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祥宫……
末凡不理会一路上跪地行礼的宫女,也不等人通报,径直进了内殿,见一中年妇人正在给坐桌案前的母亲梳头,也不回避,只是略侧过身将视线调开。
寒宫婉儿转头看了看儿子,眉头微蹙,对身后妇人道:“你先退下。”
等妇人弓身退下后,自行拿了案上玉梳,慢慢梳理那一头黑发,“越大越没规矩,进来也不叫人通报一声。”
末凡将手背于身后,转头看向母亲,心里怒火上涌,语气依然平和,“娘亲这时候更衣卸装,想来也没什么要事,孩儿告退。”说完转身要走。
“你站住。”寒宫婉儿将玉梳重重的拍在案台上,“你眼里当真就没了我这个做娘的?”
末凡停下,重新转过身,睨见母亲耳鬓,黑发中夹了一两根白发,暗叹口气,母亲尚未过四十,相貌也未曾出老,却已先有白发,语气也软了下来,“孩儿不敢。”
寒宫婉儿见他服软,脸色也柔和了下来,“这么多年都过了,眼看离事成不远,大好的江山等着你,你为何偏要贪恋一个女人?”
末凡走到母亲身边,“这么多年了,娘亲又何必对那男人耿耿于怀?”拈起那两根白发,轻轻一拨。
寒宫婉儿心尖绞痛,不容人碰触的软肋被儿子一语捅破,怒从心起,“你……”头上一痛,回头间,见他正将指间白发吹落,一阵心酸,她有着倾国容颜,这些年来,却从来不愿多看自己的脸,每次看见自己的脸,就会想起那个人捧着她的脸,久久不肯移眸的模样。一晃二十来年,竟不知自己耳边已有白发。
末凡拿起案上玉梳,为母亲梳理那一头的长发,这么多年来,一直留在弈院,每次见母亲总是来去匆匆,竟没发现,母亲已在变老,柔声道:“娘亲恨那个人,孩儿定会给娘亲讨回公道,绝不亏了娘亲;至于果儿,孩儿也不会放手。除非孩儿死了,否则这两件事,没有一件可以改变。”
寒宫婉儿全身一震,花容失色,抬起脸,瞪视着儿子这张,她过去不愿多看的脸,永远这么温文儒雅,与那个人又怎么会相同,“你在胡说什么?‘死’字且能从你口中说出?你弟弟已经没了,你难道想要我的命吗?”
“娘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他之所以毫不犹豫的来见母亲,也是有自己想弄明白的事。
“普国皇后。”寒宫婉儿挪过难得用上一次的铜镜,看向镜中,看的不是自己,却是埋头为她梳理着长发的儿子,从来不曾好好看过他,竟不知他已经长成这般模样,如此俊兔雅致。
末凡听了这话,念头一动,睨了一眼镜中母亲,“就这么信得过她?”
“她没必要骗我,寒宫钰嫁了轩辕子阳,百般弄朝,却不成气候,可见那弈风在普国的地位是何等坚固,弈风相当于她的养子,放眼朝中还有谁能与他相争?即使你弟弟活着,对她也没有任何威胁。”
末凡的手停住了,相当于她的养子……
“怎么?有什么不对?”寒宫婉儿于镜中看着他。
“没事。”他收敛心思,将玉梳放回桌案,“娘寻我来,有什么事?”
“你皇祖父今年的忌日大典,我想你去主持。”
“是。”这事本在他意料之中,也不必要去推辞,“我后日一早便动身。”
他答应的这么爽快,寒宫婉儿反而有些意外,但又寻不出什么问题,虽然心存迷惑,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如果没别的事,孩儿回去休息了。”他惦记着玫果一个人在宫里,万一她呆得厌烦了,到处乱走,只怕又生事端。
“我叫你来另外还有一件事。”
“何事?”末凡心里焦急,又不敢表露,只能耐着性子等母亲的下文。
“地下王朝的人进了燕京,只怕是夜豹亲自到了。”
末凡全身一震,阔袖中的手慢慢拽紧,“何以见得?”拳头很快又再松开,弈风被绑在边境,不可能是他,他得知玫果入燕,早晚会来,但不会这么快。
“玫果被地下王朝劫持,向寒宫雪换走纳兰氏族,后来玫果与寒宫钰谈判见雅儿,结果真假雅儿均无故失踪,可以做得这么干净利落的,唯有地下王朝的人。而后瑾睿又接着失踪,可见处处与玫果有关,玫果与地下王朝定然有不同寻常的关系。寒宫雪因而处处留意玫果,果然玫果入燕之前,便有地下王朝的人出没的迹象。”
“那为何说是夜豹亲自到了?”
