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得到了皇帝的允许,
沈茉云每次去给太后请安后,
都会转道去慈和宫,
陪陆太妃聊一会儿,
两个月下来,
关系倒是亲密了一些。宜云对此,
也是乐观其成,
堂姐一个人在宫中,若能得太妃些许照抚,日后真有事,
也会多一个援手,于是对陆太妃就更用心了。
到了八月初,早晚已有些微凉意,
沈茉云担心宝儿体弱受不得寒凉,
问过太医,便命人撤去了冰盆,
免得乍寒乍热使得宝儿着凉。中秋刚过,
秋意未见稍许,
反而天候逆反,
按现代的说法,
就是“秋老虎”。一凉一热,
大人都有些受不住,而小孩子就更不用说,宝儿直接起了低热。
太医诊断,
小公主是外感风寒,
病情不算严重,开了方子,嘱咐道:“最近天候反常,伺候公主的人一定要特别小心,万不可让公主再吹风受凉,臣开个退热疏风的方子,一日服三次,切记不可断了。”
“有劳太医了。”沈茉云客气地说着,又问了好些要注意的细节,这才让素月送太医出去并去药房拿药。
古代的医疗卫生条件比之现代要差得多,因此小孩子的夭折率也相当高。沈茉云不敢大意,一天十二个时辰守着女儿,就怕一个不小心,会发生什么意外。太医开了方子,喂了药,可是宝儿的病情还是反复不定,时好时坏,沈茉云担心得不得了,就连皇帝都天天过来看望,遇上政事繁忙,也不忘打发江喜过来询问情况。
在众人细心的照顾下,宝儿的病情有了好转,可是突然间秋风乍起,一夜之间寒霜落境,竟是又让宝儿得了高烧,小脸烧得红红的,在襁褓中哭闹不休。沈茉云心疼得不得了,忙回头喝道:“太医,公主到底如何?你给我说仔细了,要是公主有任何差池,别怪我心狠。”她砍不了太医的脑袋,但是皇帝绝对可以砍。
听了这话,林太医不由得冷汗直流,急忙道:“公主是内染热毒、外感风寒,加之肺腑……”说了一堆专业术语,听得人错头转向。
沈茉云注意力全放在女儿身上,听到这一番咬文嚼字,更是烦得右手重重拍在桌上,喝道:“够了。”
吓得数位太医好一跳,林太医更是咽了咽口水,这年头,但凡上头的主子有什么病痛,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太医。
“我不听你们这些假虚的方子药理,你只要给我一个准话,公主的病,该怎么治?”沈茉云心疼地摸了摸宝儿通红发烫的脸颊,差点没落下泪来,“这都一天一夜了,就是大人,也受不起这等高烧。公主又是这般年幼,万一……”
“淑妃娘娘,其实公主的病,要是搁在普通人身上,只要下重药去了体内邪火,再捂出一身汗,自可痊愈。可是公主尚未满周岁,臣等用药必需慎之又慎,若是差之分毫,后果可大可小。”另一位孙太医拱手说道,“臣刚才林太医等人讨论过,要引出公主体内高热,倒是有药方可用,虽然有些凶猛,不过要是药量斟酌过后尚可一试,只是这药引……比较难办。”
沈茉云转过头,“什么药引?”
孙太医道:“需得北蕃的千年雪参为药引,调和药性,先疏肺腑热汽,再以温补。”
沈茉云眉头一皱,“我若没记错,这雪参是在……”
“前几年先皇曾赐下一支雪参,皇上一分为二,分别送给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只是去年,太后旧疾复发,她老人家手中的雪参已经用去了,如今宫中,只有皇后娘娘那儿才有这千年雪参。”孙太医低着头,恭敬说道。方法已经说了,没有药材他们也无法。能不能从皇后手中拿到雪参,就看淑妃的本事了。
皇后?沈茉云微微松开眉头,在宫里就好办,要是在千里之外,她真得哭死。她问秦允:“皇上呢?还在两仪殿?”
