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珩是内侍里的大佬，宫中的头面人物，一般情况下他会保持风度，很少能看到发怒，或是失态的情况。</p>
可现在的陈忠珩忘却了风度，气急败坏的道：“某是宫中的陈忠珩，在官家的身边做事，今日你若是不把她的东西还回来，某让你生死两难！”</p>
“你是……内侍？”</p>
晏月愕然，然后又释然。</p>
陈忠珩的心情一下就低沉了。</p>
“是啊！某是内侍。”</p>
没了家伙事的我，怎么奢望和她……</p>
他觉得人生灰暗，再无亮色。</p>
晏月突然笑了，“你是个好人。”</p>
瞬间春回大地，陈忠珩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某……某这人还是不错的。”</p>
边上的内侍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p>
陈忠珩竟然夸赞自己还不错……</p>
而且还和一个毛头小子见到心爱的女人一样，有些羞涩……</p>
这是陈忠珩？</p>
晏月点头，“回头……你住哪？回头我送些肉干和奶酪给你吃，以后想吃了只管说，我回汴梁就送给你。”</p>
“好。”</p>
这一刻陈忠珩只觉得身体发飘，心跳加速。</p>
晏月冲着掌柜拱手道：“人做事要本分，一时贪图小便宜倒是爽快，可终有一日会遇到更强横的，到时候连本带利都会吐出来。今日你厉害，某认输！”</p>
她微黑的脸上全是英姿飒爽，回身道：“这笔钱我来填！”</p>
商队的利润会分配，现在少了几百斤肉干，亏空大了去。</p>
晏月的爽快由此可见一斑。</p>
“填什么填？”陈忠珩说道：“此事你等着，某非让他连本带利吐出来不可！”</p>
晏月皱眉道：“这等事内侍没法插手，只会给你带来麻烦。五百斤肉干……罢了。”</p>
五百斤肉干不是小数目，晏月的家底估摸着要空一大截才能弥补。</p>
那掌柜冷笑道：“赶紧走，再污蔑某，咱们就去开封府说话。”</p>
任何时候都有地头蛇欺行霸市，这个掌柜就是其中的一个。</p>
边上有几个看热闹的商户，陈忠珩问道：“此人坑蒙拐骗，你等可愿作证？”</p>
掌柜只是冷笑。</p>
这年头谁愿意得罪人？何况还是和泼皮有勾结的人。</p>
几个商户干笑着各自回去了。</p>
晏月劝道：“罢了，这等事遇到了只能自认倒霉，以后寻机再报复他。此刻却没法和他僵持，太麻烦。”</p>
“不麻烦！”</p>
陈忠珩回身吩咐道：“你去沈家，就说是某……某请他帮忙。”</p>
内侍飞奔而去，一边跑一边想着陈忠珩的事儿。</p>
那个女人……难道是陈忠珩的心头肉？否则他怎会为她在御街和人争执？</p>
内侍也得要口碑的，作为赵曙的身边人，陈忠珩在御街和商人争执，会给他带来负面影响。</p>
“坐着。”</p>
陈忠珩叫了一个小贩，弄了些果子，然后请晏月坐下。</p>
那商人已经进去了，和下面的伙计笑道：“那个女人傻乎乎的，某说便宜些她不肯，那咱们要多挣钱怎么办？她还认得内侍，可内侍在外面有用？屁用没有！”</p>
伙计们都笑了起来。</p>
“肉干都弄走了？”</p>
掌柜惬意的问道。</p>
“都弄走了，保证谁都查不到。”</p>
“如此……此事就算是宰辅来了某都不怕。”</p>
掌柜笑了起来。</p>
稍后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掌柜问道：“看看谁来了。”</p>
“您是……见过归信侯。”</p>
沈安亲自来了，晏月还记得他，赶紧起身行礼。</p>
陈忠珩本以为沈安会派个人来，没想到他竟然亲自出马，感动的不行。</p>
“多谢了……”</p>
他的眼睛有些红，沈安见了心中叹息。</p>
这是对晏月上心了，见她被欺负就感同身受，竟然眼睛都红了。</p>
老房子着火果然燃的快啊！</p>
这时里面出来了一个伙计，见到了沈安后，他惊呼一声，喊道：“不好了！”</p>
里面呼啦一下就冲出来一群大汉，伙计和泼皮混杂在一起，都是凶神恶煞的。</p>
“谁来找死？”</p>
掌柜目光锐利，盯住了沈安。</p>
“你……您是……”</p>
沈安经常路过御街，不少人都认得他。</p>
边上有人喊道：“是沈县公来了，周伦，你完了。”</p>
“沈县公来了？”</p>
“在哪？”</p>
一时间外面就围满了人，有人兴奋的问道：“沈县公，那些辽人可凶吗？”</p>
“凶。”沈安的话让大家黯然，觉得有这么一个强大的对手真的很难过。</p>
“可大宋将士更凶。”</p>
是啊！大宋将士能击败凶狠的辽人，他们更凶。</p>
于是众人就欢喜了起来。</p>
陈忠珩趁机低声说了晏月的事儿。</p>
沈安听了频频点头，说道：“半个时辰之内，那些肉干会回来，连本带利！”</p>
