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时,
一声清悠缓慢的琴声响了起来,
乐师们相互看了一眼,
见上面没人发话,
随即低首继续抚弄起手中的乐器,
奏起了乐曲。
鼓瑟声起,
循着舒缓的音律,
顾美人嫣然一笑、眉眼含情,双手一扬,原先为了演奏琵琶而挽起来的衣袖瞬间滑落,
纤腰一摆,双袖往上一抛,凌空飞旋,
配合着轻盈的舞步,
娇躯翩转,婉若游龙,
一双美眸含情脉脉地看向御座之上的帝王。
沈茉云看得一挑眉,
好么,
连“绿腰”都出来了。
耳边传来皇帝的一声称赞:“好!”
此时,乐声渐收,
顾美人收回水袖,
伏身一拜:“见过皇上。”
宇文熙的心情看上去似乎挺好的,微笑道:“爱妃辛苦了,平身。”话落,
随即有两名宫女上前扶起顾美人,
迎她回座。
至于场中,自是有其他的舞姬继续表演,热闹不绝。
陆良人用团扇半掩脸庞,笑道:“顾美人好舞技,真让我们大开眼界了。”
“是啊!”旁人纷纷附和道。
刘才人微微一撇嘴,不就是跳了一舞,有什么了不起的?
傅昭媛突然开口诵道:“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顾美人的折腰甩袖之态尽将此舞的轻盈娟秀表现淋漓,实属难得。”
宇文熙看了傅昭媛一眼,又对顾美人点头道:“是了,朕竟不知,你的琵琶弹得竟是这般好!”
顾美人双颊微红:“不过略通一二而已,皇上见笑了。”
沈茉云有丝惊讶,真难得宇文熙会夸人琵琶弹得好,以前刘才人就曾经献过艺,却只落得个“勉强入耳”的评语,今天却……下意识地朝刘才人那里看了一眼,果然,脸色“唰唰”地黑了下来,更是出口讽道:“皇上真是偏心,顾美人弹的琵琶曲,您就夸她弹得好。到了妾身这儿,就是不过尔尔。”
宇文熙端起酒杯,边欣赏歌舞边漫不经心地说:“可你确实是比不上顾美人啊,不管是技巧,还是意境,都差得远了。你要是喜欢琵琶曲,改明儿可以去向顾美人请教。”待内侍给他满酒时,又道,“将这酒端去给顾美人。”
顾美人起身对宇文熙行礼谢恩,才对刘才人一笑,乖顺地接口道:“若是刘姐姐不嫌我技艺粗劣,我绝不吝于教授。”
刘才人先是被宇文熙的话噎得一堵,随后又听到顾美人这么说,脸色一沉:“不用了,我没兴趣。什么乱七八遭的技艺,我没这个本事,学不来,也不想学。你那点玩意,还是自个留着,整天摆出来,不够让人心烦的。”
顾美人神情一黯,默默垂首,眼角似有泪光,看上去楚楚可怜,好不揪人心。
宇文熙微微皱眉,扫了刘才人一眼,看得对方惧怕不安地低下头去,才收回视线,却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关注场中的表演。
周充媛忙笑着指向场中的一个红衣舞娘:“看,这胡旋舞跳得多好,与顾美人的绿腰可是不相上下啊。”
话一出口,她就发觉有些不对了,讪讪地朝顾美人那儿看了一眼,又朝皇帝那儿看过去。只见皇帝神情平淡,正一心一意地观看那红衣舞娘的舞姿,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她方才只是顺口一说,可真没寻事的意思。
顾美人原来的身份在宫中不是秘闻,其他人听了周充媛的话,心中都在暗笑不已,但面上却是半点不露,最多是刘才人轻蔑地瞪了顾美人一眼,冷哼了好几下。
顾美人微微抿紧红唇,尖细的瓜子脸竟是多了几分倔强的神情。
沈茉云看在眼中,心下微微一动,不由得抬头朝旁边的宇文熙看去,对方神情舒缓,手指正随着音乐起伏打着拍子,心情极好的样子。她微微垂下眼眸,不经意地掠过顾美人的位置,正好看到顾美人投向皇帝的视线。
沈茉云一顿,眼中闪过几缕疑惑,顾美人并不是心性软弱的人,如今忍下这些奚落……心思数转,快速地朝皇帝看了一眼,估计是不想破坏皇帝的心情。
除开这一点不愉快,整场家宴进行得还算顺利。
宴散舞尽,顾美人带着宫女回到玉照宫偏殿,待宫人们伺候她冼漱更衣,房中只余她一人时,心中的恼怒才一点点地漫上了美丽的脸庞。
今晚宴席之上,众妃嫔反应她不是不知晓,周充媛更是明晃晃地拿着她的身份来取笑。没错,她确实出身低微,更是宜春院的伎子,可这是她愿意的吗?如果可以选择,谁会想着进去那个地方?