秦允道:“是。听说北方边境有些不平静,江南一带又发了大水,再加上岭南边境流匪为患,皇上和众位大人还在商议国事,好几日未出两仪殿了。”
“知道了。”沈茉云站起身,道:“劳烦诸位先稳着公主的病情,我这就去昭明宫一趟。”
“不敢,不敢,这是臣等职责。”林太医等人忙拱手说着,不仅是事实,要是公主真的出事,依皇帝的宠爱劲,弄不好会降职免官。
说罢,沈茉云留下素月和剪容在这里看着,带着人往昭明宫赶去了,留在长乐宫的太医们,自是忙活开去不提。
这几天天候不佳,时有细雨飘飞,沈茉云赶至昭明宫时,身上衣裳已经湿了一半,发髻钗环虽没有乱到仪容不佳的姿态,可也说不上齐整。要是平时,未进昭明宫时,沈茉云不免要先整理好仪表再进去,免得皇后挑刺,只是现在女儿病情危急,沈茉云根本没有精力注意到这些。
“奴婢参见淑妃娘娘。娘娘,您这是……”青果见到沈茉云,当即吓了一跳,这个钟点可不是请安的时间,淑妃跟皇后又没有什么私下里的交情,现在淑妃这么狼狈的赶过来,不会是小公主出事了吧?不过看起来又不像。
不怪青果这么想,小公主病情反复,宫中诸人早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不管是暗爽还是幸灾乐祸,表面上,俱是一副关心辈的模样,就连朱修仪也没白痴到说出一些难听的话出来。
“我有急事要见皇后娘娘,请帮我通传一声儿。”沈茉云推开红汐要帮她擦拭的手,一脸焦急地对青果说道。
闻,青果不由得为难起来,“这……淑妃娘娘,不是奴婢不帮您通传,而是这一个月来,皇后娘娘每日这个时辰都在小佛堂里为国祈福,严令闲杂人等打扰,奴婢是真的无法……”
沈茉云锁紧眉头,皇后每日祈福之事她也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巧。想起正在被病魔折磨的女儿,沈茉云顾不上其他,急急说道:“如果是小事,我也不敢打扰皇后,实在是……我真有急事要寻得皇后娘娘,若是晚了,只怕小公主性命危垂,还请替我通传一声儿。”
听到跟公主有关,满宫上下谁不知道皇上极宠小公主啊。青果倒是真不敢拦了,便匆匆一福身:“那请淑妃娘娘稍待,奴婢这就进去通传。”
沈茉云忍着强跟上去的冲动,袖口的金桂绣纹让她绞了又绞,差点扭成麻花时,青果回来了,却是道:“淑妃娘娘,皇后娘娘祈福中,不得打扰,要不娘娘等一等吧,再有大半个时辰皇后娘娘就会出来了。”
大半个时辰?她一分钟都等不下去了!女儿危在旦夕,沈茉云也没空再装温婉娇柔了,脸色一沉,冷声道:“是皇后娘娘发的话?不见我?还是有人自作主张?”
青果低下头,恭敬道:“皇后娘娘有令,在她祈福的时候,不得打扰……”事实上,她并没有见到皇后,是在佛堂外面守着的孙嬷嬷让她这么转告淑妃的。打心底,青果也觉得这样很不妥,这不单单是淑妃有事,而是扯上了皇上疼爱的公主,如果公主因此……难免皇上不会将这笔帐算到皇后头上。无奈孙嬷嬷是皇后娘娘的奶妈,说话份量和身份都不是她一个宫女可以比得上的,她也只能照旧转述了。
沈茉云不是笨蛋,自然听出了青果的外之意,当即道:“我亲生女儿病情危急,需得皇后娘娘手中的雪参配药,既然皇后娘娘不愿意见我,我也就只能冒犯了。”擅闯皇后的昭明宫是大罪,可是女儿命都快没了,她也顾不上许多,抬脚就朝后边的佛堂走去。
红汐当场脸都白了,在场所有人都吓得傻住了,还是青果见到淑妃快要消失在殿门的身影,才回过神叫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没有皇后娘娘召见,您不能擅闯昭明宫啊!”