“这就要问寒宫雪了,不过她的为人,你也知道,哪能告诉我们如何发现的。说到寒宫雪,我到有件事要问问你。”
“母亲请说。”
“那个瑾睿,你当真不知他的去处?”
“不知。”
“他是寒宫雪必得之人,在弈园,你就处处暗中维护他,寒宫雪哪能不知,早生恨意。虽然你与他关系甚好,但我不想他出了弈园,你还因为他与寒宫雪结仇。”
末凡唇角露出一抹不屑,“娘亲何必对寒宫雪如此顾忌。”
寒宫婉儿脸色微变,“你又不是不知,只有她能对虞瑶有所约束。”
末凡叹了口气,“娘亲何必记恨王妃,没有王妃,孩儿今天也不会站在你面前了。”
寒宫婉儿哪能不知末凡与虞瑶的感情,沉下脸,“住嘴,她们的事,我现在不想多去思考,我要你借这机会除了夜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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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凡心间猛的一震,眉头慢慢拧紧,过了半晌才道:“这事万万不可。”
“不可?”寒宫婉儿转过身迫视末凡,“你是怕断了玫果左右手臂,她从此恨你入骨,再不肯对你有丝毫情义?”
末凡抿紧薄唇,深吸了口气,“地下王朝一惯只护百姓,虽然有他们在,我们做有的事的确是有所顾忌,但有顾忌的并非我们一家。我们不伤百姓,他们与我们无害,娘亲为何要突然有此一行?”
“不错,过去的确如此,但他们现在与玫果结义,玫果为了那个瑾睿,要个雅儿,他们都会出手相助。如果玫果要江山呢?他们且能不出手相助?”
“就算雅儿之事,当真是地下王朝的人所为,那也是朋友间的互助,并不破坏我们之间的协议,如何能拿江湖义气来定国家大事?”
“等他们出手相助的时候就一切都晚了,先下手为强,我绝不容那样的事发生。”寒宫婉儿面色冷寒,绝无回转的神色。
“娘亲糊涂。”末凡生性再从容淡定,此时也按捺不住。
“放肆!”寒宫婉儿没料到他敢这样明着反驳自己,勃然大怒。
末凡不顾母亲怒颜,语气也激烈了一些,“夜豹一死,地下王朝的人必定报复,娘亲这不是在给自己竖下强敌?”
“夜豹一死,那些人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有何可惧。”寒宫婉儿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凡事总得有代价。
末凡盯着母看看了一会儿,蓦然摇头一笑,“娘亲现在是被战利和仇恨冲昏了头了。”
寒宫婉儿凤目陡然变窄,厉声呵斥,“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末凡转过母亲正前方,直视着她,“难道不是?你这么做,不过是为了阻止果儿坐上虞国皇位,果儿当不上皇帝,受打击的自然是王妃,娘亲得到的不过是心里的片刻爽快,而从中得利的却是寒宫雪,寒宫雪利用娘亲的仇恨之心蒙闭了您的眼睛,您当真以为寒宫雪图的只是虞国宝座?”
寒宫婉儿面色更黑,撑在桌案上的手,紧紧握成拳,“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寒宫雪打的什么算盘,寒宫雪,我早晚要除。”凤眸一窄,慢慢向末凡凑近,“你是我生的,你打什么算盘,也休想瞒得过我,这片江山只能是我们寒宫氏族的,也只能是你的,我要亲眼看着你手握这片江山,至于你存下的其他心思,乘早死了这条心,要想扶玫果上位,除非你踩着你娘的尸体过去。”寒宫婉儿手抚额头,额头阵阵跳痛,“我如何生出你这等不孝子。”不除玫果,如何能让他死心?
寒宫雪一旦令玫果换魂,性情一变,地下王朝的人必定察觉,到时反噬更为可怕,如今只有乘对方不备,先下手为强。
末凡握紧拳头,脸上一阵白一阵黑,要想母亲改变主意,只怕还得另想办法。
寒宫婉儿见他不再驳嘴,一拂袖子,“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下去吧。”
末凡知现在多说无用,一咬牙转身走向门口,此事得好好计较,弈风不可能这么快来燕京,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知道这被人认错的夜豹到底是什么人,可惜此时肖恩已经退出江湖,否则这些事或许可以简单一些。
没走出几步,听身后母亲又道:“我心意已决,如果你不肯动手,我会亲自动手,不过等我动手的时候,会加上一个玫果。”
末凡身形微微一顿,也不回头,径直出去了。
寒宫婉儿看着儿子高挑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无力的坐倒在案边,凡儿,娘也是为了你好,君王不能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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