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归玄理解小狐狸的意思,可不仅仅是“平凡是福”的想法。
  而是她的身份极为特殊,她根本就不是殷家人,是个自幼顶替的冒牌货。
  那当然是僻处小城好一点,就算在小城里出点风头也没什么大不了,可一旦深入家族高层,在京师之地中流击水,那麻烦就一定会接踵而至。
  “修仙者协会发展过我入会,被我拒绝了。”殷筱如闷闷道:“所以当时我告诉过你这个协会的事情。”
  夏归玄点点头。
  殷筱如又道:“那时候随便邀约,我随便拒绝,当然没什么问题。一旦位高,大概又会来,这次来的就有可能不一样了……”
  “你怕的根本不是什么修仙者协会,那个协会又不能强拉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夏归玄淡淡道:“你是近乡情怯。”
  殷筱如转头看他。
  “你并不是感父神之意而觉醒的原生神裔,这事儿很早年前就停了,你是有亲爹妈的。不管当年他们是因为什么缘故把幼年的你遗弃在人类社会,只要他们还活着,现在八成也在找你——我觉得是活着,如果是死了,你对人类当有恨意,不会是现在这副表现。”
  殷筱如叹了口气:“你好像在看书。”
  第二个认为夏归玄在看书的人,她还直接说出来了……说不定她才是第一个这么认为的。
  夏归玄没扯这个,续道:“反正越是在风口上,你就越可能暴露在他们面前,你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这个场景,更不知道如果他们要你做些什么,你会怎么做。”
  殷筱如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忽然道:“喂,你的项链能把这些麻烦全挡了么?”
  “这条不知道够不够,毕竟我不知道你爹妈是什么水平……”夏归玄定定地看着她:“但你自己真希望全挡了么?”
  殷筱如默然。
  之前“明志”,夏归玄就看出来了她自己就想寻亲。
  自己跑神裔那边去找,谈何容易?是不是反而还不如稍微冒点头,让别人找过来的好点?
  只要你想。
  “命与运在你身上交缠,无论有没有遇到我,你此生都注定不可能平凡——遇到我也只不过是这运的一环罢了。时逢风云,看你自己还想不想在浅滩,我不过一看书人,问我无益。”夏归玄没有再说,身形一晃,忽然不见。
  留下殷筱如默默翻了个身靠在躺椅上发呆。
  过了好一阵子,才抓起枕头愤愤地丢:“你还看书人,别人看书都要看妹子萌不萌,卖不卖福利!卖福利给你看都不看,你会不会看书啊你!”
  夏归玄游荡在京师的夜空,回顾今天殷家见闻,倒是觉得很有意思。
  不仅是殷筱如的事,更是大环境信息,看见了更多。
  站在不同的视角上看事件,得到的答案往往大相径庭,原本以为是周家仗势欺殷家,为的是夺取配方所有权,也是报复周鹏程栽在桑榆的一箭之仇。而殷家懦弱不敢对抗,反而枪口对着自家族人,平息周家怒火。
  那就很没意思。
  然而事实却是,殷家看似示弱退让,实则在把地雷塞给周家。
  折射出来的东西是,人类和神裔的关系非常之微妙。
  人类上层根本拒绝不了长生的诱惑,但面上却又关系紧张,夏归玄很怀疑神裔那边也差不多,科技的便利连自己都会使用,神裔又如何能够完全拒绝?
  以至于双方形势很复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纠葛,再加上还有外星的共同敌人,说不定有时候还会停战合作。这种一团浆糊的关系,谨慎之士都小心翼翼,就怕行差踏错。
  这个答案虽然复杂,其实反而让夏归玄心里舒服了很多……
  这种关系挺好的,并不是想象中的你死我活的对立,这也是焱无月还能做将军的缘故吧,虽然被排斥,至少没赋闲,更没被莫须有。
  正这么想着,就感到了凌墨雪的气息往某处飞掠。夏归玄心中一动,跟了上去。
  …………
  焱无月正在副帅办公室汇报工作。
  关于这个副帅总是在晚上召见的事,她也很是无力吐槽,外界风言风语基本都是这么来的。这么在他办公室里呆一小时,外面传成什么样了天知道……
  但其实双方也是有默契的……
  因为副帅也被很多女人缠得吐血,二十八岁了,家族一天天的催婚,他又一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臭德性就是不肯结婚,那怎么办?
  副帅故意一副和自己有些暧昧的样子,公孙家看好像有戏,就不会逼得副帅太狠。
  而外界打她身子主意的人、排斥她神裔混血的人、林林总总各种麻烦都会在公孙家的影子下退开。
  公孙玖和焱无月从来没正面这么说过,双方各有默契,各取所需。
  焱无月很确定这位副帅根本就没看上自己,确切地说,他谁都看不上……焱无月觉得在这个方面,夏归玄和公孙副帅可能很有共同语言。
  连外貌都有些共同语言,因为公孙副帅也很俊美。
  不同的是,夏归玄是阳刚的帅气,而平时淡然清雅,看上去又一副君子如玉。
  而公孙副帅外貌很柔,怎么说呢,有点娘,漂亮得不像话,根本就不像一位领军作战的统帅。焱无月很怀疑如果是古代,他这样的人上战场是不是要和兰陵王一样戴一副面具才行。还好这种时代,他指挥战舰,倒也没必要亲身露脸。
  但偏偏这个有点娘的外表,还戴副眼镜文质彬彬的,可表现出来的气质却很刚锐肃敛,有杀伐气,恰好又和夏归玄的淡然如玉反过来。
  有点像阴阳两面。
  脑子里瞎转悠着念头,前方公孙玖从一叠卷宗里抬起头来:“也就是说,你此去桑榆为的那个魔道遗迹,已经被人夺取,一无所获。”
  “是。”焱无月肃然:“此番无功而返,愿领罪责。”
  公孙玖盯着她,镜片后的眼眸有些锐利:“无功不是问题,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出手必有所得,问题在于你的卷宗语焉不详。比如你为什么会差点被炸死,以你的实力也能遭遇这样的险境,对方是运用了怎样的能力,竟没有一字调研,这是我们特战司应有的报告么?将来军队再度遇上,是否有应备之策?”
  焱无月默然。
  公孙玖又道:“从另一角度说,我们军方大将被差点炸死,这是重要事件,无论对方是谁,这都是我们无法容忍之事,必须明正典刑,为你讨个说法。你整个报告中没对他们的身份有半点判断,这就算了,可事后居然还没见调查……焱将军,你这件事看来大有内情,不体现于卷宗可以,是否应该私下对我说明?”
  说到最后,语气倒是缓了很多。
  出生入死的人是焱无月,快被炸死的也是焱无月,他不是来问罪的。
  只是这件事他不能当没看见。
  焱无月迟疑片刻,还是叹了口气:“说实话,我根本不知道要炸死我的那是什么东西,无法形成调研报告。至于对方……可能是修仙者协会,但我没证据。从面上看,说是神裔潜入也说得通。”
  公孙玖沉默片刻,慢慢道:“所以你不启动调查,是忌惮修仙者协会呢,还是忌惮神裔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