听到前殿纷乱赶过来的玉桃等人也吓了一跳,忙拦住她:“淑妃娘娘稍等,请容奴婢再通传……”
“不用了,我的女儿可禁不起你们这么个‘通传法’!”沈茉云打定主意要尽快见到皇后,宝儿已经病了一天一夜,实在是禁不起拖耗了。
周围的嬷嬷太监宫女都上前试图拦人,如果是平常的美人芳仪之流也就罢了,就是婕妤勉强也能挡下,她们可以不用这么多顾忌。但是眼前这位,可是十打十的经过朝廷册封、花冠霞帔在身的正一品淑妃,还真没几个下人敢去拉扯她的,只能嘴里一边说着“淑妃娘娘不可”,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人从她们身边疾步走过。
转过两道抄手游廊,一行人吵闹推攘着很快就到了一个院子前面,孙嬷嬷正在那里守着,她见到淑妃竟然敢擅自闯进昭明宫后殿,气得脸色发青,当即怒道:“淑妃娘娘请留步,这儿是昭明宫,可不是您的长乐宫,若无皇后娘娘传召,妃嫔不得擅入,淑妃娘娘是打算以下犯上吗?”
正常时候沈茉云还会客气两句,不过现在是非正常时候,所以她亦冷下脸,毫不客气地说道:“我有急事,要见皇后娘娘,还请嬷嬷不要阻拦,快快让开。”反正大齐对女子一向宽容,作风彪悍的贵妇在京中不算少见,就是后宫,皇后贵妃指着朝中大臣鼻子大骂的也不是没有过。逼急了她,她也不介意泼妇一回。至于皇帝对她的印象……毁了就毁了吧,女儿比男人更重要。
“淑妃娘娘不要太过份了,这儿可是昭明宫,不是您能撒野的地方。”听了这话,孙嬷嬷气得更是不轻。
沈茉云没空跟这些人胡搅,知道萧皇后在院子里面就好办了,她往前走了几步,不出意外,孙嬷嬷挡在她面前。她冷哼一声,当即拔下发间的金钗,反握手中,露出尖锐的一端,对挡在她面前的人道:“嬷嬷还是让开的好,万一动起手来伤到人,皇上跟前,可就真不好解释了。”
孙嬷嬷当即脸色大变,心中惊惧起来,刚才青果来传话,她本来只想着给淑妃一个下马威,好杀杀对方的威风。她是真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淑妃竟会难缠到这个地步,不管不顾地擅闯昭明宫,还拔出金钗做威胁。如果待会的混乱中,不管是谁受伤,事后皇上责怪的都不会是淑妃,而是她们这些下人。可要是这样放淑妃进去,这皇后娘娘的面子……
后面跟着的人又吓了一跳,就连红汐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这也太强悍了吧!真是人不可貌相。
沈茉云见孙嬷嬷不说话,便径直朝院子走去,当然没忘记手中的金钗,仍然握得牢牢的,面前的嬷嬷宫女不由得往旁边退开几步,走至院门口,她高声说道:“皇后娘娘,妾淑妃沈氏,事关小公主病情危殆,恳求皇后娘娘出来一见。”
淑妃金钗在手,还真没几个人上前拦着了,无论这根金钗是刺向她们还是刺向淑妃自已,后果都是不敢想象的,而且刚才那一叫喊,估计里面的人也听见了。
果然,不过十几弹指,萧皇后在宫女太监的环绕下走了出来,及至院门口,看到这一番乱糟糟的情景,当即皱起眉头:“闹哄哄的吵什么呢?”看向手握金钗横于胸前的淑妃,眉头皱得更紧了,“淑妃,本宫并未召你进来。你擅闯昭明宫可是大罪,如今又是这个模样……你这要是做什么?”
