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一直在等钱悦的动作。</p>
吊死三个人在钱悦的门外,这是在逼迫他去求援。</p>
他会去找谁?</p>
钱悦平日里交往的人大多是那些老衙内,没事吃喝嫖赌的那种。</p>
沈安认为会是其中的某一个,可没想到他竟然去寻了易青。</p>
易青是开封府判官,若是他指使的,这事儿就有趣了。</p>
所以得了消息后,沈安的第一反应就是可以收网了。</p>
他带着人寻到了钱悦,准备打断他的腿,可钱悦却格外的机灵,一溜烟就跑了。</p>
双方开始追逃。</p>
这一路钱悦不断的钻巷子,等跑到府衙前时,喘息的节奏都分不清了。</p>
“求……求见……”</p>
他累的蹲在那里,可后面的沈安却来了。</p>
这等人不打断他的腿,沈安会觉得亏得慌。</p>
“救命!”</p>
钱悦冲进了府衙里,门子哎哎喊了两嗓子,等见到沈安冲进来时,喊道:“郡公,您这是要见谁呢?”</p>
怎么都不通报呢?</p>
门子在追,等看到沈安飞起一脚踹翻钱悦时,急忙喊道:“郡公且慢!”</p>
外面声音太吵,里面的官员们纷纷出来查看。</p>
等看到钱悦在地上爬,沈安在后面缓缓逼近时,易青喊道:“且慢!”</p>
沈安抬头,“易判官……”</p>
这就是幕后的指使者?</p>
钱悦抬头喊道:“叔父救某!”</p>
易青走过来,皱眉道:“不过是误会罢了,沈郡公何必大打出手,这传出去也不是名将所为。”</p>
钱悦爬起来,飞快的躲在了易青的身后,说道:“那些人假某之名去书院,和某并无关系!”</p>
沈安冷笑道,“邙山书院行的是杂学,杂学有道,谓之格物。不管外界多有不屑,可那些学生们依旧在孜孜不倦的探索这个世间万物,得了许多成果。有人在觊觎这些成果,有人在厌恶这些结果。觊觎的人想着这些成果会很值钱。厌恶的人觉着这些成果会让沈某的名声越发的响亮……”</p>
提到成果,众人不禁就想起了火药和水晶镜。</p>
新式火药成为了大宋军队的利器,甚至引得辽人大规模派人来汴梁抢夺,结果那一夜血流成河。</p>
而水晶镜的出现更是让无数人为之眼红。</p>
那可是一面就能在海外换来数千两黄金的存在啊!</p>
如今有人进书院偷东西,在大家看来再正常不过了。</p>
“可此事早不来晚不来,偏生在二大王刚进了书院时来,这是何意?”</p>
沈安突然微笑了起来,“一旦事情发作,有人会说书院不安全,二大王必须回宫只是其一,许多实验都得从书院里搬出来,转移到军队或是皇城司的看护之下……你们说有趣不有趣?”</p>
有人低声道:“他才将在皇城司闹腾了一通,皇城司的那些勾当管事除去张八年之外,胡榭年被打折了腿,其余六位勾当管事被罚俸半年,丢人现眼啊!此事……有趣了。”</p>
易青一怔,说道:“此事与他何干?”</p>
钱悦辩解道:“那些泼皮和小侄没关系。”</p>
这是撇开责任,除非你亲自抓到我钱悦在书院里偷东西的现形,否则你拿我没办法。</p>
“是啊!那些泼皮看似和你没关系,你觉着此事你没出面就能安全了?”</p>
沈安的笑容让钱悦心中一凛。</p>
“你在外面有个女人,那个女人专门为你放贷,干些见不得人的事,你以为此事很隐秘?”</p>
沈安伸手。</p>
一个乡兵递来了木棍。</p>
沈安缓缓走过去。</p>
“昨夜某亲自在书院抓人,随即令人去查询了那个女子,你以为很隐秘,却不知道泼皮们的消息有多灵通,不过是五百贯钱,就把那女人的消息弄的一清二楚。</p>
“沈郡公!”易青面色铁青,“此事还等知府来处置!”</p>
沈安笑道:“为何?”</p>
“叔父,此事真和小侄无关。”钱悦悲呼道:“叔父难道忘记了当年家父是如何对您的吗?那一年……小侄记得那一年……”</p>
“好了!”</p>
易青伸手,“此事还请沈郡公罢手,容老夫仔细查探,若是钱悦有罪,老夫绝不袒护,若是他无罪,老夫也不能容忍别人的污蔑!”</p>
这话说的极为刚烈,而且进可攻,退可守。</p>
听到了这话后,沈安就知道此事和易青没关系。</p>
竟然不是他吗?</p>
沈安心中有些遗憾,然后疾步向前。</p>
“沈郡公!”</p>
易青面色涨红的推攘着,“这是开封府!”</p>
呯!</p>
沈安用肩头撞开他,一脚踹倒准备逃跑的钱悦。</p>
木棍高举。</p>
沈安冷冷的看着众人,然后挥棍。</p>
沈某人多久没打断人的腿了,以至于这些人竟然忘却了那些往事,胆子也变大了。</p>
呯!</p>
“啊……”</p>
断腿了!</p>
终于断腿了啊!</p>
官吏们大多数没见过沈安断人腿脚,所以一直有些期待,现在见沈安出手,不禁轻呼一声。</p>
王安石做事专心时,堪称是雷打不动。</p>
但再专心也没法忽视这种程度的惨嚎啊!</p>
他皱眉出了值房,刚想说话,就看到了拎着木棍狞笑的沈安,以及伏地惨叫的钱悦,还有在后面大声呵斥的易青。</p>
