郎的财力,怕是不足以支撑这一整条路的铺设,再说他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罗三郎倾家荡产为大伙儿修路啊。但如果要他们自己出钱……乡下人挣几个钱可太不容易了,少少拿一些还行,若是多了,那可就太心疼了,再说也未必家家户户都能拿得出来。
这会儿看到前边来了这么多一群人,大伙儿可都高兴坏了,一个个的甭提多热情了。
罗用高高兴兴将这些人请到许家客舍,又让上了许多好菜,从离石县到西坡村,刚好肚子也该饿了,于是大伙儿便一边吃饭,一边商量这个集资修路的事。
罗用给他们说了说自己和村正的意思,后来田村正也赶了过来,与众人说了说他这几天与其他几个村子商量的结果。
大伙儿的意思,还是很感谢有人愿意捐资给他们修路,到时候他们就把这条路分成几段,谁认捐的哪一段路,到时候就在哪一段路的路边立个功德碑。
“无妨无妨,只要能把路修出来就好,那些虚名又有何妨。”大伙儿都说功德碑这个没什么要紧。
结果等到认捐的时候,从离石县出来的那一段路,以及从西坡村出去的这一段路,两段路都被人抢疯了,光有钱财没有身份那根本别想抢得着,还说什么虚名无碍,无碍还抢着这两段路认捐?
吵吵闹闹过了有小半天工夫,等到这些人吃饱喝足回去离石县城的时候,认捐的事情基本上也就定下来了。
从明日起,这些人就会安排脚夫过来西坡村挑水泥,送去自己认捐的路段,交给那里的村民铺路,有些人还有请民夫的想法,反正今年他们离石县依旧没有发徭役,这时候又已过了秋收,要请些民夫并不难,工价也不高。
既是自己认捐的路段,自然是要铺得好一些,从离石县道西坡村这一条路,可不止是他们当地人走,每日里还有不少外来商贾,不时还会有一些在外游学的士族子弟慕名而来,能把自家石碑立那儿,绝对是一件光耀门楣的事情啊。
罗三郎在大伙儿心目中那也不是寻常人,名垂千古那都是很有可能的,通往他们村的那条路,那还能是寻常路吗?真是越想越觉得这回这个捐款捐对了。
这一日,马飞阳听闻罗用先前答应他的胶底皮靴做好了,于是高高兴兴骑着马儿到西坡村去取靴子。
前两日罗用把人请到西坡村去做靴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听闻了,心里头猫抓猫挠的,却还是硬忍住了没有过去凑热闹,这会儿听说靴子做好了,高高兴兴便去了。
偏偏最近正在修路,从离石县到西坡村这一路上,跑跑停停的,比往常慢了许多。这路倒是修得不慢,照这个速度下去,落雪前说不定就能修完了。
大伙儿也都学西坡村那样,先修半边,另一边暂时留着行走,等到后面再修,这样一来倒是不会把路堵死,就是跑着跑着就会遇着一群修路的村民,路上还时常会遇到一些挑担的脚夫,速度总是快不起来。
马飞阳跑着跑着,前边又遇着一群正在立功德碑的,这功德碑倒是挺气派,马飞阳骑着马凑过去看了看,看得他嘴角直抽抽。
“这石碑是你们村里请人刻的?”马飞阳笑问问。按照当初的约定,那些城里的富户商贾认捐这些路段,然后这个石碑就由附近的村子出钱找人做。
“原本我们村也说大伙儿凑点钱,找人去刻一个石碑,可这吴郎君着实是个客气的,又体谅我们乡下人挣钱不易,并不肯让我们出钱。”那些村人一脸感激地说道。
“……”马飞阳估摸着这功德碑也不能是村里人请人刻的,瞅瞅这上边的碑文,从祖宗十八代一路夸到他现在的孙儿辈是多么的好学上进,孝顺有礼,七八个孙子呢,逐个都给夸了一遍。
还有这位吴郎君的生平,简直都够写个话本的了,这么多字,一块小小的石碑肯定是装不下的,所以他家这功德碑做得就很大,瞅这块头,没个七八百斤估计下不来,真是难为了拉车的那两头牛。
马飞阳想了想,打马又往城里去了,反正那胶底皮靴是罗三郎早早就答应了他的,放那儿一时也跑不了,他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阿兄,吴家的功德碑做得可气派了,能顶咱们家两个。”一回到家里,马飞阳就找他兄长说了这个事。
“果真?”马四郎倒是没想到,那些老小子竟然这么好意思,不就是出钱买了点水泥,竟还能给自己做那么大的功德碑。
“自然,我是亲眼看到了的,他家的功德碑这会儿都立起来了。”马飞阳说。
“嗯……”马家四郎沉吟。
“咱家是不是也要做大一点,要不然到时候别人家都是大块的功德碑,就咱家小小一个,瞅着多小家子气,不知道的,还当咱家出钱少呢。”马飞阳着急道。
“那你便去与那刻石碑的说说,钱粮不够的话,到时候再另补与他。”他兄长吩咐道。
“哎。”马飞阳答应一声,高高兴兴就要去了,心里还琢磨着,自家这功德碑一定要往气派了做。
“你再找几个人。”马四吩咐道。
“作甚?”马九不解。
“在立石碑的地方,修个凉亭,若逢严寒酷暑,也可让人避一避烈日风雨。”马四言道。
“……”马九一愣,复高兴道:“还是兄长想得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