沈茉云立即跪了下来,右手垂下,眼眶一红,呜咽道:“事关小公主生死,妾是逼不得已,这才不得不闯进昭明宫。不管皇后娘事后如何惩治,妾都伏罪认罚,只是,还请皇后娘娘赏赐北进贡的千年雪参,让小公主得以入药。太医说了,要医治公主的病,需得皇后娘娘手中的千年雪参做药引,若是晚了,只怕小公主会……妾方才已让宫女通传,可她们俱说娘娘祈福中不得打扰……妾,妾担心小公主的病情拖不得,实在无法,这才冒死闯进中宫……”
萧皇后神色微变,不着痕迹地看了孙嬷嬷一眼,果然在对方脸上看到不自在的神情。她收回视线,同样露出焦急的表情,道:“千年雪参本宫这儿还有半支,玉桃,立即去拿来。”待玉桃领命前去后,这才对沈茉云道:“淑妃先缓缓,本宫已让人去拿雪参,公主吉人天相,又得皇上龙荫护佑,定会无事。”
“谢皇后娘娘。”沈茉云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罢了,你也起来吧。”萧皇后怜惜地说着,示意一旁的宫女上前扶起淑妃。
“谢皇后娘娘。”
院中人多且乱,却听不到一丝吵杂,细雨飞场,落在众人的发间、肩膀,不大一会儿,衣裳便已湿了大半。没多久,玉桃就捧来了一个盒子,先给萧皇后过目,待皇后点头后,这才奉到淑妃跟前。
萧皇后道:“这就是你要的千年雪参,先拿回去给小公主用吧,若是还欠缺什么,只管打发人过来。”
沈茉云再次跪下道:“谢娘娘,改日妾再来昭明宫向皇后娘娘请罪。”
萧皇后点头道:“你不过是爱女心切罢了,公主的病要紧,去吧。”
“是。”沈茉云又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去了,女儿还重病着,她实在是顾不上客套人情。
长乐宫里愁云满屋,药味不断,直到雪参送到太医手中,气氛才略略有好转。可能真是雪参的功效,服了两贴药后,宝儿的病情开始好转,高烧也退了下来,到了傍晚,高温已经降到了正常温度。
“幸好雪参来得及时,要是再晚上两刻钟,只怕华佗再世都棘手。”高烧退下来后,孙太医抹了抹额头冷汗,欣慰地说道。
沈茉云听了,却是一阵发冷,如果她没有直闯昭明宫引得皇后出来,而是被孙嬷嬷拦住在那儿干等半个时辰的话,会不会等她拿到雪参回来,宝儿就已经……不敢再想下去,她对几位太医说:“诸位辛苦了,还请开下方子,写下要注意的地方,待会儿试完药,就回去歇息吧。素月,赏。”
虽然过程坎坷,不过这回赏赐可不是几十两银子的事,再者皇上知道了,那份打赏更少不了,所以林太医等人都笑着向淑妃行礼谢赏,又写好了方子才一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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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糊涂,这种大事,你也敢将淑妃拦在外面,你是不是觉得本宫的皇后做得有些腻叶了,想为本宫换个住处?”淑妃一离开,萧皇后就带着孙嬷嬷回到殿中,挥手让那些小宫女退下后,便生气地对孙嬷嬷怒喝起来。
孙嬷嬷也后悔了,她知道淑妃是因为小公主之事过来的,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想要给淑妃一点颜色看看呢?万一公主真因为她的阻挠而……孙嬷嬷不由得心生惧意,小声说道:“娘娘,您说公主会不会……”
萧皇后冷笑道:“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不过她心里也是担心,又吩咐青果亲自去长乐宫守着,有任何消息,都要马上报过来。
“皇后娘娘……”
萧皇后叹了一口气,头疼极了:“淑妃今天这么个闹法,本宫想压也压不住,只盼小公主福大命大,逃过这一劫,否则谁也保不住你。就连本宫,恐怕都会受到牵连。嬷嬷莫不是忘了,明宗的傅皇后,是因而被废的?”
明宗在位期间,有一位极受宠的昭仪,这名昭仪生下了一名皇子,某天,该皇子生病发烧,照理应请医用药,可是傅皇后对昭仪嫉妒在心,故意压着不让请太医,拖延了几个时辰。本以为是小事,不想孩子体弱,熬不过去,竟是活活病死了,明宗知道此事后大怒,没多久就以“妒行无德、谋害皇室血脉”的罪名废了皇后。
虽然拦住淑妃的是孙嬷嬷,可是孙嬷嬷是她的奶娘啊,说孙嬷嬷的做法不是皇后授意的,说出去,十个妃嫔里面十个人都不会相信。她还没对淑妃动手,结果就先送了个把柄到人家手上。