晏月听了就苦笑道：“沈县公，那些肉干早就被移走了，否则刚才我就敢带着人冲进去，只要寻到肉干，就能去开封府告他。”</p>
行走西北经商的晏月怎么可能怯弱，只是她深知这些地头蛇的手法，只能认栽。</p>
沈安微笑道：“某和老陈多年的交情，兄弟一般，你只管放心和他在边上喝茶，回头肉干就来了。”</p>
晏月还想说话，陈忠珩说道：“你信他没错。”</p>
沈安说和他是兄弟般的交情，这是极为难得的事儿。</p>
沈安前程无量，和内侍论交情没半分好处，可他还是认了。</p>
这人……真的够意思啊！</p>
回过头，沈安看着周伦，笑眯眯的道：“那些肉干呢？”</p>
周伦干笑道：“沈县公，什么肉干？那些货都堆在后面，您可以去看。某这边正准备和晏月结算钱呢！”</p>
“某问的是那五百斤肉干。”</p>
沈安走近一步，周伦后退一步，脸上全是汗水。</p>
晏月看到这一幕，不禁纳闷的道：“沈县公那么厉害？”</p>
这时边上有商户喊道：“沈县公，周伦经常让人吞别人的货，特别是北边和西北来的商人，巡检司的人不喜欢他们，所以周伦经常欺负他们，还让泼皮去敲诈勒索他们……”</p>
“对，周伦这等事干过好多次，咱们能作证。”</p>
晏月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几个商户，喃喃的道：“先前他们都不肯作证。”</p>
这些人怎么和变色龙一样的呢？前面一个样，现在一个样，真是不要脸。</p>
陈忠珩笑道：“你不知道沈安在汴梁的名声。”</p>
“什么名声？”晏月觉得沈安文武双全，定然是美名。</p>
“以德服人。”</p>
晏月点头道：“果然是道德高深的沈县公，这个以德服人再恰当不过了。”</p>
“他喜欢打断人的腿……”</p>
陈忠珩的话音刚落，前面的沈安就笑吟吟的道：“果真？”</p>
“沈县公放心，我等若是说谎，回头被发配都没怨言！”</p>
这是背书了。</p>
沈安的笑容就更盛了些，吩咐道：“打断他的腿！”</p>
身后的闻小种冲了上去，单手提住周伦，熟练的踩断了他的双腿。</p>
刚才还肆无忌惮的周伦此刻可怜兮兮的在惨叫着，那些伙计和泼皮开始往后磨，有人转身就跑。</p>
“跑？谁跑了，断腿！”</p>
陈洛飞快的追了上去，稍后拖着一个泼皮回来，当场打断了双腿。</p>
惨叫声弥漫在御街，巡检司的人来了，沈安见了笑意更浓，问道：“周伦在御街坑蒙拐骗，为何不管？”</p>
“小人冤枉！”</p>
周伦喊道：“小人是被冤枉的！”</p>
沈安笑道：“某立功不少……”</p>
所有的话都被咽了下去。</p>
晏月好奇的问道：“他立功怎么了？”</p>
陈忠珩眼皮子跳了一下，“他立功就能打断人的腿，官家都不管。”</p>
“沈县公饶命！”</p>
一群胳膊上能跑马的大汉，先前牛笔哄哄的大汉，此刻跪在地上嚎哭着，有人鼻涕口水满脸，看着和孩子般的无助。</p>
沈安站在那里，笑吟吟的道：“肉干呢？哪去了？”</p>
“在龟儿寺那边……”</p>
“才将运过去，估摸着还没到。”</p>
“……”</p>
那些泼皮和伙计争先恐后的说着肉干的下落，沈安回头冲着陈忠珩点点头，然后带着人就走了。</p>
“多谢沈县公。”</p>
晏月喜出望外，急忙叫了人去追，可巡检司的人却跑的比谁都快。</p>
“别管。”陈忠珩解释道：“他们担心被清算，所以就想立功。你只管坐着，稍后肉干一两都不会少，还得赔你钱。”</p>
晏月手下的伙计们都欢喜的道谢，陈忠珩说道：“你们只管做生意，有事让人在皇城门口说一声，就说找陈忠珩。”</p>
边上的内侍已经麻木了。</p>
作为皇帝的身边人，陈忠珩很忙。</p>
也就是说，一般人压根就没法见到他，更遑论去求见他。</p>
可这人竟然就许下了诺言，为什么？</p>
他看看晏月，觉得这个女子真心长得普通，而且还黑，陈忠珩怎么就感兴趣呢？</p>
晏月站在那里，目送着陈忠珩进宫，只觉得有些惆怅。</p>
她是女户，愿意立女户，基本上就是不想成亲的女人。</p>
而陈忠珩对她的态度有些微妙，让她有些茫然。</p>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p>
“好词！”</p>
一个年轻人站在边上听完了这首词，不禁肃然起敬，对晏月拱手道：“娘子大才，敢问姓名。”</p>
大宋女子虽然没有那么多拘束，可当街问一个女子的姓名，这也是很突兀的事儿。</p>
晏月想起上次陈忠珩说告诫自己这首词别告诉别人，不禁有些后悔，但此刻却没法敷衍，只得说道：“这是沈县公的词。”</p>
“沈安？”</p>
年轻人愕然，晏月皱眉道：“是沈县公。”</p>
年轻人一拍脑门就跑了，随后，这首词就传遍了汴梁城。</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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