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不能认错。</p>
作为整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帝王需要用各种手段来给自己增加威权。</p>
神话自己是个好主意，比如说帝王是天之子。</p>
朕是老天爷的儿子，代替老天爷在人间行使权力。</p>
天子高居九重天，看着朦朦胧胧的，普通人自然敬畏有加。</p>
但天子犯了错怎么办？</p>
别认错。</p>
但凡经常认错的帝王，威信多半不高。</p>
比如说唐太宗被魏征揪着经常认错，他豁达的认错了，但你认为帝王就那么豁达？</p>
取消女儿和魏征长子的婚约，砸了魏征的墓碑……</p>
这是唐太宗，他战功赫赫，有资格这么做。</p>
换了别的帝王，被臣子揪住了让你认错你干不干？</p>
天灾人祸，民心沸腾，谁认错？</p>
当然是帝王认错。</p>
于是罪己诏就被发明出来了。</p>
朕有罪啊！朕错了，错的离谱，导致老天爷降下灾祸。</p>
天子，老天爷的儿子，儿子向老子认错了。</p>
爹，儿子错了，您就收了神通吧。</p>
到了大宋后，赵匡胤开国帝王，自然没啥可说的。赵光义继位有些不明不白，更不可能低头。</p>
等到了真宗时，为了自己的名声，在澶渊之盟后他就完全变了个人，天书漫天飞舞，各种祥瑞多不胜数，声势浩大的去封禅……</p>
看看吧，老天爷对朕这个儿子太满意了，以至于经常会派人送了天书来。</p>
大宋前三位帝王都是这般的不认错。</p>
到了赵祯时，情况陡然一变。</p>
刘娥垂帘，压制的赵祯苦不堪言，什么雄心壮志都没了，只求别被弄死了才是正经。</p>
幸而刘娥最后没有称帝，赵祯得以掌握实权，可他的软弱却被臣子们看的一清二楚，于是君臣之间的平衡被打破了。</p>
帝王软弱，臣子自然会步步紧逼，为的只是权利。</p>
而认错就是削弱帝王威权的最佳手段。</p>
赵祯就这么被臣子们给占据了优势。</p>
到了赵曙时，这位精神病患者却是个不肯妥协的，认错？呵呵，朕弄死你！</p>
所以大家听到他说自己错了时，一时间都有些震惊。</p>
陛下竟然认错了？</p>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p>
第二个疑问升起，他为何认错？</p>
赵曙看着沈安，心中难免有些愧疚感。</p>
这个臣子有钱，但他知道怎么去消除外界的猜疑。</p>
那些生意里皇室都有股子，每年的分红让他这个帝王的日子好过了不少。</p>
有钱，但他不咋呼。</p>
而且他家里的人口多年未变，就是那么小猫两三只。</p>
看看那些权贵吧，谁家里没几十个豪奴，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p>
而且权贵们还有大量的田地，那些耕种庄户就是潜在的威胁。若是造反，只需拉起来就是一支小型军队。</p>
权贵们善于抱团，他们抱团之后，那股子力量会让帝王都害怕。</p>
所以这也是帝王不去触碰权贵的缘故。</p>
不激怒他们，让他们自生自灭。</p>
可沈安却不同。</p>
赵曙心中微叹，说道：“最近几年……汴梁及周边不少地方多了许多学堂，诸卿可知道？”</p>
群臣愕然，不知道他为何提及此事。</p>
“臣等知道。”</p>
王安石对于教育比较上心，出班说道：“陛下，那些学堂建造的很坚实，请的先生也不错。臣听闻那学堂专门招收寒门子弟，不但免了学费，还包吃……”</p>
韩琦说道：“那不是无名氏捐建的吗？臣当时还说此人心肠极好，若是见了面，臣定然要和他把酒言欢，并把他举荐给陛下。”</p>
赵曙指着沈安，笑道：“此人便在此，韩卿可要向朕举荐吗？”</p>
众人瞬间呆滞了。</p>
是沈安？</p>
汴梁及周边有人在匿名捐建学堂，那学堂建造的很是坚实，而且请的先生都不是滥竽充数之辈。</p>
竟然还免学费，还包饭……</p>
这样的善举让不少人议论纷纷，可谁都猜不到背后那人是谁。</p>
今日赵曙一说，众人不禁感慨万千。</p>
韩琦冲着沈安拱手道：“老夫见过不少有钱人，那日子过得豪奢，美食不断，美酒不绝，歌舞之声通宵达旦……但安北却甘于清贫，老夫不知为何，今日才知道你竟然有此善举，羞煞了多少人。”</p>
“当年你和元泽交好，老夫还说你少年得志，有钱有权，就怕会生出骄纵之心，谁曾想你竟然默默无名的捐建了这么多学堂，好啊！”</p>
王安石看着沈安，突然笑道：“老夫以前时常在想，若是元泽有个稳重的兄长教导再好不过了，可惜他却是长子。不过从今后老夫却不再担心这个，拜托安北了。”</p>
这是把儿子托付给了沈安，你尽管出手教导，老夫绝不干涉。</p>
这是极为信任的举动，此后沈王两家的关系就不同了，近乎于通家之好。</p>