明宗是宇文熙的祖父,以孙嬷嬷的年龄,对上上任皇帝的事迹还是有些许印象,当场就白了脸,立即跪下磕头道:“都是奴婢该死,拖累了娘娘,请娘娘降罪。”
萧皇后抬了抬手,让孙嬷嬷起来,“虽然你思虑有缺,不过淑妃擅闯昭明宫是事实,两下相抵,只看皇上是什么说法了。如果公主真的不愈而亡……嬷嬷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
“……是。”
到了傍晚,公主病情稳定下来的消息传到了昭明宫,萧皇后和孙嬷嬷都是松了一口气。可是在听到青果说起皇上驾临长乐宫的消息后,萧皇后又皱起了眉头,右手无意识地紧了又紧,深吸了一口气,道:“挑几样上好的药材,送去长乐宫。还有,将上回进贡的白玉观音也送过去,说是高僧开个光的,能辟邪消灾、福佑主人,算是本宫送给小公主用来镇邪所用。”
“是,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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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为了替女儿讨药,擅闯昭明宫一事,早就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宫中上下,皇上那儿自然也不例外。宇文熙处理完国事,江喜就瞅了个空上前,小声地说起了今天发生在昭明宫的事,他说得很仔细,但是并没有添油加醋,实在是淑妃的行为太过出人意料,让人想加都加不出来。
“宝儿病情如何?”宇文熙没先计较沈茉云的失礼,却是先问起了爱女的情况。
江喜低头道:“据太医所报,幸好雪参来得及时,公主服了两贴药,高烧已退,脉象渐稳,已是好了许多。”
宇文熙不由得松一口气,小公主确实得他心,如果是皇子,他真会考虑……抛开这个念头,他又问:“将公主的脉案、方子拿过来……不了,直接送去长乐宫吧。”
“是。”江喜忙下去吩咐,对于小公主的受宠,暗乍咋舌不已。
忙了几天,宇文熙差点就得来一个公主早夭的丧报,现下得了空,自是得去长乐宫看望女儿。探听到皇帝又去了长乐宫,不少妃嫔都气得不得了,萧充容更是拿起一个杯子朝地上摔去,狠狠地咒骂起来。
白日里几番折腾,沈茉云累得不轻,可还是坚持亲自看护女儿,听得皇帝过来,一通见礼后,宇文熙直接抱起宝儿,看着女儿还是有些通红的脸颊和干裂的小嘴,眉头紧锁,忧心道:“太医怎么说?”
沈茉云同样忧心忡忡地说:“高热退下了,病情看着稳定,不过妾还是担心,要是像先前那般反复……宝儿还这么小,她怎么受得住?”
宇文熙将女儿交给沈茉云,然后接过江喜递过来的脉案和方子,粗粗地看了一下,见上面写着病情稍稳,略略放下心来,一抬头,看见沈茉云憔悴的神色,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宝儿会没事的,倒是爱妃看上去竟是瘦了一圈,你也要多注意一下,可别宝儿好了,你却病了。”
“妾哪有心思想到这些……”沈茉云忽然想起她今天做的事,忙将宝儿交给奶娘,然后跪下请罪:“妾今日未得传召,擅闯中宫,罪犯不敬,请皇上降罪。”
宇文熙想起适才江喜说的话,心里却是冒出几分笑意,他从来就知道,后宫的女子,鲜少有柔弱无助的。不过他是真没想到,一贯看上去娇弱温婉、行为端庄谨慎的淑妃也会有这么冲动泼辣的时候,看来她是真心疼宠宝儿,连不敬之罪都不管了。
“爱妃不过是爱女心切,太医说了,幸好雪参来得及时,不然宝儿指不定会如何呢。”宇文熙亲手扶起沈茉云,语气柔和,“不过,你擅闯昭明宫,却是事实,就罚你禁足半个月吧。”
“谢皇上。”沈茉云原本有些忐忑的心算是定了下来,她不后悔为了宝儿这么做,不过过后她却担心会不会牵连到女儿和家族,还好皇帝没有计较。。
宇文熙挑了挑眉,笑道:“不过朕倒是没想到,朕的淑妃也有这么出人意表的一天,实在是让朕刮目相看。”就算是为了儿女,有胆子擅闯中宫为儿女讨药的妃嫔还真是找不出几个来。
沈茉云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只能低下头不语。那时情急,哪里顾得上这么多。虽然昭明宫难闯,可是好歹她还可以仗着身份强硬一点闯进去。幸亏是在昭明宫,要是雪参在太后的寿康宫,而太后又不肯见她,那会更加麻烦,至少比昭明宫更难闯。