这是什么意思?</p>
他楞了一下。</p>
易青看着他,一脸期冀。</p>
这里是开封府府衙啊!</p>
被沈安当众打断人的腿,威严何在?</p>
易青希望王安石能出来做个主。</p>
王安石皱眉道:“功劳可够了?”</p>
沈安点头,“够的。”</p>
“哦!”</p>
易青愣住了。</p>
王安石也楞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程序不对,就板着脸道:“为何要动手?”</p>
沈安拎着木棍说道:“此人指使泼皮在凌晨进了书院,准备在书院最要紧的地方偷窃东西。”</p>
王雱执掌书院的日常事务,哪怕没怎么说实验室的情况,但零零散散的话里却让王安石知道那里面有宝贝,利国利民,能影响大宋未来的宝贝。</p>
所以他瞬间就怒了。</p>
沈安说道:“这不是普通的偷窃,此等人以偷窃为名,行的却是党同伐异之事,误国莫过于此。”</p>
他看了一眼易青,“此等人为害不小,今日若非是在开封府府衙,开封府知府若非是王公,某今日就想在此了结了他!”</p>
一股子杀气逼向钱悦。</p>
他发誓自己感受到了这股子杀气。</p>
沈安真的是想杀我啊!</p>
他想起了此事的手尾。</p>
那些人怂恿他来偷盗书院的宝贝,目的很简单,就是沈安所说的,第一把二大王弄回宫去,打击杂学的影响力。第二就是借口书院不安全,把整个书院都置于皇城司和军方的看管之下。</p>
沈安靠什么起家的?</p>
就是杂学!</p>
书院就是杂学的大本营。</p>
只要把书院看牢了,沈安就断了一臂。</p>
这是何等的划得来啊!</p>
钱悦知道自己不能承认,所以矢口否认,“这是污蔑!”</p>
“污蔑?”沈安笑了笑,“把春夜带进来。”</p>
钱悦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p>
他筛糠般的在颤抖着,易青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心中一个咯噔。</p>
当一个看着楚楚可怜的女子被带进来时,钱悦喊道:“这是个圈套!”</p>
那女子福身,“奴知道这一日早晚会来。”</p>
沈安点头,“说吧。”</p>
女子说道:“奴原先是在汴梁为妓,后来被钱悦光顾,那时他花钱大手大***不禁就心生倾慕。”</p>
男人花钱豪爽,自然会吸引不少人。</p>
“后来他就包下了奴,开始无事,后来却让奴去管着那些泼皮。那些泼皮敲诈勒索无所不为,每日收获甚丰。”</p>
这是用泼皮来挣钱,也算是另辟蹊径了。</p>
“他们主要挣钱的还是……”女子抬头,眼神有些绝望,“是铁。”</p>
盐铁专卖起源于桑弘羊的建言,短时间内给大汉干涸的财政注入了活力,以后就成为了历朝历代敛财的一个渠道。</p>
收税多了百姓会有怨言,可盐铁专卖,价钱朝中说了算,这个比收税来钱还多。</p>
这便是不是税的税。</p>
而私下买卖铁,这个一倒手利润非常的可观,不过需要有官吏配合。</p>
春夜木然的道:“奴在做了这些事之后,就知道没了善终,只求那孩子能幸免。”</p>
她养有一个孩子,却不是自己亲生的。</p>
沈安点头,春夜跪下,近乎于匍匐在地上,“多谢郡公仁慈。”</p>
她必定会被发配,而孩子若是被牵累的话,会跟着去,死在半路上的可能性很大。</p>
“罪不及孩子,汴梁有不少人家想要个孩子,定然会当做是手中珍宝宠爱,你安心就是了。”</p>
春夜叩首,“如此奴知无不言。”</p>
沈安回身对易青说道:“某本以为你是幕后指使钱悦那人,幸而不是,否则今日某只能得罪了。”</p>
他冲着王安石拱手,微笑道:“沈某告辞。”</p>
他转身而去。</p>
开封府的官吏们确定刚才沈安真想动手杀人。</p>
“这几年沈安虽然动辄断人的腿,可却知道分寸,不会置人于死地。他先前杀气腾腾的,可见钱悦真是触及了他的底线。”</p>
易青站在那里有些失魂落魄的。</p>
沈安刚才的话很是肆无忌惮,但易青确信他有这个能力。</p>
他看了惨叫都忘记了的钱悦一眼,心中不禁感到了庆幸。</p>
幸好老夫没有坚持挡在钱悦的前面啊!</p>
否则按照沈安的性子,说不得棍子就会挥舞在老夫的身上。</p>
他觉得自己逃过一劫。</p>
可他今日好歹也阻拦了沈安,按照沈安的性子,说不得就会暗中记恨上了自己。</p>
以德服人可不是白说的啊!</p>
易青瞬间就作出了决断,冲着前方离去的沈安背影拱手道:“此事老夫不知情,却被这钱悦给误导了,若是郡公不弃,下衙后老夫请郡公饮酒赔罪。”</p>
……</p>
第二更,还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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