“老夫一直没说话。”</p>
包拯出来了，他看着刘展等人，冷冷的道：“沈家有钱，可谁见过他家骄奢淫逸了？是了，有钱却不肯奢靡，那定然是胸怀异志……今日若非是陛下说了出来，谁知道沈安默默无闻的善举？这些善举在你等的眼中是什么？造反的证据吗？”</p>
刘展和几个臣子低下了头，只觉得浑身燥热难受。</p>
“陛下，这事吧，其实不是臣做的。”</p>
沈安突然一句话差点让包拯吐血，他很是赧然的道：“这事是当初大王提出来的，后来他投了大部分钱，臣只是给了一些，很少。”</p>
包拯神色一松，然后老脸一红。</p>
他是太过愤怒，所以一下就爆发了，却忘记了一件事。</p>
这不是后世，在此时你捐建了许多学堂，消息传出去后，那些学生会不会变成你的人？</p>
而沈安巧妙的把赵顼拉了进来，这事儿就妥了。</p>
赵曙要记情，记住沈安给自家儿子造势的情义。</p>
而沈安就摆脱了名声大噪的烦恼。</p>
除非他垂垂老矣，除非他不想在仕途上再进一步，否则这样的名声大噪还是少一些为好。</p>
赵曙看着沈安，心中叹息，“你……很好。”</p>
官家又给沈安加分了。</p>
刘展只觉得胸口发闷，难受的想咆哮。</p>
本来沈安这事儿干的默默无名，这下好了，被揭露了出来，他沈某人的高风亮节和善举在熠熠生辉，以后谁敢说他为富不仁，包拯就敢用笏板抽死谁。</p>
关键是赵曙父子的感激，这个可是无价之宝。</p>
有了这个感激在，以后沈安的仕途自然顺畅，什么十年后可为宰辅，这事儿怕是要成真了。</p>
在群臣的见证之下，这事儿真的要成真了。</p>
这人的命真好啊！</p>
“去看看。”</p>
赵曙心情一好，病情就好了几分，兴致勃勃的带着臣子们去看学堂。</p>
就在内城的西南角有一家学堂，看着不打眼，等进去后，却发现不简单。</p>
先生有些惶然的介绍着：“那边是校场，每日学生都要出操。”</p>
赵曙走过去，看着那些单杠双杠有些好奇，就双手搭上去。</p>
人嘛，一旦触碰到这些都会不自觉的动动。</p>
于是赵曙就想把自己撑起来，结果才撑到一半，就觉得臂膀有些发软。</p>
“不容易。”</p>
他笑着问道：“孩子们怎么练？”</p>
先生说道：“这里每月有人来查账，然后会不时来看看操练和教学，若是不合格，小人就会被扣钱……所以……要不小人演示一番？”</p>
赵曙点头。</p>
先生把长袍的下摆掖在腰间，双手把着双杠，轻松的就直角起来。</p>
然后就是各种甩，整个人在双杠上甩来甩去。</p>
这是先生？</p>
赵曙有些吃惊。</p>
韩琦等人更是觉得不可思议。</p>
那些动作一看就不简单，可这位文质彬彬的先生却玩的很自然，看着游刃有余。</p>
稍后就是单杠，这个简单些，没有什么大回环，这是简单的摆荡，以及引体向上。</p>
等先生做完后，曾公亮觉得自己也不差，就说道：“老夫试试。”</p>
他双手握住单杠，然后奋力的拉升……</p>
他从未做过这个动作，看着先生很简单的就完成了，心中觉得容易。</p>
可等他拉升到一半时，手臂却没力气了，身体变得比泰山还重。</p>
呃！</p>
曾公亮又试了几次，一次比一次差，最后竟然纹丝不动。</p>
他干咳道：“老夫今日身体不适……”</p>
老对头韩琦笑道：“要不政事堂里也弄一个，过几日再试试？”</p>
你不盯着老夫会死？</p>
曾公亮没办法，只得叹道：“很难。”</p>
赵曙很有兴趣的问了先生，“你是如何学会的这些？”</p>
“努力，废寝忘食。”</p>
官家当前，先生一脸坚毅。</p>
但努力得有动机吧？</p>
韩琦笑了笑，问道：“报酬如何？”</p>
先生有些难为情的说道：“不错……很好。”</p>
赵曙看了沈安一眼，知道这厮最喜用钱砸人。想挣钱吗？那就努力。</p>
韩琦笑道：“不错。”</p>
沈某人就是有钱，咋滴？</p>
可咱有钱不是去吃喝玩乐，而是用在了民生上。</p>
这种精神谁有？</p>
赵曙缓缓走过去，看到跑道也问一下。</p>
前方就是教室。</p>
“眼保健操，现在开始……”</p>
赵曙回头看着沈安，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p>
“看书多了伤眼，这是保护眼睛的。”</p>
这是寒门学堂，没人会盯着他，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实施，若是记不得课间操的话，此刻校场那里将会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p>
——第八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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