到了第二天,淑妃因“擅闯中宫”而被罚禁足长乐宫半个月,服侍公主的下人被打发走了好几个。如果说这个禁足只让后宫妃嫔看到皇帝对淑妃是“轻轻放下”的处理结果,还没等皇后松一口气,那么另一道旨意“日后凡大公主生病,用药可事急从缓,无需上禀,着太医便宜行事”就完全点出了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更是让皇后噎了一口气。
不说后宫哗然,但是各种羡慕嫉妒恨是绝对是少不了的。
萧皇后端坐在椅子上,全身繃得紧紧的,目光深沉如水,绣着精致双凤图案的袖口无声地抚过双膝。想起今日皇帝派人来跟她说,说要重新为公主挑选侍候的下人,看来,是时候可以动手了。
没几天,尚宫局带了一排太监嬷嬷过来,说是皇帝的旨意,让她为公主挑选合意的伺候下人,若是不满意这些,他们还可以再另送人过来。
沈茉云点了点头,问明已经让江喜掌过眼后,便毫不客气地从中挑了好几个,又吩咐了几句,才让剪容和秦允带领她们出去安排工作。
此事在朝堂上也有些风波,不过都让宇文熙压下来了,再加上萧皇后并不敢大肆宣扬,万一皇帝再追究起来,倒霉的还是昭明宫。
宝儿的病情慢慢好转,太医天天过来诊脉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只是又改了药方子。这回用的全是温补药材,小孩子身体娇弱,大病一场,只能慢慢调养注意。
女儿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却轮到沈茉云病倒了,本来那天急闯昭明宫,她就是冒雨前去的,回来后就有些头疼,不过因为担心宝儿,只是喝了碗姜汤便罢了。接下来更是一心一意将心血放在宝儿身上,可能是精神高度紧绷的关系,竟是一直无事,只是偶尔有些头疼发冷。到如今,女儿好了,心神一放松,没了主心骨,就到她生病了。
这一病,沈茉云休养了足足二十天,直到太医说她无甚大碍,她才走出长乐宫,去了萧皇后那儿,当众请罪。虽然宇文熙已经罚了她,可是礼节上还是得向皇后再次请罪。萧皇后仍然是一副贤明大度的模样,说了几句便掠过此事,甚至还问起她和小公主的病情,似乎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劳皇后娘娘挂心,妾身很好,并无不适。”沈茉云在心里直皱眉,如果皇后真的冲着她发火或是挑刺,明嘲暗讽什么的,是属于正常反应,情理之中。现在这副天下太平的模样,反而让她心生不安。
反常即妖,绝对得小心。
时进九月,应是萧皇后比较忙的一个月,因为太后寿辰就在十月初三,不过今年筹备太后寿辰事宜的人却变成了贵妃,德妃和贤妃从旁协理。知道这件事后,太后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问:“皇后的身子可好些了?太医天天守在昭明宫,还查不出病因吗?”
没错,萧皇后病了,刚开始只是头疼,后来就是全身都疼,到了现在,整个人上时睡时醒,脉象紊乱,可奇怪的是,太医居然查不出病因。皇帝知道后,奇怪之余,也是亲往探望,甚至留下身边伺候的宫人,随时传消息过来。
陆嬷嬷摇头道:“还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知道了。”太后说着,停了一下,道:“去延庆宫一趟,告诉贵妃,哀家的寿宴,简朴些,别弄得太累人。”
陆嬷嬷应了一声,确定太后再无其他吩咐后,便去了柳贵妃那儿,转达太后的意思。本来只是一件简单的事,可是没多久,陆嬷嬷却匆匆走了进来,惊慌失措地说道:“太后,出事了。皇上,皇上……”
太后正在小寐,听到陆嬷嬷的叫喊,睁开眼后不由得愣了一下,陆嬷嬷是她身边的老嬷嬷,陪着她经历过多少事,等闲事件是吓不住她的。如今这么惊慌,太后实在想不出如今的后宫能发生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事实上,这事儿还真是惊天动地。
“太后,奴婢……奴婢听说,今儿早朝之后,太常寺卿张大人向皇上进,说昨日托得仙人入梦,告之后宫有人用巫蛊施法诅咒皇后娘娘,因此皇后娘娘才会怪病缠身。皇上听了之后大怒,下旨彻查后宫。”陆嬷嬷好不容易终于定下心神,将刚才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巫蛊,例来皇族最忌。
“什么?!”太后的淡然无争立即被愤怒交加的表情所取代,怒喝道:“该死!”