仪王府的长史将她从宜春院买走,她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可是她作梦也没有想到,长史买她回来不是让她伺候王爷,而是仪王要献美人给皇帝。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而她,也成功了,皇上选择带了她回来,还封了她做美人。
可是,这远远不够。
顾美人双手忽地一用力,紧紧地揪住身上的锦被,柔软的面料顿时被挤压得变成一团怪异的团球,眼神狠厉,呼吸急促。
过了好一会儿,顾美人才慢慢地缓下气,眼神也恢复了平静,她抬起手,慢慢地抚摸平坦的小腹,想要在这宫中真正立足和获得皇帝另相相看,还是得先想办法生个孩子,哪怕只是女儿也行……
几天后,宇文熙翻了顾美人的牌子,在玉照宫迎了御驾后,顾美人见他心情尚算不佳,便命宫人取来琵琶,欲为他弹唱一曲。
宇文熙想了想,便点了一曲《赵人歌》。
顾美人微微一笑,手一拔,声音清脆,如大珠小珠跌落玉盘中。可是弹完一曲,她却是忽然掉下泪来,神情凄婉。
宇文熙对如弱柳抚风般的女子没太大的兴趣,可如今见着美人梨花带雨的美好姿态,语气不由得软了几分:“爱妃怎么了?为何突然流泪?”
顾美人用袖子半遮面容,道:“妾想起方才所唱之词,一时有所感,心觉难过,这才在皇上面前失控落泪。御前失仪,皇上恕罪。”
对此,宇文熙轻笑一声,很不以为意地一挥手,说:“这有什么?情之所至,一时难以控制而失态,本是人之常情,有何罪过可?爱妃还没说,你是因何而落泪。”
顾美人放下袖子,眼角微红,美眸中波光流转,似是要勾人一般,红唇轻启,声音婉转柔绵:“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妾虽出身微贱,可也不愿如此句一般,思君慕君而君却不知,满腔情思付于流水。一思及此,妾如何不是悲痛万分?”
面对美人深情不悔的表白,宇文熙有几分感概,却是故意说道:“世间女子爱以丝萝自喻,愿托乔木。你可是也作此想法?”
顾美人灿然一笑,说道:“皇上是真龙天子,富有四海、睥睨天下,掌万民之生杀大权,御百官之治下,岂是乔木能比?妾虽低微,只愿作清风浮云,伴真龙足下,不离不弃!”说完,伏身拜下,以示心诚。
宇文熙听得极为高兴,亲手扶了顾美人起来,道:“爱妃有如此心意,朕又岂能相负?”
随后又赏了不少珠宝珍奇,再加上今日心情确实很好,一抬手,晋了顾美人为正四品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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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氏晋为正四品芳华的事,传到沈茉云这里时,已经是四天后的事。不是宇文熙忘了使人通知她,也不是下面的人瞒着不报,而是她的小儿子阿霙生病了。
三天前的晚上,阿霙突然起了高热,奶娘是第一个发现的人,不敢耽搁,赶紧去正殿禀报,沈茉云当场就被吓醒了。小孩子本就极容易得病,而且这年代的医疗水平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因此一听到阿霙烧得很厉害,沈茉云完全不敢大意,立即就命人去宣太医。
太医很快来了,诊脉后说道:“十一皇子应该是晚上吹了些风,风邪入体,寒气……”扯了一堆医学名词,绕得人头晕,而最终结论只有一个——十一皇子发烧了,要吃药。
沈茉云说道:“那劳烦太医写下药方去抓药吧。”
“是。”太医被人领到另一边去写方子。
沈茉云正在给阿霙换毛巾,为他降热,养得白胖可爱的双颊通红不已,小嘴一张一合地吐着热气,时不时地发出难受的哼声。虽然太医说了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儿子生病,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的?再说了,因为发烧而夭折的婴孩在这里还少吗?
用冷毛巾给阿霙擦了擦额头,沈茉云猛地想了起来,她还没通知宇文熙呢,于是唤来素月:“去给皇上通传一声儿,说十一皇子起了高热。”
素月有点犹豫:“这……娘娘,皇上今晚宿在了玉照宫。”如今快一更了,又不是政事繁忙的时候,皇帝肯定睡下了。因为亲生儿子生病而三更半夜请皇帝过来长乐宫,这是常理亦是人情,不会有人说啥。可要是在这个时刻从其他宫里请出皇帝,让那些妃嫔知道,背后指不定要怎么编排呢。
沈茉云摆了摆手,道:“没事,你去玉照宫递个话吧。”宇文熙会不会来是一回事,可是现在生病发烧的是他亲儿子,肯定得让他知道这件事。
素月无法,只得应下:“是。”然后带着两个小太监,打着灯笼,匆忙朝玉照宫赶去。</div>123xyq/read/3/34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