所有人立刻跪了下来。
陆嬷嬷继续道:“昭明宫那儿查过了,没找出任何不妥的玩意。倒是,倒是……”后面的事情太过震惊了。
“但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快讲!”太后皱起眉头,催促道。
“但是……”陆嬷嬷深吸一口气,一串溜地说了出来,“侍卫们在延庆宫、清宁宫和长乐宫这三处分别发现了三个偶人,至于其他宫殿,还没有搜完。”
太后脸色大变:“上面可是写着皇上的生辰八字?真是反了,反了,手都伸到皇帝这儿了。皇上呢?在哪儿?”
陆嬷嬷却是神色古怪,忙劝道:“太后先别急,偶人上面,写的并不是皇上的生辰八字!”
太后不由得一怔,不可思议地重复道:“不是皇上的生辰八字?”
“是,奴婢问过了,确实不是皇上的,也不是皇后娘娘的。”陆嬷嬷慎重地说着,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那,上面写的是谁的生辰八字?”太后反问道,心底模糊地闪过一个想法。
“偶人上面,分别写着贵妃娘娘、淑妃娘娘,以及……二皇子的生辰八字。”陆嬷嬷飞快地说道。
太后震惊极了,回过神后问道:“皇上呢?现下在哪儿?”
“昭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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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皇帝的大手笔所赐,所有宫妃难得在请安以外的时间齐聚昭明宫,不过看着皇帝的脸色和被翻找出来的偶人,也没有几个人会因为见到皇帝而高兴就是了。
沈茉云静静地坐在皇帝下首,宝儿被奶娘抱着,站在她身后。她的对面是柳贵妃,因为萧皇后还在“昏迷”中,所以贵妃上首的凤座是空的,就算如此,柳贵妃的脸色也不甚好看就是了。如果柳贵妃的脸色是不甚好看,那么张德妃简直就可以用惨白如雪、如丧考妣来形容了。
想想也正常,现代人对巫蛊诅咒是完全不当一回事,可是古代人却是很当一回事。特别是巫蛊,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几乎可说是闻风色变,就怕自已的灵魂被施蛊人诅咒,永世不得超生。
半刻钟后,江充仪那儿也发现了一个偶人,上面写着的是四皇子的生辰八字,江充仪一看,当场花容失色,跪下对皇帝磕头道:“求皇上为四皇子做主。”
宇文熙的神情更冷了,手一挥,让人将偶人放在一边,然后对江充仪道:“爱妃起来吧,朕自会为四皇子做主。”
“谢皇上。”江充仪道谢,起身回座,眼中还是有着明显的惊惧。
这时,太后来了,宇文熙并众妃嫔起身向太后行礼。
太后也不多让,匆匆挥手让她们起身,刚刚坐下,便迫不急待地问:“皇上,哀家听说太常寺卿向您进,说是后宫有人施以巫蛊之术,如今怎么样?找到了几个偶人?”
宇文熙一指放至在旁边托盘上的东西,厌恶地说:“目前为止,发现了四个。”
太后顿时倒抽了一口气,脸色阴沉,只道了一句“等侍卫们搜完再议”的话后,便端坐在椅子上,左手不断地转着佛珠,借以平息心中的怒火。
半个时辰后,侍卫们来报:“回皇上、太后,已经搜查完毕,再无发现其他偶人。”
“恩,下去吧。”宇文熙淡然说道,不过眼神却是一点都不平静。待侍卫们全部退出去后,他突然转头看向昭明宫中的一个宫女,“皇后呢?醒了吗?”
那宫女被突然问及,受到惊吓,结巴道:“皇,皇后……皇后娘娘,尚,尚未清醒。”
“哦?”宇文熙轻轻转着右手拇指的碧绿玉板指,神色不明地发出了一个疑问词。
太后神情莫测,却是相当的沉得住气。
在场的妃嫔神色各异,相互用眼神交流着,搜出来的四个偶人,上面写着生辰八字的人都好好的坐在这里,而没被写上的那个却是昏迷不醒地躺在里面,这……这是怎么回事?
看看被诅咒的四个人,贵妃、淑妃是宠妃,二皇子和四皇子是皇上的样生儿子,若是这四个人出事……最后的得利者,就是萧皇后。否则的话,为什么单单萧充容所出的三皇子无事呢?
屋里气氛僵持到了极点,沈茉云微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无意中抬头,却看到了将视线投往她这边的高贤妃。两人视线在宫中交汇了几秒钟,然后才错开。
此时,小太监在殿门口道:“皇后娘娘到——”</div>123xyq/read/3/34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